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贛騮 口述

我與民革

我的民革海外交流工作回憶

◎李贛騮 口述

1996年7月，李贛騮率全國政協(xié)外事委員會代表團訪問美國。圖為李贛騮 （左二）向時任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委員、亞太小組主席托馬斯贈送政協(xié)會徽。

我生于1933年8月，父親李烈鈞是民國元老，長年為國事奔走。他一心為公，和各地方派系關系都比較好。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前，他憂心國事，往來奔走于大江南北，團結(jié)各方面人士共同抗日。父親在重慶有很多老部下、老朋友，每年12月25日的護國運動紀念日，父親都把大家請來吃飯，共同緬懷當年起義情景。有人問父親：蔡鍔、唐繼堯和您，誰在護國運動中的功勞最大？父親說，革命黨人是不爭功的，他當時是奉孫中山先生之命到云南發(fā)動起義討袁的。如果非要說功勞大小的話，那應該是唐繼堯最大，因為他當時是云南都督，手握軍政、經(jīng)濟、人力大權(quán)。如果沒有唐繼堯的支持，父親和蔡鍔只身遠道而來，無權(quán)無人無錢，很難成事。父親1945年去世。當時，正逢國共舉行重慶談判，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都在重慶。他們還給我家發(fā)來唁電，并派董必武、葉挺等到家里靈堂祭奠。安葬完父親后，我們舉家回到了上海，我被送到上海私立嶺南中學讀書。

后來，我報名參軍，志愿填的是海軍、炮兵和坦克兵，因為想效仿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們。但體檢時視力不合格，當兵的夢想破滅了，后服從組織安排，改為學俄語。就這樣，我被安排到了哈爾濱市，軍委委托哈爾濱醫(yī)科大學 （簡稱 “哈醫(yī)大”）代訓我們這批學員。當時哈醫(yī)大是由延安的中國醫(yī)科大學的一部分和原來的哈爾濱醫(yī)科大學合并而成的新學校了，蘇聯(lián)來了一批教師，實力較強，我們成了俄文系的學員。在哈醫(yī)大的學習那幾年，我收獲很大，學習了技術、俄文，思想上也有很大的進步。

畢業(yè)后，我在北京、藏區(qū)先后工作過幾年。1959年底服從組織安排，我到邯鄲人民醫(yī)院工作，當了大概22年的醫(yī)生，直到1982年，當了邯鄲市的副市長，分管衛(wèi)生局、計生委、教育局、體委、新聞局等多個局的工作。擔任副市長期間，我提出加入黨組織的愿望。當時邯鄲市的市委書記叫岳歧峰，后來相繼做過河北省委副書記、省長、遼寧省委副書記、省長，黑龍江省委書記，2008年去世了。他跟我說，我參加共產(chǎn)黨條件是夠的，可是根據(jù)我的情況，如果參加民革則可以發(fā)揮更好的作用，因此建議我參加民革。隨后，他又把這個意見從民革河北省委會反映到民革中央。民革中央那時候正好也處于 “文革”后的工作恢復時期，于是就派人來考察我、跟我交談，從那時起，我對民革也有了更深的了解與認識，于是就參加了民革。

大概1984年的時候根據(jù)工作需要，我調(diào)到民革中央任副主席兼秘書長。 “文革”結(jié)束以后，民主黨派恢復活動，各項工作百廢待興。我們民革中央整個領導班子很團結(jié)，恢復和推動民革中央機關各部門的建設和領導工作。同時，改革開放，特別是1989年14號文件 （即 《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的意見》——編者注）出臺以后，民主黨派被明確定位為 “參政黨”，具有參政議政、民主監(jiān)督、社會服務等職責，這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都是新的工作，需要我們摸索開展。現(xiàn)在想起來，當時的“新”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地方：

