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開元/譯

喜悅的時刻

○孫開元/譯

那是六月末的一天，天上烏云密布，低低地懸在頭頂。我和丈夫開車去進(jìn)行一次向往已久的旅行。我們心情壓抑，盼望著能在下雨之前趕到目的地休息。然而突然之間，大雨落在了這條延伸至遠(yuǎn)方的空曠公路上。暴雨如注，車子無法前行，我們只好把車停在路旁。

過了一會兒，仿佛有人按下了天上的一個按鈕，雨停了。一道窄窄的如同金子一般的陽光從云彩中灑落下來。陽光照耀在瑟瑟發(fā)抖的水珠上，地上的每一片草葉都變得晶瑩剔透。公路上金光一片，一道彩虹橫貫天際。我們又驚又喜，對景忘言。

一位朋友描述過她的相似經(jīng)歷。一次，生活失意的她在黃昏時分獨自去了海邊，想獨處一會兒。在海邊，她看到黑沉沉的大海中停著一艘拋錨的漁船，船上有一個男人的身影。朋友告訴我，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與那個沉默身影有一種強(qiáng)烈的心有靈犀之感，大海、天空、夜色和兩個孤獨的人仿佛融為了一體。“我的心里充滿了喜悅。”她說。

我們很多人都經(jīng)歷過這種如同醍醐灌頂?shù)臅r刻，我們似乎這才理解了自己和這個世界，并且在當(dāng)下，看到的一切都是那樣美好。但是這種時刻很快就會消失，我們想描述，卻又心中有景道不得。

很多人都經(jīng)歷過“極度震撼心靈的時刻、強(qiáng)烈的快樂甚至興高采烈的時刻、喜不自禁或者欣喜若狂的時刻”。一位年輕媽媽為家人做早飯，她腳步輕快地走進(jìn)廚房，倒好了果汁和咖啡，將果醬抹在面包上。孩子們嘰嘰喳喳，陽光照在他們的小臉上，丈夫和最小的孩子玩耍著。一切如常，她偶一抬眼，忽然發(fā)現(xiàn)丈夫和孩子們都那樣可愛，她喜悅得說不出話來。一個男人回憶起他獨自一人游泳時的情景：“魚兒一般在水里游，像個開心的孩子那樣瘋?！?/p>

幾乎任何美好事物都能給人帶來這樣的感受：陽光照耀在初雪之上、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一片水仙花、婚禮上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喜悅可以等待，當(dāng)你勇敢地面對艱險，活出了精彩，喜悅隨之姍姍而來。

喜悅比快樂美好得多，詞典上說喜悅是“心靈的歡愉，幸福的狀態(tài)”。敬畏和神秘感是喜悅的一部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的謙遜和感恩。忽然之間，我們真切地意識到了每一種存在的事物：一片葉、一朵花、一朵云、漂在水池中的蜉蝣、樹頂上的烏鴉。

我們與他人、與周圍的世界互相密不可分，每一個有過此種經(jīng)歷的人都說當(dāng)時的感受是“融化在美景之中”。遺憾的是，我們多數(shù)人只能在絕無僅有的時候體會到這種“充滿喜樂”的時刻。隨著我們的成長，生活被掩蓋在了壓力和瑣事之下，在名利的漩渦中掙扎，快樂離我們越來越遠(yuǎn)。反過來講，如果接受了生活的無常與脆弱無所不在，我們種下的果實會更為甜美。

多年前有一次在火車上，我的旁邊坐著一位老先生，他一直安靜地看著窗外，目光搜索著外面每一片樹葉和云彩，還有房子和觀望火車的孩子們。“景色很美，不是嗎？”我試探著問?！笆堑模彼贿吇卮?，一邊朝車窗外的一輛馬車招了招手，“顆粒歸倉了?！?/p>

他看到了我臉上的疑惑，回答說：“奇怪吧，我這么在意一輛馬車。但是上個星期醫(yī)生告訴我，我還有三個月生命。從那天起，我看到的每一件事情都那么美好、那么重要。我像是一直沉睡，現(xiàn)在才醒來?！?/p>

如果我們承認(rèn)名利不是一切、大我勝于小我，我們會更多地體會到喜悅的到來。這種喜悅的時刻，是不是上天在啟示我們，這才是我們應(yīng)有的生活？很多人覺得“世界上還有那么多人承受苦難，我卻在此獨樂”，于是心生愧疚，但是世界多數(shù)時候都是充滿不安、挑戰(zhàn)和磨難。世界越是殘酷，我們就越需要記住存在于生活中的啟迪心靈的美。喜悅的時刻是在向我們證明：即使是一片黑暗，也會有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為我們照亮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