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湘民

午夜列車

12:15分，列車停在了一片曠野上

有人焦慮，有人悲觀，有的人

莫名其妙興奮起來

1977年的某個夏夜

我曾在村東看見一列火車停在漆黑的

原野，風(fēng)聲出沒

黑色的漩渦緩緩轉(zhuǎn)動。仿佛

隨時會將一條小蟲身上的熒光

剝?nèi)?/p>

現(xiàn)在，車廂內(nèi)溫度適宜

乘客們話題輝煌明亮

可我已飛離車廂

站在1977年一角，遠遠注視著

這趟列車，既不前進，也不掙扎

一片葦葉

悄悄為它印上了暗影

為一場大雪醉一次是值得的

站在十九層的高樓談?wù)撘粓龃笱?/p>

孤獨顯然是唯一的主題

是的，孤獨！

它用無聲的細膩為城市制成了一副模型

妄談春天的人閉了嘴。大部分紅綠燈

都需要借雪光反視一下自己

我想邀劉學(xué)華和大毛趁機聚一聚

天色將欲晚，能飲一杯無？

為一場大雪醉一次是值得的

由此想起許多與雪有關(guān)的地名

佳木斯，長白山，燕山，還有刀郎的八樓

下雪了，神就降臨了

他帶來的安靜籠罩著大地

直到人類重返山洞，與螻蟻相擁

直到太陽再次搖起滿天金幣

聒噪。蠱惑。秩序就此倒塌

而我必須為這場大雪醉上一次

在公交車將城市碾得遍體鱗傷之前

在一株雪松

卸下沉重的負擔(dān)之前

雪落無聲

雪落一層，我的皮膚陳舊一層

雪落——城市的輪廓愈發(fā)清晰

……我愈模糊

雪鋪在地上，越來越厚

但雪與雪之間

有著孤獨的空

陽光熱烈之后，雪

就沒有了綠色的念想

就像許多好時光

都是用來陳舊的

豹 子

天高云淡

又見豹子在曠野走動

大地靜寂

我身體內(nèi)的豹子常出沒于黑暗

我從不對這猛獸感到恐懼

雨天無法出行，它就對著鏡子

教我本事

豹子啊，當晨星又掉落一顆

我們都來不及悲傷

來不及悲傷

那些最美的跳躍

已獻給大地

孤 獨

兩列動車相對駛過

車上的人，努力望向?qū)Ψ?/p>

——太快了！只一瞬

雙方的孤獨就被帶走

春天的臉，他鄉(xiāng)的臉，曖昧的臉

就此沉入海底

動車繼續(xù)

駛向大地深處的洞穴

那些秘密的音響只有春天才能聽到

而車上的人借助一雙薄翼

慢慢靠近了神的腳趾

越來越輕，越來越

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