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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月如玉亦如霜

        2017-11-25 00:09:10張溪琳
        傳奇故事(破繭成蝶) 2017年11期
        關(guān)鍵詞:霍小玉李益小玉

        文/張溪琳

        涼月如玉亦如霜

        文/張溪琳

        生死悲歡總關(guān)情,仿佛是霍小玉一生最恰當(dāng)?shù)母爬?。一個(gè)情字,似乎寫盡了故事的全部,黯淡了余下的時(shí)光。她本是霍王的小女兒。后來霍王謀反,事敗而亡,其妻女皆淪落娼門。

        那時(shí)霍小玉只有十五歲,即使淪落風(fēng)塵,依然渴望純真的愛戀。所以,李益適得其時(shí)地出現(xiàn)了。這位才華橫溢的青衫少年長于書香門第,二十歲便中了進(jìn)士,只等明年復(fù)試,再由吏部考核授官。

        當(dāng)媒人鮑十一娘將霍小玉薦與李益時(shí),這少年竟喜悅得神魂飛馳,急切地詢問她的居所。鮑十一娘便將小玉的身世講給他聽。

        原來,小玉的母親凈持只是霍王的寵婢,霍王一去,她便失去了生存的保障。鮑十一娘走后,李益匆忙打點(diǎn)行裝,并遣家僮到堂兄那里借來黃金銜勒、青色驪駒。他在夜晚沐浴更衣,遙想佳人,寤寐思服。天色朦朧,他便起身引鏡而照,盤帶巾幘。躑躅之中,時(shí)間仿佛停滯不前。終于等到了正午,他立即快馬加鞭直抵約定的勝業(yè)坊。果然有一位青衣小廝等候在那里,看到李益便迎上來問:“來人莫非是李十郎?”李益急忙下馬,由鮑十一娘將他領(lǐng)進(jìn)中門。

        庭院里生著四株明艷欲滴的櫻桃,西北角掛著一個(gè)鸚鵡籠,見李益進(jìn)來,鸚鵡突然叫道:“有人入來,急下簾者!”李益本就忐忑,忽聽鸚鵡驟鳴,愈加愕然不敢向前。徘徊之際,只見鮑十一娘引著凈持下階相迎,并請他入內(nèi)室而坐。

        李益暗暗打量眼前的婦人,雖已四十有余,卻依然娟秀多姿。凈持悠悠地向李益道:“某有一女子,雖拙教訓(xùn),顏色不至丑陋,得配君子,頗為相宜?!崩钜婕泵ΨQ謝,“鄙拙庸愚,不意故盼,倘垂采錄,生死為榮?!?/p>

        擺下了筵席后,小玉才從堂東閣子中姍姍而來。李益立即上前迎拜,相望之時(shí),只覺滿目流光飛旋。小玉行禮后便坐在了凈持的身側(cè)。觥籌交錯間,李益忽然起身請小玉吟唱。小玉起初矜然相卻,后來凈持一再相勸,便隨意地輕輕哼唱起來。深邃的月夜,清明透亮的嗓音在閑庭里回旋,似乎時(shí)光就在這淺吟中沉沉睡去,不露一絲痕跡。

        夜闌如深井,李益起身望見帳前獨(dú)坐的朦朧身影。小玉深知自己本是倡伎人家,雖然自愛卻終究身陷風(fēng)塵,無以為力。李益看重的也不過是她光鮮的容貌,唯恐一朝色衰,恩情便從此移轉(zhuǎn)。遙想此番境地,不免悲從中來。

        小玉的這番話令李益動容,他立即許下誓言,“平生志愿,今日獲從,粉骨碎身,誓不相舍?!毙∮癖莸男耐蝗簧隽朔笔⒌幕ǘ洌龁緛硎膛?,牽帳秉燭,施之筆硯。小玉操弄管弦之余,也愛詩書,所存筆硯皆是王府的舊年珍藏。她取出繡囊里的越姬烏絲欄素絹,皆贈予李益。

