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嘉筠

1924年11月5日，控制北京政局的馮玉祥將軍發(fā)動政變，清遜帝溥儀被逐出紫禁城。11月20日，民國政府成立清室善后委員會，清理點查皇宮中的文物，辦理善后事宜，主持者多為著名北大教授和社會名流。我的父親單士元時年十八歲，正在北京大學史學系讀書，機緣湊泊，經(jīng)學校師長陳垣、沈兼士等鼓勵與汲引，報考后，于12月29日獲清室善后委員會批準，成為一名書記員，負責清點宮中文物的掛號貼簽工作，得以經(jīng)見故宮無數(shù)珍寶文物，飽覽秘籍舊檔，如入寶山，眼界洞開。從此，單士元與故宮結緣，從故宮建院中的小字輩，至1962年被任命為故宮博物院副院長，直到1998年去世，守望故宮七十四年，工齡與院齡同?；仡櫵簧男雄E，著述豐贍，成為清史和檔案專家、古建筑學家、文博專家，聲望崇隆，堪稱“一生功業(yè)在紫禁”。

單士元（1907—1998），字君實，生于北京一個世代為醫(yī)的平民之家。少年入私塾就讀，打下文史和書法基礎。十三歲時半工半讀，參加由著名學者張宗祥主持的文瀾閣《四庫全書》的補抄工作，當時稱為“抄寫零字”，在方家胡同國子監(jiān)內(nèi)進行補抄，經(jīng)他抄寫的文瀾閣《四庫全書》補抄頁至今存于杭州文瀾閣圖書館內(nèi)，是他終生引以自豪之事?！拔逅倪\動”以后，北大學生會響應蔡元培校長倡議，籌辦“平民夜?！?。1923年，十六歲的單士元有幸得到就讀的機會，因成績優(yōu)秀，引起北大授課教授關注，破格允許他在北大史學系旁聽。1924年，單士元夙愿得遂，考入史學系，得眾多名家如沈兼士、朱希祖、馬裕藻、周作人等教授親炙，學業(yè)日進。

1925年10月10日，成立故宮博物院，下轄古物館、文獻館、圖書館。單士元在清點工作中兢兢業(yè)業(yè)，表現(xiàn)良好，繼續(xù)留任，因在北大讀書，學習和研究的課題是明清史及其歷史檔案，被分配在由圖書館副館長、北大教授沈兼士主持的文獻館工作，經(jīng)教授同意，仍以半工半讀形式從事點查事務。文獻館重點是故宮建筑、宮廷史文物、歷史檔案和宮中舊檔秘籍，在沈兼士教授帶領下，對清代文物和浩如煙海的歷史檔案進行整理工作，積極提倡研究檔案，單士元杖履追隨，時受訓迪，使他不僅從書本上獲得知識，又與故宮所藏歷史文獻檔案進行比對印證，相得益彰，收獲良多，受到沈師等師輩的獎掖與扶植。1925年，在恩師沈兼士的啟發(fā)和指導下，他爬梳史料，對文獻館辦公所在地南三所的淵源進行考證，引證《清宮史》、《清宮史續(xù)編》、《日下舊聞考》、《嘉慶會典》等史料檔案，撰成《故宮南三所考》，三所為明代擷芳殿，《明宮史》有明載。據(jù)乾隆三十一年內(nèi)務府奏銷檔記載，乾隆十一年擷芳殿改建為三所房間，后由皇子居住，至二十六年皇子移出。三十年后重加修繕，再命皇子居住。由此得出結論：“據(jù)此則清乾隆所建三所，確為明代擷芳殿舊址。嘉慶賜以‘擷芳之名，有由來矣?！贝宋臑閱问吭l(fā)硎初試的處女作，得沈師肯定。此后，單士元奉陳垣、沈兼士二師之命，參與對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整理工作，受益匪淺。1929年，文獻部改稱掌故部，單士元在掌故部整理舊檔文獻，在名流學者許寶蘅指導下，編輯出版《掌故叢編》，后改稱《文獻叢編》。至第七期，改由陳垣、沈兼士二師指導，出版二十余期，對單士元著意培養(yǎng)，此時多由單士元主編；同時在大高玄殿整理軍機處檔案，并寫出《清代軍機處檔案》等研究文章，后又發(fā)表《清代內(nèi)閣大庫檔案流散記》，縷述內(nèi)閣大庫檔案流散播遷的概況，足成一家之言。