一個是 “祖統(tǒng)”工作，主要是 “走出去”，到香港、澳門還有海外僑胞中，開展 “祖統(tǒng)”工作。我到民革中央的時候，中共中央提出對臺灣的方針政策已經(jīng)是兩個 “寄希望”了，諸如 “解放臺灣”等提法已經(jīng)成為過去式了。當時，我們就走出去，到香港、澳門會見故人，還到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訪問那里的華人僑胞，向他們介紹大陸的情況，歡迎他們回國參觀、交流，這方面我們民革人士比較容易被華人華僑接受，通過華人華僑再影響臺灣島內(nèi)的同胞，讓臺灣同胞通過海外的僑胞來了解大陸的發(fā)展情況，了解大陸的政策，最終目的是反對 “臺獨”，促進祖國統(tǒng)一。隨著兩岸關系的進一步改善與發(fā)展，我們可以直接到臺灣，與臺灣的同胞直接進行交流了。

再一個是大力推動開展辦學活動，進行技術培訓、職業(yè)培訓、業(yè)務教育等活動。 “文革”結(jié)束以后，那時候教育部門、學校還沒全部恢復正常運作，有的才剛剛開始招生，很多老師也沒有到崗，整體教學力量有限，而廣大人民群眾又期盼能夠讀書學習、渴望獲取知識。民主黨派的成員，包括我們民革，大多數(shù)都是知識分子，有很多教師。于是我們根據(jù)實際情況，發(fā)動民革各級組織參與到創(chuàng)辦辦學機構(gòu)的活動中，組織開辦各種學習班，各種補習學校，涉及掃盲、初中、高中、中專、職高等各類教育——這樣的機構(gòu)當時很受廣大群眾的歡迎。當時，我們民革中央也在各地相繼組織開辦了一些學校，其中三所最為出名：一個是杭州的錢塘江會計學校，一個是廣西的邕江大學，還有一個是內(nèi)蒙古的中山學院。這期間，我也參與到其中許多工作中。

下面我具體講講對外交流方面的工作。

我最初調(diào)到民革的時候從事的是對外交流工作。由于社會發(fā)展、政治環(huán)境變化，我們也走出去，到世界各地開展工作，包括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日本、德國、俄羅斯、中國香港、中國澳門等國家和地區(qū)，主要是深入所在國家和地區(qū)的華僑居住區(qū)以及一些工商、新聞、教育界代表人士的家中。那時候，我們都是組團去的，五六個人一個團，不帶翻譯，因為我們不怎么接觸外國人，主要就是接觸華僑，講普通話為主。從前往的國家和地區(qū)看，重點還是美國，去美國的次數(shù)最多，因為美國的華僑最多，美國的華僑和臺灣的聯(lián)系很密切，而且美國是世界大國，美國的華僑對政府的影響也很大。美國華僑主張祖國統(tǒng)一的，我們就和他們交朋友、開展交流交談，還邀請他們回國參觀，介紹他們接觸各方面的人，包括統(tǒng)戰(zhàn)部、政協(xié)、臺辦，還與其他的民主黨派和社會團體接觸，讓他們看看祖國的美好山河，了解一下各個地方發(fā)展情況。每年民革中央都會邀請這樣一至兩個華僑團，開展這個方面的工作。

