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 筐
因 果 論
◆◇邰 筐
一個男人走著走著
就突然哭了起來
聽不到抽泣聲
他只是在無聲地流淚
我看到他時
他正從首師大
南門旁的小賣部走出來
穿過美術(shù)館前
鋪滿落葉的小徑
走向了東區(qū)的操場
我看到他時
淚水正從
他的眼睛里走出來
通過他的鼻梁
滑向他的嘴角
最后滴在
他胸前的衣服上
他看上去和我一樣
也是個外省男人
他孤單的身影
像一張移動的地圖
他落寞的眼神
如兩個漂泊的郵箱
他為什么哭呢
是不是和我一樣
老家也有個四歲的女兒
是不是也剛剛接完
親人的一個電話
或許他只是為
越聚越重的暮色哭
為即將到來的漫長的黑夜哭
或許什么也不因為
他就是想大哭一場
這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動情的淚水
最后全都匯集到
我的身體里
泡軟了我早已
麻木冷酷千瘡百孔的心
我跟在他后面走
我拍拍他肩膀關(guān)切地
叫了聲兄弟
他剛剛點著的煙卷
就很自然地
叼到了我的嘴里
天空中小小的雨滴,時光里小小的郵差
它們整夜整夜地,輕輕敲擊著我的窗戶
天明推開窗子,窗臺上放著一個綠葉的包裹
我身體里埋著曾祖父、祖父和大伯父。那些死去的親人,
在我血液里再次復活,喋喋不休地,爭論著無常和輪回。
我總是插不上話,作為身體的局外人,我倒更像個死人。
我的身體是一座孤寂的墳,常有時光的盜墓賊光顧。
這賊不貪財,只偷心。它偷過孔子的心,孟子的心,
老子的心。只有莊子的沒偷成,莊子說“夫哀莫大于心死……”
說著說著,一顆心就開始燃燒,慢慢變成了一堆灰燼。
失敗者的比喻總是令人愕然和陡生傷悲。中年如潰敗之堤,
如演到中場就散了的戲。沒了演員,沒了觀眾,只剩下,
一套空空蕩蕩的戲袍,軀殼般,兀自朝星空甩著水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