張冰
年年三月,我都惦念著桃花的花事,那朵朵花蕾、片片粉色的花瓣就像含羞少女的臉龐,難掩紅暈。
花瓣兒全都展開時,一絲絲紅色的花蕊頂著嫩黃色的尖尖,調皮地探頭張望。還有那些花骨朵兒,飽脹得馬上要破裂似的,一陣春風輕拂桃林,頃刻間朵朵桃花就像一只只花蝴蝶,撲打著翅膀,翩翩起舞,叫人意醉神迷。十天半月后,她們輕舒腰肢,惺忪的花瓣開始在枝頭搖落,猶如仙子般飄飄灑灑,輕盈落地,于是花海就從樹上移到了樹下。
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 ,因了一件事情,去了省城。在省城的半個月,我每天掐著指頭算日子,清明過去了,谷雨的當口兒,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不是省城沒有桃花,而是省城的桃花沒有開在我的心上,所以一直擔心家鄉(xiāng)那片林子的桃花會凋零。在焦急中,回到了家鄉(xiāng),便飛也似的去了那片桃林。遠遠地看去,沒有星點的紅色,內心不禁為之一沉。剛剛播種的黑褐色的田壟上,花瓣卷曲著覆蓋在上面。風兒輕輕一吹,便一綹一綹地順著壟溝移出很遠很遠。枝頭上花褪殘紅,孤零零的幾片花瓣,像點點跳動的火苗,圍繞著稀疏的淡黃色的蕊心,默默地獨守枝頭。不時有幾只蜜蜂飛來,嚶嚶幾聲,便無精打采地飛走了。我呆看著這一片桃林和滿地的落花,心下黯然,淚花在眼角里打著轉轉。誰說落紅不是無情物,這里明明落得一塌糊涂,明明落下了滿地的無可奈何……我對桃林微語:你來過了,只是我來遲了,君在我不在,我在君離開。杜牧的《嘆花》是寫給我的嗎?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如今風擺花狼藉,綠葉成蔭子滿枝。
懊惱填胸,我順著偌大的林子呆呆地行走,指尖輕撫那殘退的花蕊。我一壟壟地走著,一樹樹地撫摸著,腳步在漫無目的地穿行。滿樹的殘紅、隨風游走的花瓣,在和我做著春天的告別。是我忘記了我們的約定,還是你等不及我的歸程? 你留下了瞬間的芳華,匆匆離去,我留下了長久的遺憾,時時縈心。若是我的失信,那只能讓我深悟佳期稍縱即逝,不能期盼前塵后世,空留惋惜心痛;若是你的爽約,也自應該珍惜枝頭無限風光的旖旎,難道,只是為了那幾顆青澀的果子,每一枝蓬勃的花朵都必須謝盡繁華、選擇凋零?
無奈地沿著桃林壩界漫不經心地走,走到與一片綠柳接壤的地方,忽地眼前一亮,啊,桃花!一樹桃花!就在眼前。那桃花正開得如火如荼,枝枝杈杈上的花朵肆無忌憚地爭相怒放,真有“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味道。這棵桃樹一人多高,樹干透著紫紅色,極其光潔,柔軟的枝條上,蜂蝶嬉戲花間。桃花是粉白色的,如脂,如玉,如霞,那么嬌嫩,那么水靈,那么晶瑩。有的枝杈上還掛滿了花骨朵,羞羞答答地互相依偎著,仿佛是一群膽怯羞澀的小姑娘,誰也不肯第一個綻開笑臉。
我忽然有了一絲害怕,放輕了腳步,屏住了呼吸,生怕凡塵俗子驚擾了圣潔的靈魂?!敖ㄇ楦?,深恐驚花魂”,也是在說我嗎?然而,過了片刻,我便不能自已了,張開雙臂,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如醉如癡地擁抱著花枝,親吻著花瓣,任花瓣在我的臉頰上拂來蕩去,撥動我的心弦,生出無邊的漣漪。啊!久違了,我的最愛!我的花神!滿園的鮮花盡已凋零,唯你在暮春的微風中耐心地默默開放,是在等待懂你的人嗎?不是你開放得遲,也不是我歸來得晚,是有一種至情的約定,叫作不離不棄。
小時候,常常聽媽媽說起,每一片桃園里的桃花都有一位花神,讓我從小到大從來不敢輕易攀折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