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恩勝
我老家的大槐樹,是村里的制高點,遠遠地在村外就能看到它,看到它就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
茶余飯后,家人們聚在一起,圍著茶桌、圍著爺爺、奶奶身邊跑來跑去,大人們則交談著,東家長、西家短,雖沒什么國家大事重要新聞,也沒什么做人處世的大道理,樸實的日子、祥和的氛圍同樣承載著交流思想、溝通感情、教化子女的重任。歡聲笑語在樹下散開,消除了當日的疲勞,憧憬著明天的勞作和生活,溫馨的場景,述說著大家庭的和諧。
四季更替,我們在長大,大槐樹卻看不出變化,只是它的綠蔭更加蔥蘢,軀干更加滄桑。春天來了,奶奶說我們該做一頓槐樹葉粥了,于是大我?guī)讱q的哥哥,在一個長長的棍子前面綁上一把鐮刀,用不著爬上樹干,就把最嫩的槐樹葉采擷下來,全家人喝上一頓美美的槐樹葉粥。奶奶說,在自然災(zāi)害的年月,我們家這槐樹可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白天把它嫩葉采下來,第二天又重新長了出來,開倉放糧一般,足夠打發(fā)那饑荒的日子。奶奶的言語里,對這槐樹充滿感恩。隨著年齡的增長,每次回老家總想著那碗槐葉粥,可惜總是錯過。
蘇軾有詩:“槐林五月漾瓊花,郁郁芬芳醉萬家。春水碧波飄落處,浮香一路到天涯?!被被ú坏軌蚴秤?,同時也是極好的中藥材,兒時的槐樹花絕對的純天然、原生態(tài)、無污染、綠色。每逢槐樹開花的季節(jié),哥哥和弟弟們有拿帶鉤的桿子打槐花的,也有爬上樹先摘上一串槐花,直接塞進嘴里在樹上饞人的,更多的槐花則是裝進了樹下的籃子,送進灶屋,等著奶奶和媽媽變成可口的美食。我夢想著能爬樹摘槐花,但不管我怎么努力,始終沒有學(xué)會。
大概是我五六歲時候的一個冬天吧,我和哥哥、弟弟、表哥、表弟們差不多五六個孩子,在院墻下曬太陽。男孩子們是好動的,不老實的,曬太陽既是農(nóng)村孩子們冬天的一種取暖方式,也是少年游戲的一種,在墻根下打擁起哄鬧著玩。那天,恰好家里的老母豬也貼著墻根曬太陽,我們在豬身上騎來騎去,豬只是享受陽光,并不理會我們的淘氣。突然,不知是誰眼尖,一眼看到年邁的姑奶奶來我家了,我們得到命令似的一哄而散,全都跑向邁著小腳蹣跚而來的姑奶奶。這時身后院墻轟然坍塌,再回頭看,豬已經(jīng)砸死了。老人們都感言,這是上天讓姑奶奶來解救我們這幫孩子的,在那自行車還沒有完全普及的年代,姑奶奶用小腳步量著回娘家,而且時間不早不晚,真可謂貴人臨門。奶奶和媽媽們更是信得不得了,殺了豬,燒了紙,上了供。我們沒有注意這些,只是更加高興了,解饞了,有肉吃了。誰也沒關(guān)心院墻倒了,怎樣才能壘起來,只是感到進出更方便了,少有的興奮。
女兒5歲時,第一次回老家,家里要照全家福。好說歹說女兒就是不配合,最后竟然提出到房頂上去照的要求。86歲的奶奶,竟然和我們一樣沿著梯子爬上了房頂,一家人在大槐樹襯托下,照了一張難得的全家福。沒想到這張全家福竟然是家里人數(shù)最全的一張,也是唯一有大槐樹合影的照片。
它成為了我們永遠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