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郭麗坤
守望
文/圖 郭麗坤
我很感激繼母,感謝她這20年來對于我們郭家的付出。更感激她,在我們失去雙親之后,還可以有機會回望,心里感知“家”的存在……
爆竹炫目,臘梅傳情。
忙碌了一年的人們,終于盼來了辭舊迎新的夜晚。我們一家人吃完餃子,圍坐在客廳沙發(fā)里觀看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21時7分,宋祖英的一曲《叫一聲爸媽》,不禁勾起了我對家的深深眷戀。
累了,倦了!真想回到從前,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家??筛改付家炎鞴牛ㄓ欣^母,這個77歲、清瘦矍鑠的老人,她在固守,守望著這個屬于郭姓的家。
自從父親過世,我就格外想念繼母。每每想起老人家孤獨的模樣,心里便隱隱作痛,獨自感嘆世間諸多無奈和滄桑,以及這些年里發(fā)生的瑣碎往事。
繼母是在我母親去世半年后來到我家的。那時,我們兄妹幾個,還沒從失去母親的悲痛中走出來。為了父親有人照顧,打聽到繼母是個百里挑一、難得遇見的好人,就幫父親操辦了這樁晚年的婚姻。
繼母天性純良,不喜爭執(zhí),失伴多年沒有改嫁。繼母的哥哥是父親的老同事,他想把繼母后半生托付給我父親。
母親去世的半年里,我們兄妹飽嘗了失去母親的痛苦,也深深感受到了父親無人照顧的無奈。鎮(zhèn)子上認(rèn)識父親的人,幾乎每天都有人給他介紹老伴。老人再婚,牽涉的問題太多,又談何容易?!
如今想起幫父親回家找老伴的這一幕,仍叫我難以忘懷。
1996年夏天,經(jīng)人介紹,姐姐和父親都看好了繼母,且把這一消息很快傳達(dá)給我和哥哥弟弟。當(dāng)時我心情很急切,匆匆趕回老家。那是一個炎熱的中午,父親正在上班,我扛著行李走進(jìn)熟悉的家門。院子里雜草叢生,一片沉寂。以前每次回去,一進(jìn)大門,我就會沖著屋里窗戶喊:“娘,娘!”隨之,母親就會笑吟吟地從屋里跑出來,幫我接過手中的物件,噓寒問暖。這一切,恍若隔世,心底衍出陣陣涼意。
第二天就是繼母來家“相親”的日子。繼母和她的哥哥、嫂子一行人來了??纯催@個未來的繼母,慈眉善目,老實巴交的樣子,感覺還很年輕,我這關(guān)是肯定通過了。我趕緊精心準(zhǔn)備好一桌酒席,親自下廚,努力表現(xiàn),只為繼母那邊能夠最后定下日子—— 過門。
不幾天,繼母那邊回話,過門!可是我,感覺有點頂不住了。母親在世時,我回到家里每次都像過節(jié)一樣,母親變著法兒每天做好吃的,家人一有空就來湊熱鬧。一想到母親辛苦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這個家,馬上就要易主,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面再也不會回來,內(nèi)心就十分酸楚,如窒息般難忍。
在繼母進(jìn)門的頭一天,我找借口提前離開了。離開家的前一天,我把整個屋子仔細(xì)打掃了一遍,糊上新窗戶紙,把被子整理妥當(dāng)。臨出門,積聚已久的悲痛,再也壓抑不住,趴在炕上,呼喚著母親慟哭了一場。我知道,以后,這個家再不會是從前那個家,我的母親再也回不來了……
物是人非的背后,原來隱藏著那么多的疼痛。
繼母過門那天,在哥哥的飯店擺了宴席。哥哥幫父親請來了最親近的幾家親戚,過得還算紅火。姐姐說哥哥那天眼睛腫得很厲害,可能是頭天晚上眼淚流得太多了。哥哥一整天都戴著墨鏡。后來,姐姐也沒少埋怨我,說我溜走了,把一攤子事留給了他們。
我無言以對。我知道自己做得很不好。那時的我年紀(jì)尚輕,很多事情還缺乏理解和把控的能力。若是現(xiàn)在,經(jīng)過歲月打磨的我,定會像哥哥那樣,就算眼睛哭腫,戴上一副墨鏡,也要兄弟姐妹一起,陪著父親迎接繼母的到來。
繼母不負(fù)眾望,果然像預(yù)期的那樣,沒幾年,就贏得了家里家外人們的稱贊。
父親年事漸高,身體出現(xiàn)了許多小毛病。疝氣,就是一個纏繞了他十幾年的病痛。醫(yī)院沒有好辦法,年紀(jì)大了不能手術(shù)。繼母著急,打聽來各種偏方,日復(fù)一日地幫父親治療。父親下班經(jīng)常很晚,回到家里,繼母早就把治療疝氣的“茄子水”煮了又煮,幫父親燙完了腳,又把溫好了的“鹽袋”遞到父親手中,及時地敷在疼痛的部位。
哥哥姐姐病了有事了,她就像母親在世時一樣,里里外外忙個不停,幫家人度過一道道難關(guān)。
哥哥嫂子做生意,孩子小,冬天帶在身邊太冷,繼母就主動把孩子留在自己身邊。等哥嫂下街回來,早就把他們喜歡吃的飯菜做好了。外面寒風(fēng)逼人,哥嫂穿得太單薄,繼母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幾天,又給他們做好了棉衣棉褲。哥哥病了住在鎮(zhèn)醫(yī)院,那里熱水不方便,繼母送飯時,也把一壺?zé)崴崛ァ?/p>
有一次過年清掃房子,姐姐踩凳子一腳落空,摔傷了腰部,一躺就是100天。繼母怕姐姐落下病根,在姐姐家伺候,又怕父親吃不到應(yīng)時的飯菜,索性把姐姐接回娘家。做飯,按摩,經(jīng)過一段時日的精心照料,姐姐很快脫離了病痛……像這種小事,20年里數(shù)不勝數(shù)。繼母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的溫暖著我的家人。
人常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那次春節(jié)回去,我遇見了前來拜年的繼母的兒子。一起吃過午飯,我端詳著坐在身邊的“弟弟”,心里產(chǎn)生很多不忍。晚上再也睡不著,一幕幕想像著,當(dāng)年繼母從他們家離開,剛剛25歲的弟弟,和他的幾個姐姐,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他們是怎樣一步步熬過來的?!
第二天,正巧家里就我和爸爸繼母三個人,我就把自己的感受全盤端了出來。沒想到,我的話戳到了繼母痛處,老人一下子失聲慟哭起來。這么多年來,很少看見繼母掉眼淚,更難聽到她一句閑言碎語。此刻,她好像把這么多年積攢的眼淚,匯成一股洪流,一股腦的全部傾瀉出來了。
不知什么時候,三個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繼母啊,女兒理解你的痛,也忘不了我母親走后,留在自己心口的瘡疤。人的半路改嫁或再娶,是多少顆無奈的心,在互相修復(fù)、舔噬傷口的過程??!
這些年里,您從沒要求過什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女兒每次回去給您買上幾件新衣,您都會高興好久。而我,也會很開心。
繼母啊,因為有您與父親為伴,我們兄妹們就會很安心,各自忙于自己的家和工作?,F(xiàn)在,父親不在了,家里依然亮著燈,依然炊煙裊裊,依然充滿了家的氣息。你單薄的身影,依然在翹首眺望,等候兒的歸期。
我很感激繼母,感謝她這20年來對于我們郭家的付出。更感激她,在我們失去雙親之后,還可以有機會回望,心里感知“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