清宣統(tǒng)二年（1910），汪精衛(wèi)刺殺攝政王載灃，密埋炸彈，事泄被捕入獄，定為死刑，獄中賦詩：“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眰髡b一時，其舍身報國、視死如歸的豪情壯懷為時人稱道。經(jīng)肅親王善耆相勸，載灃作釋怨之舉，飭法部改處汪精衛(wèi)無期徒刑。次年，辛亥革命爆發(fā)，汪精衛(wèi)被釋放出獄。當年汪精衛(wèi)被獲堂訊，外間傳言其供述多達萬言。俗話說“空口無憑，以文字（件）為準”。單士元留心檢閱宮中雜檔，在內(nèi)府舊檔中發(fā)現(xiàn)了汪精衛(wèi)被捕后的供詞，僅寥寥數(shù)百字而已。經(jīng)整理，發(fā)表于《文獻》上。其后，單士元在整理軍機處折包檔時，又發(fā)現(xiàn)汪精衛(wèi)自寫的供詞，并附有關奏件，或即外間所傳萬言供述。為此，單士元撰成《謀刺載灃地點及汪兆銘供詞》一文發(fā)表，以正視聽。其實，汪精衛(wèi)系獄后，在肅親王善耆懷柔感化下，思想動搖，頹唐消沉，革命意志喪失殆盡，悔恨自己謀刺是一時沖動之舉，出獄后撰文《正月的回憶》，對善耆感激涕零，開始投機政客的生涯。對此，單士元指出：“其晚年投靠日本帝國主義并和日本培植的偽滿洲國合作，成為中華民族的罪人，有由來矣?！?/p>

1929年，大學畢業(yè)的單士元在師長的期許勖勉下，報考北大研究所國學門。北大研究所國學門是蔡元培校長積極提倡和規(guī)劃，于1922年1月設立的，以實踐同人整理國故的理想，是中國現(xiàn)代大學中最早建立的一所研究機構，體現(xiàn)了中國知識界亟待成立專門機構以推動學術研究的自覺。歷年培養(yǎng)出的國學研究俊才濟濟盈庭，堪與清華研究院比并。在教授推薦下，單士元提供了有學術價值的《清代文字獄》為報考論文，被諸師統(tǒng)一審評后，準予入學，在國學門以明清史及其歷史檔案和考古金石之學為研究方向，專業(yè)導師為時任國學門主任沈兼士，史學教授陳垣、朱希祖，以及后來在北大任教的清史專家孟森，文字學家沈尹默、文學語言學家劉半農(nóng)教授單士元語韻學，并從滿族世家壽春先生學滿文，蒙古學者奉寬先生學蒙文，從西藏來京的藏地名經(jīng)師學藏文，還選修了留學歸國的著名女教授陳衡哲開設的西洋史和西洋建筑史，可謂多多益善，轉益多師。與他同時攻讀研究生者，有謝國楨、商鴻逵、傅振倫、方國瑜、蔣炳南、金受申等多人，后均成學術名家。與此同時，單士元身兼二任，學習之余仍在故宮兼職。