我舉一個例子。當時美國舊金山有一個影響較大的華僑團體 “海外興中會”。大家都知道， “興中會”是當年孫中山創(chuàng)立同盟會之前的革命組織，所以這個華僑團體也使用了這個名字，為便于區(qū)別，增加了 “海外”兩個字。這個興中會，不是反清的，政治傾向上支持的是國民黨，所以和我們官方的大使館、領事館關系比較緊張，也不太來往，但他們又是反對 “臺獨”的，在支持祖國統(tǒng)一這個大立場上與我們一致。當時中央的政策是，只要主張一個中國、反對 “臺獨”的，我們都要爭取。所以，我們民革就出面了，去做他們的工作，與他們打交道，加強交流交談交心，后來還請來我國駐當?shù)仡I事館的人參加我們的交流活動。結(jié)果，我們領事館的同志就和他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他們也成為領事館所依賴的一個重要的支持祖國統(tǒng)一的華僑團體。此后，民革中央繼續(xù)做工作，多次邀請 “海外興中會”的領導參訪大陸，看看大陸發(fā)展，看看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了解中國共產(chǎn)黨。這些僑領的思想馬上發(fā)生了變化，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認識有了很大的轉(zhuǎn)變。從那以后， “海外興中會”的人就經(jīng)?；氐酱箨憛⒓痈鞣N活動，與各界人士交往，并間接對臺灣很多方面產(chǎn)生了影響。在我們開展的對外交流工作中，像這樣的例子還是比較多的。通過這樣的方式，民革用特殊的方式為祖國統(tǒng)一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我再舉個例子。一般來說，我們民革的對外交流工作是不針對外國人的，比如去美國，我們不做美國人的工作。但有時工作在開展中，我們也需要與美國人，特別是一些反對我們的美國人接觸，于是，無形中我們也會去做一些反對我們的美國人的工作。有一年，我當時還擔任著全國政協(xié)外事委員會副主任，那時候，國家要改善與美國的關系，因此根據(jù)需要，全國政協(xié)就派我代表外事委員會帶隊出訪美國，主要去訪問參眾兩院。除了我，還有個外事局的處長，再加一個翻譯——全國政協(xié)沒有翻譯，是到中共對外聯(lián)絡部借了一個局長來，這個局長會翻譯——我們?nèi)齻€人就組成了全國政協(xié)外事委員會訪問團。到了那里有個問題：我們國家的大使館和參眾兩院并沒有直接聯(lián)系，如果通過大使館官方渠道我們很難接觸到參眾兩院的人。于是，我們就通過美國當?shù)匾粋€高層的華人團體，叫 “百人會”——這是一個美國高層華人（主要是知識分子）組織的團體——我們就和他們交了朋友，通過他們介紹美國參議院眾議院的人員和我們見面。那次我們先后訪問了十一個參、眾議員，上午見，下午見，一起吃早午飯，都由 “百人會”進行安排。在與兩院的人員交談中，我都是以民主黨派的身份跟他們介紹中國的，介紹中國的發(fā)展，介紹中國的政治，介紹中國共產(chǎn)黨，介紹中國的民主黨派，介紹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大家交談的效果很不錯。有一個參議院的議員，叫南?！づ崃_思。她是民主黨成員，之前來過大陸，不過并不友好，弄出一些事情，讓我們也很不高興。這次我們在美國 “百人會”的安排下也與她見了面。我國大使館有一位參贊，專門跟我們講，說這個人可不能見，是頑固的反動派。我說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對她做工作嘛，如果都是對我們友好的，我們還做什么工作?。扛螞r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而且還是通過 “百人會”相當有名望的人來聯(lián)系的，推不掉?。‘斎?，到了外國，我們都要聽取大使館的意見，但我們這個訪問團，包括行程、見面的人員，也都是經(jīng)過全國政協(xié)外事委員會審核過的，所以可以見。于是我還是堅持去見這位議員，對這位議員做工作，后來參贊他們也就同意了。我們就和南?！づ崃_思見了面。我們給她介紹了許多方面的情況，交流效果很好。她也對我們國家的很多情況表示了理解，反華言論沒有那么強烈了。毛主席說過，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做敵人的工作，把我們的朋友做得越來越多，敵人就越來越少，這樣政治就勝利了。所以，反對我們的人，如果有可能我們也要做他們的工作。

像這樣的故事，在民革對外交往工作中還有很多。大家如果感興趣，可以以我的講述為契機，多多關注民革的工作，關注民革的海外交流工作，感悟民革在我們國家政治生活中的獨特作用與貢獻，進一步加深對我國多黨合作政治制度的理解與認識。

（李贛騮，民革中央原副主席。以上資料由團結(jié)出版社采集提供/責編 金綺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