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長強 左亞男

(1.上海體育學院，上海 200438；2.遼寧師范大學，遼寧 大連 116021)

電影《熔爐》由韓國導演黃東赫執(zhí)導，孔劉、鄭裕美主演，以真實事件和小說為藍本，加以藝術(shù)化的處理與改編。故事發(fā)生在一所聾啞慈愛學校，學校的校長和老師對學生實施殘忍的性暴力，最終在美術(shù)老師姜仁浩和人權(quán)運動者徐宥真的共同努力下逐漸揭開了偽裝者罪惡的面紗。而面對這種喪盡天良的殘暴，法律在其面前卻形同虛設。與其說電影的名字叫熔爐，我們更愿意把韓國當下的國家制度、社會觀念、法律意識、人權(quán)覺醒比作一個更大的熔爐。本文以生命的維度和倫理的高度來理解主題，以生命和倫理共同的視野來認識世界，這里的生命倫理關注的不僅是生命的活力、生命的權(quán)利、生命的延續(xù)，更關注的是生命的本質(zhì)和本體，探討生命及其倫理的本源關聯(lián)，從倫理的角度審視生命。

一、黑色地帶：不要用宏大的主題壓抑基本的人倫

不可否認，慈愛學校是一個充滿了溫暖和愛的“家”的歸巢，它讓無家可歸的人找到了家的方向，讓失去親人的孩子重拾了愛的光芒。一直以來我們都帶著愛與敬仰看待這個神圣的“大家庭”。但是有一天，當我們狠心去撕開它偽善的面紗，凝視那些以“愛”的名義殘忍傷害著幼小生命的衣冠楚楚之人，當“愛”成了權(quán)力掌控者的一場權(quán)力游戲，當“愛”成了偽裝者罪惡的保護傘，這場歌頌“愛”的宏大主題卻踐踏著基本的人倫與尊嚴。隨著故事的層層推進，一個常人無法想象的地獄般的“慈愛學?！北贿€原在觀眾眼前，帶給我們?nèi)f分的驚詫和悲憤。

電影一開始，一名穿著拖鞋的少年踟躕在火車鐵軌上，光線昏暗，鏡頭快速切換，一連串的非常規(guī)攝影角度給觀眾帶來了內(nèi)心的極度惶恐和不安，導演似乎發(fā)覺了觀眾緊繃著神經(jīng)，用平行時間的鏡頭切換舒緩了觀眾的恐慌情緒。然而迷霧環(huán)境的渲染，緊張氣氛的營造，不安的內(nèi)心依舊難以平復，最終以小男孩臥軌自殺給故事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我們迫切地想去解決一連串的疑問，了解故事背后的真相。接著導演采用了大紀實的手法對影片做了社會環(huán)境、人物關系、情節(jié)沖突點的交代。昏暗的樓梯走廊、壓抑的教室、目光呆滯的學生，整個學?；\罩在一種壓抑、窒息的氣氛之中，昏暗色調(diào)的環(huán)境描繪給接下來的故事發(fā)生鋪墊了典型的事件環(huán)境。人物處理與慣用的標簽化人格理論稍有不同，慈愛學校校長、社會福祉師、熱衷于公益事業(yè)的教育家，這些所謂的榮譽和光環(huán)與故事沖突形成了強烈的碰撞，兩極化的敘事手法使人物表達與情節(jié)發(fā)展更加撲朔迷離。

幻想終究只屬于童話世界，現(xiàn)實終歸要回歸切實的境遇。影片用血淋淋的事實為我們講述了駭人聽聞的悲慘遭遇，校長為了強暴妍斗，追進廁所，從隔壁的廁所間翻過去，只為滿足自己下半身的欲望；借著關愛孩子，把宥利騙進辦公室強行施暴；男主人公目睹了校長行賄警察、教導員屢屢毒打民秀、宿舍督導溺罰妍斗等行徑。一個驚天的隱秘在這個黑暗牢籠中被慢慢揭開，然而相關部門卻相互推脫責任，更有甚者與其狼狽為奸，一同享受著“前官禮遇”為自己帶來的成功。影片中一邊是社會底層的普通民眾，一邊是手握權(quán)力的權(quán)勢階層；一邊是渴望尊嚴而遭人踐踏，一邊是只手遮天欺壓他人。所謂倫理，就是蘊含利害取向的人際關系，這種人際關系不僅是人與人的關系，它還包括人與群、人與社會、人與物、人與地球生命、人與自然的關系。正因利害兩者的極度失衡才導致最終悲憤的結(jié)果與被扭曲的事實。我們敬仰權(quán)力，但不懼怕權(quán)力，當權(quán)力成為罪惡的通行證，當權(quán)力中夾雜著階級與欲望，當權(quán)力延伸成為一種特權(quán)，當一種特權(quán)能夠去蔑視人的尊嚴，我們不禁要問，究竟權(quán)力的背后隱藏了什么？