單士元用志專篤，埋首故紙堆尋覓史跡，創(chuàng)獲頗豐，如他配合館內(nèi)同仁編印軍機處檔案，發(fā)現(xiàn)一批零散凌亂的太平天國文書。根據(jù)這批文書，并查對清代檔案中所藏洪大全供狀，軍機處檔中太平天國天王詔旨等記錄，他將文書中所記錄的太平歷加以推算排編，編成《太平天國史日歷》，使太平天國存世十四年的日歷較為完整地得以呈現(xiàn)。太平天國頒布的典章制度和重大事件的發(fā)生均可得到確認，對太平天國研究頗有貢獻。他撰作的《清代起居注考》在歷史檔案學界堪稱開山之作。他從清內(nèi)閣大庫殘存零亂的舊檔中發(fā)現(xiàn)一冊《多爾袞攝政日記》，由此入手，考證出清代正式設立起居注館始于康熙九年，五十七年裁省。雍正謀得帝位后，又恢復起居注，迄于光緒未聞更易，凡八朝起居注，除咸豐一朝完整無缺外，其他各朝均間有缺佚，共三千四百九十一冊。詳審各朝起居注，單士元特為指出，起居注應隨時出班記事，但有涉機密或會議事件及召諸臣出班口諭事宜，仍不能參與?？梢砸姵?，專制帝王并非“君舉必書”。單士元有關清代起居注的考證研究較日本人的相關研究更為深入、翔實，受到故宮同仁的稱賞。隨著檔案史料及其研究的出版物日增，吸引了研究明清史的各界學者前來參觀或查閱和利用檔案文獻。單士元受命負責接待工作。他熱情為來訪者服務，代為查找，助之備好，先后為蔣廷黻、劉半農(nóng)、顧廷龍、吳燕紹、王蕓生、妙舟法師等著名學者提供所需檔案文獻史料。1932年，時任中國社會調(diào)查所所長陶孟和、經(jīng)濟學教授湯象龍邀請單士元在《中國近代經(jīng)濟研究集刊》上撰寫《故宮文獻館檔案之分析》，首次向全社會揭橥介紹歷史檔案及其學術研究的價值。endprint

單士元在《自述》中稱，他的第一專業(yè)為明清歷史及檔案史料學，1933年，他的研究生畢業(yè)論文是《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大臣年表》，是對《清史稿》的補遺之作。1927年，由清遺老趙爾巽等人修纂的《清史稿》疏漏殊多，朱希祖教授提出，在《清史稿·表》中應補寫“總理衙門大臣年表”。早在《清史稿》開館之初，即有清末學士吳向之有此建議，未被采納。經(jīng)朱希祖、孟森二師再次提出，讓單士元以畢業(yè)論文形式玉成此事，成為他對明清歷史檔案研究的第一個成果。單士元利用軍機處檔案、民國外交部檔案、西方列強給清王朝的照會原件，參考清廷編輯的《籌辦夷務始末》原抄本，并參閱李鴻章、翁同龢、李鴻藻等人的文集、日記、文稿，終于如期撰成《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年表》，經(jīng)研究所教授審查，評為成績優(yōu)良。孟森教授在1934年出版的該書單行本上親撰序言，稱“單生士元留心檔案，輯成此表，詳明核實，可以補舊史之闕，可以拾《清史稿》之遺，可以助研討外交史者知人論世之力”。研究所主任胡適為單行本題簽，馬衡教授親寫評語：“誠如著者所云，無總署大臣表，則交聘表失其依據(jù)，無總署表，則外交部失其沿革。此表正以補《清史稿》之闕。他日修清史時，此表可補入也?！?/p>

中國圖書目錄學肇興淵源有自，從漢代劉歆《七略》，歷唐、宋以至明、清，皆紹承其緒，但檔案目錄學則未之前聞。受陳垣教授歷史目錄學為讀書門徑之說的啟發(fā)，單士元深感建立檔案目錄學的重要。1936年，在山東青島召開的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與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第一次聯(lián)合年會上，他宣讀了《檔案釋名發(fā)凡》，成為歷史檔案學界提出建立檔案目錄學的第一人，堪稱他對明清歷史檔案研究方面的第二次成果。在工作實踐中，他深切體會到，在浩如煙海的檔案里，須釋名工作為先，依名檢索可獲指南的便利。他將釋名工作大致分為兩類：其一釋檔冊之名，其二釋檔案中的名詞術語。歸納釋名方法，他對內(nèi)閣大庫檔案、軍機處檔案和由滿文譯為漢文或譯音居多的清內(nèi)務府檔案分別加以破解，指明釋名方法，并舉例詳加說明。1934年，單士元研究生畢業(yè)后，多所大學聘其任教，講授通史、近代史、明清史和歷史檔案。利用原檔案史料進行專題研究成為單士元的強項，廣受贊譽。如他在1936年撰寫的《清恭王府沿革考略》是其又一篇力作。作為第一個進入恭王府進行考察研究的人，單士元查閱宮中相關諸檔文獻，撰寫成文，厘清該府沿革：恭王府初為乾隆時大學士和珅府第，后為嘉慶朝永璘慶王府，咸豐年間賜其弟奕，是為恭王府。數(shù)十年間，中國古建園林學家和紅學研究者對恭王府進行多方位研究考訂，均未超越單士元的研究。著名紅學家周汝昌在《芳園筑向帝城西》文中稱：“想起研考恭王府，最早而又極有貢獻的文章，當推單士元同志的《清恭王府沿革考略》?！鄙鲜兰o九十年代，著名園林學者、建筑學教授陳從周對單士元首考恭王府的功績備加推譽，贈聯(lián)：“魯?shù)铎`光唯公健在，紅樓舊址那日先尋?！?/p>

