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小衣

青小衣詩(shī)選

◆◇ 青小衣

村莊，一下雪就變成我的故鄉(xiāng)

村莊，一下雪就變成我的故鄉(xiāng)

房屋蜷縮在大地的深處

綿羊般安靜，煙囪都呵著白氣

在下雪的日子里，我總是嗜睡

做各種夢(mèng)。暖和的，滾燙的，柔軟的

白屋頂把我捂在手心

這么多年，什么都在變

變得陌生，堅(jiān)硬。只有雪花沒有變

走在雪地上的聲音沒有變

一場(chǎng)雪，又一場(chǎng)雪

蓋住那些變化了的事物，讓它們?cè)谘┫?/p>

沉默，想起自己最初的樣子

我需要一把干凈的椅子

比我還干凈

木質(zhì)的身子，密不透風(fēng)

曾接納過鳥鳴，露珠，果子，雨水

和云朵的撫摸

經(jīng)歷過四季，體會(huì)過溫差

冷過，也熱過，愛過

不曾恨過

椅子是原木色的

也不必雕飾鏤刻。避開主位

放在安靜的角落里，燈光不宜太亮

但要柔和。我坐在上面

不用說什么

這樣的椅子，只一把就夠了

有沒有人來，它都不空

三月很小

風(fēng)里的冷很小

暖也很小。眼神看過去

樹上的小卷葉兒

地上的小蟲子。小鳥在巢中待哺

三月很小，不要輕易伸手

張口，步子再小一點(diǎn)

輕一點(diǎn)。身體里

小溪?jiǎng)偲票?，魚籽尚在腹中

三月小，卻懷著大驚喜

需要很大的愛

太陽(yáng)，是一壺剛燒溫的水

添柴加木，靜等水開

時(shí)光倒流的地方

我喜歡坐在一些地方，一塊石頭

或一堆原木上。時(shí)光會(huì)倒流，一寸一寸退回去

退到很遠(yuǎn)的昨天，更遠(yuǎn)的前天

那時(shí)候，只有黑白照片，彩色膠卷

都鋪在野外。春天里，花粉落在我的鼻尖上

冬季很漫長(zhǎng)，一地一地的雪

我的頭發(fā)沒有燙染過，臉上也沒有擦過脂粉

衣褲上的花都是印染的，容易掉色

能洗出一大盆紅一大盆藍(lán)

父親從部隊(duì)回來，穿著綠軍裝

在地里幫母親干活。他走過玉米地，高粱地時(shí)

滿地的莊稼都變成了穿軍裝的父親

那時(shí)，樹木都長(zhǎng)過屋頂?；钪娜硕甲≡诖迩f

地上的房子里，去世的人都住在村外

地下的房子里。彼此相守，看護(hù)著家園

時(shí)光再退一步。一切高度都低下來

萬物都是處女身。云牽云，天空更高遠(yuǎn)，風(fēng)吹風(fēng)

大地更遼闊。人在天地間有走不完的路

讓火死在火柴里

喜歡糊火柴盒

紙里包住火

偶爾，也打開盒子

一根一根劃燃

火那么短

一不小心就燒疼手

剩下兩根火柴時(shí)

它們并排躺在盒子里

除了躺著

什么也做不了

我見死不救，遲遲沒有伸手

我怕一伸手

也成了一根火柴

不如，就讓火死在火柴里

死在火里

（選自《作家》2016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