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君
父親的雪山草地
◆◇ 文 君
天邊,雪山遠遁
起伏的牧草一波連著一波,戰(zhàn)馬的鐵蹄
馳過蒼茫夜色,隨一串串戰(zhàn)鼓
喚醒父親二十歲青春
班佑河橫穿若爾蓋腹地
野戰(zhàn)獨立營的將士,踏尋著紅色印記
揮舞馬刀,將深陷泥沼的馬匹
一次次帶出絕境
風雪覆蓋,剿匪的旌旗漫過
原野上,鮮紅的路標一次次喚回
失散的牧人、羊群
以及,帳篷里炊煙的氣息
一九五三年川西北藏區(qū)
父親和戰(zhàn)友們,在戰(zhàn)馬的顛簸里
清剿馬匪,從春走到秋,從夏走到冬
直至每一寸草坪
班佑寺坐落在草地邊緣
或者,我該叫它巴西寺院
昔日紅軍北上,曾在這里安營扎寨
戰(zhàn)火燒毀的殘垣斷墻
依稀還能聽見撥亂反正的電波
穿越紅墻
當父親的馬蹄,馳過
屯軍壩,寺院的鐘聲正一聲聲敲響
佛號里,流竄的殘兵敗將
早已無處躲藏
昔日為紅軍帶路的小沙彌
又一次為隊伍指點方向
民主改革是一項艱難跋涉
被語言隔絕的尷尬,引來無數(shù)不解的目光
當叛匪潛入,駐地被困
父親和戰(zhàn)馬奔馳在風雪彌漫的荒原
飛舞馬刀沖出重圍
援救聲里,數(shù)十英靈再沒見到天明
黑夜籠罩,風雪彌漫
傳遞消息的父親身陷曠野,蜷縮在死人堆
載入史冊的一九五六年
信使只是符號,而父親身上的寒毒
蠶食心臟,直至四十八歲
與打更溝戰(zhàn)役一樣,成為一生的隱痛
三千五百米的若爾蓋
稀薄的空氣侵蝕著千瘡百孔的心臟
寒毒、疼痛,撕裂著陳舊刀傷
戰(zhàn)馬聲聲悲鳴
天空的馬匹,大地的馬匹
淚水洶涌,它們從班佑河、包座河
流過,升騰
降落在碉堡山烈士陵園
一九八一年,雪山草地
用寬厚的胸懷,懷抱父親的骨殖
一如懷抱它的子民
和倒在北上途中的無數(shù)英靈
(選自《詩選刊》微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