二、無聲的嘶吼：只因我們不能說話

西美爾在《現(xiàn)代人與宗教》一書中說道：“只有生命才能理解生命”，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敬。影片中他們是最普通、最平凡的孩子，但是他們又最特別，他們生活在無聲的世界里，不能與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去對話，可他們沒有抱怨，只希望能被溫柔地對待。然而事情總是事與愿違，慈愛學校的孩子們屢遭暴力、猥褻、性侵，幼小的身心承受著肆意的虐待。這是違背生命本身的倫理律令，更是對自然法則的漠視。也許他們年紀還小，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也許他們還不懂事，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所以他們只能用無聲的方式抗拒著這個世界，用弱小的身體防御著這個世界的不友善。他們想大聲嘶喊宣泄出心中的委屈，但是他們發(fā)不出聲音，所以一些人用謊言代替了他們的話語，試圖凌駕于他們之上。他們想尋求幫助與惡人抗衡，但是他們不能，因為他們所對抗的是權(quán)勢、是地位，是成人世界的陰暗與丑惡。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幼小的身體和脆弱的內(nèi)心承受著這個世界的殘暴，他們天真地以為這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然而，他們想要的不過是被平等地對待，維護自己作為一個人最起碼的尊嚴和底線。

電影從來無意于寫實，它們更像是現(xiàn)實的一面鏡子。孩子是墜入人間的天使，可是影片中的孩子們卻飽受著煉獄般的折磨。聾啞人、未成年人本應該是社會中被保護的對象，影片中的主角都是未成年的聾啞人，應該受到更多的關愛和保護，然而他們卻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同時也是對抗邪惡的主力軍。這些孩子在飽受折磨的同時，心靈也受盡傷害，每個孩子在講述自己的遭遇時都是淚流滿面。民秀是三個孩子中唯一的男孩，他的弟弟因為受虐而選擇臥軌自殺，這給他的心理帶來了無盡的創(chuàng)傷，但是沒有人為此而同情他，陪伴他的仍然是無盡的傷痛與虐待。姜老師也是在兩次遇見挨打的民秀后才將他從“煉獄”般的生活中救出，滿身傷口的民秀心中有所顧慮，所以他也詢問過姜老師說出自己的經(jīng)歷后，能不能讓壞人受到懲罰。但是事情的發(fā)展總是違背人的意愿，因為奶奶同意簽署協(xié)商書而剝奪了他在法庭上陳述的機會。真相終于要浮出水面卻又擦肩而過，帶給我們的滿是惋惜和哀嘆。很多時候，悲哀的不是他們喪失了說話的能力，而是連說話的機會和權(quán)力都被剝奪了，正是因為這些話沒有說出來，所以很多人以為他們不存在或者很遙遠。無聲的抵抗，似乎又是不合乎邏輯的，為了抵抗，民秀用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捍衛(wèi)著最后殘存的尊嚴，有些東西，是不忍也要去直面的傷痛，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現(xiàn)實。

三、愛與正義：愿世間少一些痛苦的聲音

學校本應是充滿生機的，但這所慈愛學校總縈繞著一種奇怪的氣氛，姜老師的到來，為孩子們的生活帶來了一縷溫暖的陽光，身為人權(quán)運動者的徐宥真與姜老師一樣，在自己有限的能力范圍內(nèi)保護著孩子們。

姜老師是一位善良而富有責任感的人，看到宥利因為妍斗住院而悶悶不樂的時候，便與她一組為對方畫畫，哄她開心，在海邊對妍斗說“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反而是看不見和摸不到的”來安慰她，而這些也是源自于他是一位單身父親，所以他更加懂得如何去疼愛孩子們。對于孩子們來說，他的愛不僅是寬厚的，更是細膩的，他是老師，更是父親。徐宥真是一位人權(quán)運動者，雖然她是一名女性，但在她身上我們看到了一種倔強和敢于直面邪惡的精神。在法庭上，即使會被強制驅(qū)逐出法庭，她依然會站起來說一句真話，堅持自我、堅持正義，哪怕再微小也是一種力量。

影片中，不論是姜老師、徐干事還是人權(quán)運動者，都是勇于與黑暗做斗爭的人，即使能力微弱，依然會拼盡全力，去幫助孩子們維護他們應有的權(quán)利。然而他們所對抗的是權(quán)勢，大眾畢竟是大眾，同權(quán)勢相比實在不堪一擊，但是在這場不公平的抗爭中，他們一直沒有忘記所肩負的責任、正義和良知，他們一直沒有放棄追尋真相，追尋本應該屬于孩子們的人權(quán)與尊嚴。

