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

七十多年前，美國“銀漢魚號”潛艇神秘失蹤，這一事件曾讓全美國悲慟不已。裝備精良的潛艇和艇上七十名美國士兵的下落無從知曉，美軍曾在茫茫大海中多次搜尋無果，由此成為了美國二戰(zhàn)史中最大的謎團之一。

多年來美國軍方只能用“失蹤”來回復這些士兵的家人，而因為“失蹤”，這些失去親人的家庭無法申領陣亡撫恤金，只能終日籠罩在傷痛和可怕的夢魘之中。直至近日，“銀漢魚號”潛艇失蹤艇長曼諾特·艾比爾少校的三個兒子一起向世界媒體宣布：為了告慰在二戰(zhàn)中犧牲的父親和他的戰(zhàn)士們，這三個億萬富翁，耗時60年，耗資上億元終于成功尋獲沉沒海底的“銀漢魚號”。2012年7月，“深海尋船60年”作為二戰(zhàn)回憶錄專題紀錄片被CNN播放，其中的曲折與傳奇經歷催人淚下——

家族榮譽迷失海底

布魯斯清晰地記得：1942年9月30日那天，12歲的他和10歲的弟弟布拉德正在波士頓的家中，忙著為小弟約翰慶祝6歲生日，母親卻紅腫著雙眼回到家。她帶回來的消息很悲傷——他們引以為傲的父親、美國海軍少校、“銀漢魚號”船長曼諾特·艾比爾被軍方宣布為“失蹤人員”。而半個月前，父親還是轟動美國的英雄，他帶領的“銀漢魚號”駛入太平洋戰(zhàn)場，短短一周內就擊沉三艘日本驅逐艦，戰(zhàn)績輝煌。

布魯斯和布拉德頓時大哭了起來，小約翰則撲倒在母親懷里傷心地抽泣。曼諾特在家的時間雖很少，但孩子們每天都在翹首期盼他的歸來。然而如今的一個“失蹤”，讓艾比爾一家陷入前所未有的痛苦與迷茫之中。

同時，伴隨噩耗而來的，是因“銀漢魚號”失蹤帶來的謠言。沒有任何信息顯示“銀漢魚號”被擊中摧毀，軍方派出搜尋隊，企圖找到蛛絲馬跡，但多方努力均無結果。作為當時最先進的軍事潛艇，軍方不肯相信“銀漢魚”號會被摧毀或者擊沉，它代表了美國海軍的實力。于是，關于“銀漢魚號”越來越多的謠傳甚囂塵上。有媒體猜測，“銀漢魚號”也許駛入了類似于百慕大的神秘海域；還有一種猜測，“銀漢魚號”是在曼諾特的帶領下，被敵人許以重利而投敵了。

后一個的猜測比前者更容易讓人接受：曼諾特從英雄一下變成了貪圖富貴的叛國者。艾比爾三兄弟發(fā)現，小伙伴們因此正疏遠他們，投來的目光也轉變?yōu)橘|疑和敵視。母親因此失去了工作，沒有任何理由。一家四口，只得申領陣亡撫恤金，然而，政府工作人員用“失蹤”的理由和冷冰冰的面孔回絕了他們。孤兒寡母最后只能靠政府最低救濟金度日。

很快，更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約翰失蹤了，家人發(fā)瘋一樣找遍波士頓每一個角落。在警方的介入下，約翰在波士頓市郊一處廢棄的工廠被發(fā)現。他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身上布滿被鞭打和煙頭燙過的傷痕?，F場留下一封恐嚇信，綁架約翰的是“銀漢魚”號潛艇上士兵的家屬。他們相信家人還沒有死去，如今一切的不公正待遇都應歸罪于艇長曼諾特。他們聲稱要讓艾比爾一家永遠生活在無盡的恐怖之中。

母親抱住約翰痛哭流涕，卻請求警方不要繼續(xù)追查下去，她能理解這些家屬為何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為了減輕媽媽的負擔，布魯斯輟學打工，他什么活都干，后來擺攤賣小商品，一邊養(yǎng)家一邊攢錢。布魯斯決定窮其一生，也要追查到“銀漢魚號”的下落，他要為父親恢復榮譽！

這種想法逐漸成為三兄弟共同的心愿，尤其在布拉德高中畢業(yè)申請西點軍校失敗后更加根深蒂固。因為父親的失蹤成疑，所以他的志愿被無情地剝奪。

69封道歉信堅定信念

艾比爾三兄弟在50年代初期，開始自學潛水，然而潛水器材的昂貴花費讓他們不得不努力賺錢。有朝一日，他們還要買一艘可以遠洋的海船。以此為動力，經過十幾年奮斗，他們三人都擁有了自己的公司。母親認定，這是磨難給艾比爾家?guī)淼呢敻?。但她仍勸三兄弟放開執(zhí)念，首先過好自己的生活。