單士元自稱，他的第二專業(yè)是中國建筑史研究。1930年，民國政要朱啟鈐自政界退隱，創(chuàng)建了第一個中國人組織研究古建文化遺產(chǎn)的學術團體中國營造社，下設法式部、文獻部，分別由留學歸國的古建筑專家梁思成和劉敦楨任主任。單士元供職于故宮，對故宮這一古建群體有深厚的感情，且有濃厚的研究興趣，他在攻讀研究生期間，曾選修陳衡哲教授的西洋史和西洋建筑史，受其熏染，民族自強自尊的意識得到激發(fā)，立志對中國建筑史進行探究。他認為，古建筑史也屬于歷史范疇，歷史檔案和古建之間可以相得益彰，對此曾有過有關札記，因此應邀參加營造社，任編纂工作。他以搜集文獻史料為開端，其后對造型藝術、結構技能等方面尤所關注，先后撰成《清代建筑年表》、《明代建筑年表》，后因盧溝橋事變，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手稿損失不存。當年，建筑學界以研究法式、建筑史者居多，研究古建工藝技術的乏人問津。單士元查閱有關紫禁城建筑設計的史料檔案，對樣式雷和馬氏營造世家尤為關心，并向馬氏后人馬輝堂請教。據(jù)馬輝堂告知，古建行業(yè)中有瓦、木、扎、石、土、油漆、彩畫、糊八大工種，施工中均有嚴格技術要求，工種間相互配合，乃至有行話、工具，師徒間傳承技藝與人際關系，工錢與分配等等均有規(guī)矩。這些單士元前所未聞，促使他進一步認識到，研究建筑史不能側重歷史素材和實物調(diào)查而忽視建筑理論研究，不講工藝之學、工具之學，就無法全面了解中國建筑的形成與發(fā)展，因此難以構成完整的中國建筑史。把古建工藝技術納入中國建筑史單士元為第一人。新中國成立后，他受建筑工程部建筑科學研究院委托，任中國建筑歷史與理論研究室研究員兼代主任，并參與中國建筑史的編寫工作。晚年，當同行晚輩敬稱他為“古建專家”時，單士元遜謝不敏，戲稱：“我是禿子改和尚，將就地干了幾十年古建筑工作?！?/p>

新中國成立以后，萬象更新，百廢俱興，單士元開始了古建事業(yè)的新起點。先是他擔任解放后第一任文物編輯組組長，編寫出第一本《故宮導引》。1954年，經(jīng)梁思成舉薦，修繕故宮古建筑的任務交由單士元主持。他提出“著重保養(yǎng)，重點修繕，全面規(guī)劃，逐步實施”的十六字原則，讓工程修繕隊接收了自明清以來專門燒造古建琉璃磚瓦的老窯廠，并聘用院外有嫻熟傳統(tǒng)工藝技術的匠師來院參與修繕，這些能工巧匠，時有“十老”之稱。在單士元領導下，集中了當年具有傳統(tǒng)技術工匠最多、最有實力的專業(yè)修繕隊伍。至1959年9月，故宮大修在單士元主持下高質(zhì)量提前完成。