孩子的心靈始終是純凈的，不論現(xiàn)實遭遇了什么，他們依然會選擇相信美好的存在。在海邊時，宥利說：“希望姜老師是爸爸，宥真是媽媽。”孩子們向往家庭，希望能過上普通而幸福的生活。而這一段也是全片最溫馨的一段，即使經(jīng)受過這世界的骯臟，依然純凈無瑕。導演也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暗喻現(xiàn)實社會的“大多數(shù)”都已經(jīng)被社會的黑暗同化，不再心存真與善。影片的最后，圣誕節(jié)到了，孩子們開心地布置圣誕樹，因為他們得到了社會上好心人的幫助，孩子們總要長大。希望他們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這也許是我們對這些孩子最好的祝福了。

四、信仰的力量：這個時代呼喚良知的聲音

我們習慣用物質(zhì)去衡量社會的進步，但也許其本質(zhì)應該是廣大群眾生活得是否有尊嚴，那些真正需要被保護的人是否得到了相應的關愛，而這種人文情懷的投入是一種對人的關愛，對人的價值的肯定。也許這部電影觸動了受眾內(nèi)心柔軟的地方，讓我們反思這個社會的種種弊病，這個世界總是有一些角落隱藏著昏暗和污濁，所以導演將光州市虛構(gòu)成了一個名為霧津的城市，就像它的名字一樣是一個有濃霧的城市，大霧彌漫，看不清方向，而實際上是指事物的真相被掩蓋，冰冷殘酷的現(xiàn)實讓人壓抑和恐懼，籠罩城市的是大霧，而籠罩人心的是權(quán)力，是旁觀者的冷漠。

城市的霧氣總會散去，而人心卻很難被改變，官司輸了，世界不總是美好的，男主人公問孩子們，在這件事發(fā)生前和發(fā)生后，最大的改變是什么？民秀回答：——終于了解我們也是同樣珍貴的人。影片沒有用滿腔憤怒和眼淚結(jié)束，雖然姜浩仁、徐宥珍沒有和孩子們一起奮戰(zhàn)到最后，但是我們看到了姜老師和權(quán)勢的抗衡、徐干事對真相的堅持，也看到了人性冷漠下很多人明哲保身，為了自身的利益向真相妥協(xié)，犧牲弱勢群體的基本人權(quán)，把這當成利益交換的籌碼，成為自己高升的墊腳石。現(xiàn)實是黑暗的，有人在為這個世界不停地奮戰(zhàn)；可現(xiàn)實仍是黑暗的，但還是有那么多想改變世界黑暗的人，他們?nèi)栽趭^戰(zhàn)，縱使世界彌漫著黑霧，最絕望的深處總有隱隱的希望。

電影中有幾個片段中城市是充滿陽光的，一是在姜老師剛來學校的時候。二是在辦公室救民秀時，三是在校長被抓時，四是在海邊的時候，影片中姜仁浩老師像是孤獨的英雄，他身上的正義也被高壓水槍一次次地澆滅，人與人之間的“陰霾”想要驅(qū)散不可能只依靠一個人的力量。所以電影的最后，城市依舊被大霧籠罩，城市顯得那么安靜，一切如舊，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都被大霧吞噬，而仁浩選擇回到這座城市，場景與開始時呼應：“歡迎來到霧津，白色的濃霧之都。”這是一種惋惜，也是一種警醒，警醒著世人不要被大霧蒙蔽雙眼，那么正義與真相就永遠都不會被掩蓋。影片不僅是單純地揭露社會的黑暗，也想要表達藝術(shù)永遠不能擺脫現(xiàn)實，現(xiàn)實往往比電影來得更悲痛慘烈，更希望人們?nèi)リP注類似聾啞兒童等弱勢群體的人權(quán)問題。

這個世界沒有英雄，但呼喚更多良知的聲音。在影片的最后，宥真在寫給仁浩的信中說道：“我們一路奮戰(zhàn)，并不是為了能夠改變世界，而是不讓世界改變自己?！边@是一種親身經(jīng)歷后的痛與苦，即使正義不能得到伸張，即使罪惡依舊逍遙法外，只要還有不想被世界所改變的人存在，那么一切都是有希望的，這個時代需要信仰，需要信仰一種大愛與正義。

五、結(jié) 語

電影《熔爐》的現(xiàn)實意義與震撼力已經(jīng)超出了電影本身的魅力，我們肯定了個體生命存在的價值和珍貴，以倫理的高度審度了施虐者的良知和道義，深刻表明了對生命的理解和尊重。從沒有因為一部電影的上映，而改變一個國家的法律，然而這部電影是一部真正能夠改變國家對人民態(tài)度的影視作品。在這部電影的背后可以看出韓國電影事業(yè)的發(fā)展，國家對社會的反思與對民權(quán)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