三兄弟沒有聽從母親的勸告，但一次出海搜索的經歷，卻讓他們心有余悸。那次搜索的目標是阿拉斯加附近的阿留根群島。這是約翰花大價錢搜集來的情報，根據軍方記錄，“銀漢魚號”最后的通訊是從這個位置發(fā)出的。

深入水下時，布拉德身上堅韌的潛水繩竟然斷裂了，這很可能導致他無法回來。幸虧約翰及時下潛找到了斷裂的繩索，然而當他們救回布拉德時，他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幸運的是，布拉德在醫(yī)院昏迷了3天3夜終于醒了過來，可他的肺部和呼吸道卻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母親哭著央求不要因為死去的父親影響他們的生活，布魯斯和約翰陷入了深思。其實，他們早已經娶妻生子，妻兒平素不敢勸阻他們，可這一次他們再也無法沉默了。三兄弟決定用一段時間好好地思索一下。

1972年4月，艾比爾三兄弟將分散的資金集中創(chuàng)立了世界上最大的醫(yī)藥公司波士頓醫(yī)藥科學集團，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三人一躍成為億萬富翁，此時，艾比爾三兄弟卻還是割舍不下那份恢復家族榮譽的渴求。一天，約翰的辦公室內忽然闖進了兩個陌生人，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和一個形容憔悴、神情呆滯的中年男子。

他們是“銀漢魚號”潛艇上士兵的家屬，“銀漢魚號”的失蹤，給他們也帶來了類似于艾比爾家人的困惑。中年男子是士兵的后代，他沒有堅韌的神經面對磨難，自甘墮落，最后染上了毒癮。老婦走投無路，他認為這一切都是曼諾特帶來的厄運。他請求約翰能夠為自己的兒子帶來一點援助。

約翰答應了老婦的要求，他將他們帶回了自己的家。這對母子的出現，提醒了艾比爾全家，“銀漢魚號”當年士兵們的家屬現在到底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三兄弟認為，向這些家屬提供幫助是一種責任，父親肯定也會同意他們這樣做。

很快，他們在報紙上發(fā)出公告，邀請“銀漢魚號”所有士兵的家人聯(lián)絡他們，并且組織了聚會。然而，現實卻讓三兄弟心寒，“銀漢魚號”士兵的后代，大多數都處于社會底層，過得不如人意。曾經的質疑和鄙視，讓他們無法挺起胸膛生活。

看到這些，年邁的艾比爾夫人戴起老花眼鏡，淚水劃過臉上的皺紋，她以“銀漢魚號”艇長夫人的名義，用顫抖的手給六十九個“銀漢魚號”士兵的家分別寄去了一封誠意的道歉信。endprint

此后，對于兒子們的選擇，她不再干涉。三兄弟雖然用財富暫時解決了這些家庭的溫飽，但撫平不了失去家人帶來的傷痛，他們需要將那種家族的榮譽感傳承給后代，讓那些質疑和鄙視徹底消除，如此才能夠讓父輩們的靈魂得以安息。

眾人沉甸甸的期盼，三兄弟再次起航。他們將公司委托給了職業(yè)經理人打理，而自己一心投入尋找“銀漢魚號”的計劃中。他們在世界各地的圖書館搜集了大量的歷史文獻，并且將目光轉向了那些國際著名的海底沉船打撈公司。

遺憾的是，竟沒有一家公司愿意接手三兄弟的業(yè)務委托。固然，他們愿意支付不菲的打撈費用，但是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在大洋上進行漫無目地的打撈，對打撈公司本身就是一種損失，這種損失既是名譽上的，也是經濟上的。

1989年，三兄弟索性組織了自己的船隊，并購買了深海打撈的聲納探測設備。自此，三兄弟一年有超過200天的時間在海上進行探測和搜尋，卻仍舊一無所獲。

布魯斯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在對“銀漢魚號”的搜尋當中，時光飛逝，眨眼間，他們三個人都不再年輕。1990年，布魯斯在船上度過了自己60的歲生日，兩名弟弟也都年過五旬。這意味著，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兄弟聯(lián)手譜寫傳奇

2001年事情終于有了轉機，約翰從網上看到一名美國退役軍官發(fā)布的消息：他偶然得到一份二戰(zhàn)期間日本商船“狩獵丸號”上所帶的無線電圖表。經研究發(fā)現，這份圖表上的無線電密碼是二戰(zhàn)期間日本軍方使用的，由此推斷“狩獵丸號”并非一艘商船這么簡單。這篇文章引起不少軍事歷史愛好者的關注。也獲得一名日本歷史學者的回應，他指出：“狩獵丸號”實際是一艘軍艦，他還有一份來自“狩獵丸號”軍事指揮官的日記：“狩獵丸號偽裝商船出航，執(zhí)行軍事任務，他們自豪地擊沉了美國毫無戒備的功勛潛艇銀漢魚號?！?/p>