1954年，單士元入黨以后，報國之心日熾，工作更加勤懇。除主持故宮古建大修，故宮西北角樓等修繕之外，還主持修繕午門正樓的加固工程，在不拆卸的前提下，采用“叉手”加固法，成功解決了劈裂架梁的承重問題。1956年，赴山東曲阜，協(xié)助當?shù)匚谋Ｋ謇碓讖R檔案文物，并考察孔廟等古建筑，撰成《山東曲阜孔府檔案整理記》。1957年，他在建研院以“北京故宮進行修護保養(yǎng)狀況”為專題講述故宮。1964年，在北大周一良教授邀請下，為歷史系開設“六十年來新發(fā)現(xiàn)的史料”課程。他還全程陪同被特赦后撰寫《我的前半生》的溥儀到故宮，尋找回憶線索與寫作靈感。劉敦楨主持編寫《中國古代建筑史》、《中國近代建筑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筑十周年》三書，單士元作為編委，并承擔明代至鴉片戰(zhàn)爭時期涉及明清故宮、壇廟衙署等內(nèi)容的寫作。此外，他擔任國家建委建筑史編委會委員，寫有《永定門》、《正陽門》等有關北京古建筑的文章，編印建筑藝術裝飾叢書《宮燈圖錄》?！拔母铩币院?，中科院編寫《中國古代建筑史》，單士元被聘為顧問之一，并親自擔任《琉璃磚瓦技術》的編寫。1978年，單士元被恢復故宮博物院副院長職務。先后當選全國政協(xié)第五屆、第六屆委員。他的業(yè)務活動與社會活動頻繁。1980年，參加北京史學會成立一周年學術年會，被聘為顧問。1982年，受聘為國家文物委員會委員。他與羅哲文、鄭孝燮均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老而彌堅，辛勤奉獻，共同的志向與責任感，使他們不顧年高勞累，文保足跡遍山川，跋涉在祖國大地，看古建遺存文物，參與審查推薦重要文化歷史名城，宣傳國家頒布的文物保護法和實施狀況，不遺余力，界內(nèi)人士把他們?nèi)晃牟＜曳Q為“三人行”或“三駕馬車”，以示對三位文博前輩的尊崇。晚年，各種榮譽和社會職務紛至沓來，雖說是實至名歸，但他謙抑自重，不忘初心，恪盡職守，不蹈虛空，篤行而已。

1995年，單士元出席中國紫禁城學會成立大會，被推選為會長。10月6日，故宮博物院舉辦“慶賀單士元先生為故宮博物院辛勤奉獻七十年”紀念會，贈送“鴻才碩彥”楠木燙金字匾一方。1997年，單士元所著《我在故宮七十年》出版，此書由至交、老友啟功題寫書名，首發(fā)式在故宮中舉行。12月1日，由中國文物學會會長羅哲文親題的“國寶衛(wèi)士”楠木燙金匾作為祝壽禮品贈予單士元。

“文革”以后，因父親年邁，我開始隨侍左右，照顧生活起居，為他分勞，做文稿整理、文字記錄等工作。1994年，經(jīng)領導批準，我被任命為父親的秘書。多年的耳聞目見，使我獲益良多。垂暮之年，他老人家立下三條座右銘：其一安貧樂道銘：“君子安貧真富貴，達人之命是吉祥?！逼涠幨楞懀骸靶兄篃o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逼淙切奚磴懀尫Q：“古人有言：‘君子安貧達人之命。在當時正值經(jīng)濟開放，下海經(jīng)商是熱道之時，我不能矣。對經(jīng)濟收入，安貧不等于不喜富。但取之有道，若貪心欲望大，再不合法攫取，則失去自己自然與原本富貴了。還有遇過譽之言如秋風過耳心無感受，不沾沾自喜不引以為榮。若遇求全之毀言，猶如帽戴我耳，不得聞。若入耳，亦不介意而當引以為戒?！睂Υ耍覀兒筝呉约矣栆曋?，以家風承之，賡揚不墜。今年是家父一百一十周年誕辰，故宮博物院準備為其舉辦紀念會，謹撰此文，作為對父親的緬懷追念。讀者或可從中受到些許教益，對老一輩學人的執(zhí)念與追求有所感悟，起而效之，則吾愿足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