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伐林

汪精衛(wèi)在辛亥革命成功后，與陳璧君結了婚。他說推翻了帝制應該好好學些建設本事，夫婦倆與幾個反清生死之交一起到法國留學。1913年春，陳璧君在那里生下大兒子，1914年年底又生了大女兒，即汪文惺。1934年，汪文惺和何孟恒訂婚，1939年兩人正式結婚。

汪精衛(wèi)與妻子陳璧君共生有6個子女，除了第五個夭折，其余都很長壽。這些子女多將往事塵封在心底，諱莫如深，唯一肯談家族掌故和個人身世的，只有汪文惺夫婦。發(fā)生在1939年3月20日深夜的“河內刺汪案”，成為長達70年研究未果的迷案，而隱居美國的汪文惺夫婦是現(xiàn)場親歷者。

1938年12月，汪精衛(wèi)夫婦帶著汪文惺、何孟恒等人，從戰(zhàn)時陪都重慶出走，經(jīng)昆明到越南河內。蔣介石派人給汪精衛(wèi)送去護照，希望他遠去歐洲；同時又讓戴笠派出得力部下陳恭澍率人前往河內行刺。那天深夜，刺客從后墻爬入汪的寓所，沖上事先判定的汪的臥室，用斧頭劈開房門，向室內掃射。但最后打死的并非汪精衛(wèi)，而是與他情同手足的秘書曾仲鳴。曾仲鳴是曾醒的十弟，其妻方君璧是方君瑛的十一妹。

這次海外行刺，國內有過很多報道，行動組長陳恭澍也發(fā)表過長篇回憶錄。但各種描述出入極大，陳恭澍說行動組只向汪精衛(wèi)開了3槍，而有史料卻說：“自動槍猛烈掃射，曾仲鳴身上中彈累累，連方君璧都中了4槍?！北M管對經(jīng)過說法不一，但公認：刺客之所以失誤，是因為方君璧剛來河內，于是汪將自己的臥室讓出，才使他們當了替死鬼。

沒想到，這種“公認”遭到了汪文惺夫婦的斷然否定。史料上說他們住的是“高朗街27號”，但何孟恒指出，他們住在高朗街25號與27號——是兩個相鄰、每層彼此相通的3層洋房。當年，汪精衛(wèi)搬過幾個住處后來到這里，汪文惺與何孟恒也是在這所洋樓結的婚。在多年后接受采訪時，他倆拿出親自畫的住房格局示意圖：兩套房屋的一樓和二樓都是客廳、飯廳，住著親戚、司機、衛(wèi)士、廚師等十多人；27號三樓臨街的前房，是整個洋樓最整齊的一間，原打算當作新房，擺著新家具；后房住著孫中山已故助手朱執(zhí)信的女兒和曾仲鳴夫婦的長子。25號三樓臨街的前房，是汪精衛(wèi)夫婦的臥室，后房住著正度蜜月的汪文惺夫婦。

汪文惺夫婦說，汪精衛(wèi)夫婦從來沒有在27號三樓前房住，搬進來后一直住25號三樓前房，從未移動。汪精衛(wèi)連寫文章都在自己臥室。曾仲鳴夫婦住進來之前，27號3樓前房沒人住，只用來見客而已。

汪文惺夫婦回憶：1939年3月20日晚，大家11點左右回房就寢。沒多會兒，就被“砰砰砰”的聲響驚醒。何孟恒起床走出房門，見汪精衛(wèi)也正開門張望。

何孟恒感覺不對，朝岳父輕聲說：“回房，不要出來，我去看看。”他把妻子汪文惺也推進岳父岳母的房間。

何孟恒沒穿鞋，走起路來無聲無息。他沿著樓梯往下走了幾步，“砰砰”聲又起，他確信無疑：是槍聲！往下望，見走廊燈亮著，二樓后面兩屋相通的門口忽然伸出一只手，摸索到墻上的電燈開關，一下把燈全關了。何孟恒一怔，馬上縮身回到25號前房，關緊房門，4個人背靠墻壁坐在地下。

屋外槍聲大作，夾雜著腳步聲、敲擊聲。何孟恒悄悄走近陽臺張望，看見對面十字路口街燈下有一人正向這邊跑來，他立刻閃避，以免被發(fā)現(xiàn)。一會兒，沒動靜了，何孟恒再出門探視。他推開27號前房的門，來到床邊，一伸手就摸到地上一灘厚厚的鮮血……

兩位老人后來拼合出事情的輪廓：“估計三四名刺客從后院越墻進入，一名衛(wèi)士聞聲出來看，遭到槍擊；另一個跟出來的隨從，俯身躲在汽車后面，也被掃射；刺客上二樓，用手電照到有人出房門關電燈，立即就是一排槍；三樓曾仲鳴和朱執(zhí)信的女兒出來看，刺客已逼近，他們急忙一起退進前房（即曾仲鳴夫婦住的房間），鎖上房門。刺客用利斧將門扇劈開一個洞，把槍伸進去掃射。朱執(zhí)信的女兒蜷在門側死角，逃過一劫，子彈都打在了曾、方身上。刺客原路撤離，丟下膠鞋、手套和兩排未用過的子彈?！?/p>

何孟恒說，很多問題難以解釋：“國民黨一號人物派人出國暗殺二號人物，任務非同小可，應該志在必得。派來的據(jù)說是復興社的高手，潛伏、監(jiān)視多日，卻組織得一塌糊涂。他們買了汽車在門口過去過來地觀察，卻不買望遠鏡，根本沒有弄清我們各人的住處，連我們不只住在27號都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