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詩青
秋風吹過禾黍之地(外二章)
張詩青
半山腰那片凹凸的田地,長著稀稀疏疏的禾黍。
一條許久未踏的山路,盡管多生了些雜草,但并沒有使我感到陌生。
眼下,秋風吹過禾黍之地,歲月依舊。
一群斑鳩和麻雀,時常會飛下來啄食;偶然,也遇到一只覓食的老鼠,但它不是田鼠。
幾年前,這里還是我魂牽夢繞的家。
那時庭院很大,除了住人的幾間紅瓦房,還有做飯的平房,有大門過道,有羊圈,有雞窩,有狗窩。
唯獨沒有鴨窩,只因它不怕下雨。
南墻邊還有兩株葡萄樹,等不到秋風來,等不到它變紫,往往就被我摘下來塞進了嘴里。
那種酸甜的味道,略微夾雜著幾絲苦澀。
在炎熱的夏天,有時院子里會堆滿劈柴,那是祖父熬丹參藥用的。他用泥巴石塊支起一口大鐵鍋,里面盛著水,水里滿是丹參、天麻等草藥的根莖。
祖父說熬藥也是一門學問。要先用大火煮沸,再用小火慢熬,待到湯藥收汁后,撈出藥草。再添加白紅糖,蜂蜜等佐料。最后,將熬好的藥汁用陶罐密封起來,隨飲隨取。
而今熬藥的秘方,隨著祖父的離去,也隨之失傳了。
長著禾黍的貧瘠之地,日漸荒涼。除了在土壤里,尚能見到零散的瓦礫和磚頭。
這片土地更換了新的主人。
我相信光陰會在藤架上開花,也會在風中結出果實。
雖然,村外的老井近乎頹廢,周圍雜草叢生,清晨已聽不到一絲喧鬧。
但這又有何妨呢?
每天,它依然對著那太陽,那月亮,那大地深處,泉涌不息。
只是聆聽的耳朵,離得太過遙遠。
這些年,村里的牛少了,羊少了,豬少了,年輕人少了。
相反,荒地多了,老房子多了,空房子多了,老人多了但又急速少了。
不多不少的,是門前的十萬大山,青松翠柏,細水長流。
有時,人難免會背井離鄉(xiāng),但植物不會背叛自己。
軀體生于斯死于斯,靈魂生于斯死于斯;斯地是漂泊者永恒的心痛。
我明白,在雪中刨食,堅守冬天的,是麻雀和斑鳩。
而果實是最后的孤獨。
月光照亮的曠野,沒有了緊迫和敵意。
分行的莊稼長勢喜人,刺向蒼穹的棗枝,才綴滿一串又一串的青澀。
野兔們、山雞們、獾們,甚至黃鼠狼,有資格陷入狂歡。
因為,這片棗園的主人,已不復歸來。
是的,他走了。那天帶著他的酒。
所有的繩子、套索、夾子,終歸角落,卻又如釋重負。
它們不必為他賣命,但也從此永遁黑暗。
就像解甲歸田的士兵,一把鋼槍,被一把鋤頭爭寵。
那些殘留血腥的體味,會慢慢在雨水中凈身,在雪地里得到升化。
直至他的足跡,再也無跡可尋。
曠野解放了。野兔們、山雞們、獾們,都解放了。
但棗園才開始陷入命運的荒蕪。
酒,不會再喚醒村莊,和最后一個獵手。
張詩青,1987年6月生,山東蒙陰人,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詩刊》《星星》《詩選刊》《詩潮》《散文詩》《參花》《星河》《知音》《天津詩人》等多種文學期刊,入選《中國散文詩2016》《2016江蘇新詩年選》《2016山東詩歌年鑒》《華語詩歌雙年展2015—2016》等選本。曾獲徐霞客文學獎佳作獎,華語網(wǎng)絡詩歌大賽優(yōu)勝獎等多個獎項?,F(xiàn)任《星星》APP選稿編輯,中國詩歌網(wǎng)江蘇頻道管理員,《指南針》詩歌月報主編?,F(xiàn)居江蘇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