三兄弟立即和這名日本歷史學者聯(lián)系，并花費巨資購買他手中狩獵丸號軍事指揮官日記。布魯斯顫抖著雙手拿到日記時，老淚縱橫。他對兩個弟弟說：“我們終于有具體的方向和位置了，上帝保佑我們！”

日記記載“銀漢魚號”遭遇“狩獵丸號”的位置在太平洋上的白令海峽。三兄弟多方尋覓，找到一艘螃蟹捕撈船的船長，他對白領海峽相當熟悉。在他的帶領下，三兄弟開始新一輪搜尋。只是“銀漢魚號”似乎在和他們捉迷藏，不愿現身。茫茫的白令海峽，一輪輪的搜索沒有任何結果。

三個人的心一點點沉入了谷底，他們推測日記的記載是否真實。是不是“狩獵丸號”的軍事指揮官好大喜功，在“銀漢魚號”失蹤后為邀功編造出來的?？杉s翰不愿意放棄最后的希望，他提出再次跟專業(yè)的打撈公司進行接觸和談判，因為他們已能提供比較具體的位置。

2006年在三兄弟的努力下，曾發(fā)現“泰坦尼克號”的深海探險公司決定與他們合作。通過努力，終于用最先進的聲納探測設備搜尋出：在阿拉斯加州吉斯卡島北部10英里處1500米深的海床上，發(fā)現一個看起來像潛艇殘骸的長方形物體。

次年夏天，艾比爾三兄弟發(fā)起另一次探險任務，派遣一艘攜帶高像素攝像機和照明燈的遙控潛艇抵達疑似“銀漢魚號”潛艇的殘骸處拍攝圖像。他們相信，這正是在二戰(zhàn)中神秘失蹤的“銀漢魚號”。這艘在海底沉睡了60多年的潛艇中顯然安葬著他們的父親曼諾特少校和另外六十九名船員的亡魂。

只剩最后一個工序，三兄弟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們將潛艇的位置和拍攝的視頻交往美國軍方，等待軍方對這艘被發(fā)現的潛艇做出最后的判斷。軍方很快介入，并且利用設備對沉沒的潛艇進行全方位的拍攝和考察，以確定它的身份。

因為對比數據復雜，還涉及到海域打撈程序以及繁多的文件批復，艾比爾兄弟又等過了漫長的5年。最讓布魯斯心疼的是，母親和因潛水留下舊傷的布拉德沒有等到最后的結果就相繼去世了。巨大的傷痛襲擊了布魯斯和約翰。布拉德臨終前拉住他們的手，笑著說自己一生沒有任何的遺憾。他將帶著笑容去天堂和父親曼諾特會面，他相信自己可以驕傲地告訴父親，他的兒子們?yōu)樗一亓俗饑篮蜆s譽！

2011年2月軍方的鑒定被交到布魯斯和約翰手中。軍方表示雖然經過拍攝和考察，但發(fā)現這艘潛艇的表面和內部都沒有遭遇劇烈的爆炸痕跡，所以無法推斷導致它沉沒的具體原因。

不過毫無疑問，這就是多年來一直被視為神秘失蹤的“銀漢魚號”。布魯斯和約翰擁抱在一起，兩個白發(fā)蒼蒼的男人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他們迅速將這一消息告訴“銀漢魚號”潛艇的士兵家屬，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解脫。

2012年2月21日，布魯斯和約翰在克里夫蘭市二戰(zhàn)海軍紀念館，舉行了“銀漢魚號”家屬和后裔的聚會。以此悼念隨“銀漢魚號”沉沒而死去的父輩們。六十九名士兵的家屬泣不成聲，他們都自豪地重復著一句話：“我們的爸爸是當之無愧的英雄！”那神情就像得勝凱旋的勇士。

波士頓政府為表示對“銀漢魚號”將士的哀悼，及這么多年來對這些士兵家人的誤解，下半旗致歉，向曼諾特·艾比爾少校和他的士兵們致敬。

在接受CNN記者的采訪時，布魯斯激動地說：“當找到銀漢魚號的那一刻，我感謝上帝的眷顧，要知道，靠我們三個人完成這一艱難的事業(yè)，絕對是個奇跡?，F在我們做到了。我感覺我像瞬間中了10次六合彩一樣幸運！”

面對全美國的關注，布魯斯和約翰哭泣得像個孩子。他們迎風站立，他們是勝利者，用自己的一生締造了傳奇，用漫長的60年追尋，為父輩們，為自己，找回了責任和榮譽。

（摘自《知音·海外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