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

我是多么想聽那些該死的聲音〔組詩選三〕

左右

打鐵

每一個人，每一天

都在為自己的身體打鐵

骨頭碰擊的聲音，就是我們打鐵的聲音

磨牙的聲音，跌倒的聲音，拍巴掌的聲音

說話的聲音，罵人的聲音，走或站

睡或醒……凡是靈魂與骨頭有過接洽的聲音

都是在打，或者在鐵

從外到內，從病到老，從生到死

時間和影子

會把一個人

打得越來越

軟

親愛的，讓我們在一起

再打一回鐵吧

只有多打

一會兒，就會打成

一輩子

以后我們不能

打鐵了

肯定是什么

腐蝕了我們

體內緊缺的鐵質

挖盡了我們

隱秘高貴的鐵礦

可以想象，不能打鐵的日子

和老得不能動彈

無法移動的軟牙

無力接吻的人

有太多的關系

親愛的，再也不能一起

打鐵的時候

不必遺憾

……我們還能

留給這個世間

一把雪白的

錚錚鐵骨

所謂哭

關于哭泣

要么感動得無以言表

要么激動得無比幸福

要么難過得悲傷

要么意外，比如風沙或蟲子刺進眼睛

要么疾病，比如感冒一把鼻涕一把淚

而你

所知道的哭泣

還有一種

每當夜里

我睡著的時候

眼淚總會默默流出來

你經常在白天

競猜我哭泣的原因

原諒

法庭上，老父親對兒子說：

原諒這些，我不能給你的美、富有以及幻想

原諒我，只剩下一張即將老死的皮囊

原諒你的母親，她像水牛一樣產下了你，

又像水牛一樣

把鐵索上的犁丟了

原諒我，在奄奄一息的老年，把你告上法庭

我祈求：請忘了我這個……只想離家出走的……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