        長于日月河川的盟誓,動聽得如同水中月。那只沾染了舊日底色的寶匣,是否承載得了這樣深重的諾言,或許小玉心中早有定數(shù),卻不愿說破。

        纏綿的時(shí)光總是短暫,形影不離的兩載到了盡頭。第三年春天,李益以書判應(yīng)試及第,授官鄭縣主簿。赴任前夕,細(xì)密的離愁纏繞著小玉,她知道光環(huán)籠罩下的李益終不能歸己所有,以后定會有無數(shù)門庭光耀的女子等待投身,索性只求一段傾其身心的時(shí)光,而舍棄了終生的相顧。

        于是,她向李益討借八年的恩愛,八年后互不相干。即使往后披緇度日也不枉此生。李益怎忍心拋卻這樣一個(gè)可人,“至八月,必當(dāng)卻到華州,尋使奉迎,相見非遠(yuǎn)。”誓言雖然應(yīng)景而生,卻未免說得太頻繁,女子沉溺于明亮的深情,所以失去了警醒。

        婚姻淡化了愛情的甜蜜,當(dāng)名門望族的小姐與嚴(yán)厲專權(quán)的母親登場,李益脆弱的誓言驟然變得岌岌可危。撲面而來的壓迫讓李益輕易屈從了自己薄弱的意志,默認(rèn)了將要改變的一切,唯獨(dú)忘卻了與小玉的誓約。

        小玉四處詢問李益的蹤影,得到的不過是些無望的虛言。她心事惴惴,不免憂思成疾。她為了找尋李益已殫盡資財(cái),只好變賣舊物。正值李益進(jìn)城送聘禮,遇上了表弟崔允明。允明是寬厚敦然之人,又恰與小玉相熟,便將李益的消息據(jù)實(shí)以告。

        雖然對無常的命運(yùn)早有猜想,但當(dāng)苦澀的現(xiàn)實(shí)擺在眼前時(shí),小玉寧可畫地為牢,也不甘就此放棄。于是她遍托親朋,想要再見李益一面。李益自愧于愆期失約,又聽聞小玉病情沉綿,不免慚然悲憫,可這悲憫太過吝嗇與單薄,竟連再次相見的心都不能支撐。

        病痛將生命的波折隱隱沉淀,期許悉數(shù)墜落,她才發(fā)現(xiàn)愛情只是一場諾言拼湊的幻覺。幻覺之中常有陌生的夢境,她仿佛看到一個(gè)黃衫男子抱著李益而來,到了席前,要她脫下繡鞋。夢醒后,她說與母親,“鞋是和諧,也許我們還能再見;脫是解脫,先合而后解,預(yù)示我們今生再不得相見。我們定會再見,見了,我也就解脫了?!?/p>

        晨間,她突然覺得自己清醒異常,便要母親幫她梳妝。妝畢,李益果然來了。她換了衣裳,自己走了出去。望著眼前的男子,她覺得自己突然失去了語言,前塵往事在身后簌簌下墜,恍若隔世。她用袖子遮住眼角的濕潤,試圖鎮(zhèn)定,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深情真的一去不復(fù)返了。

        原來李益只是那位黃衫義士騙來的,并非有心相探。小玉望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容,突然感覺到生命的碎裂,身心早已透支,勉強(qiáng)至今時(shí)今日,不過是想再見他一面。

        小玉緊緊握住李益的臂膀,仿佛要將生之苦痛悉數(shù)傳遞。她舉起杯盞,灑酒于地,用盡最后一絲氣力道:“李君李君,今當(dāng)永訣!我死之后,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話說完了,生命也終于塵埃落定。

        李益被這女子所震撼,除了懷中真實(shí)如斯、沉重如斯的死亡,還有那殉道般灼熱的愛戀。他被這愛灼傷,并留下了終其一生都難以磨滅的傷疤。

        他為小玉戴孝,日夜涕泣,只為祭奠那些婉孌相得的曾經(jīng)?;腥婚g,他望見靈帳之間閃現(xiàn)的臉龐,依然明艷,恍如生前,陳舊的石榴裙裾鮮紅如血,仿佛生之霓彩、死之華裳。他忽然驚覺靈魂的空曠,因?yàn)樯倭诉@女子的深情,現(xiàn)實(shí)的光芒驟然憔悴黯淡。原來世間萬象都抵不過一段有去無回的愛情,而愛情不過是世間最平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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