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有科

石膏山及其他

/申有科

落 葉

在石膏山，天氣漸漸涼了

葉子一層層落下來

他們交替掩護，相互埋葬

有些葉子落葉歸根

也有些隨風飄零，最后

客死異鄉(xiāng)

索 道

在石膏山，最陡峭的地方

有人修了索道

我們被關進不同的鳥籠

依靠鐵索

我們學著在藍天中飛翔

籠子落地的時候

我看見幾個同行，本能地

收緊翅膀

像一介草木在雨中行走

雨中的溝更深，紅崖的兩岸是左膀右臂

我可以略偏右一點，同時給左邊的草木留有余地

雨下的水更滑，紅葉微醺

偶爾有一篇順水飄來也絕不是我的愛情

在谷底，我唯一可以做的

就是和草木一起游走

從闊葉林到針葉林，從九百米到兩千六百米的高度

我栽種自己，在紅崖

任何土壤和氣候

都可以表達我此時的命數(shù)

是一小塊的黑，把靈石照亮

這是靈石街頭一個黑點

五尺方圓的墨跡，更像草書時不經(jīng)意的行文

有鏤空、雕琢后半文言的敗筆

那是夜半，爭吵之后義無反顧的決然

一部分化作火焰，一部分落地為安

一部分躺在晉陽湖中變成沙粒

而一部分如鯁在喉的語言

倒立著

像極了我當初咽了又咽的

那半句諾言

資壽寺十八羅漢

累了，就坐下來

天下初定，君王忙于笙簫

陰間的鬼兀自輪回

該歇一歇了，被霧霾劫持的祥云

重金屬滋養(yǎng)的蓮，還有拿得起放不下的法器

都該歇歇了，包括蘭花指這一個特定手勢

該歇一歇了，如同老農(nóng)一頭扎在麥場

這寺廟剛剛重修

香火，供品，晨鐘暮鼓。人聲鼎沸

是該歇一歇了，那些廟宇里游走的僧尼

那些居士，那些雙手合十，伏地不起的信徒

那些偷過燈油然后成了精的鼠

可以歇一歇了，你看這松一陣緊一陣的念頭，多像木魚

你看那隨意變換的坐姿

可以挖耳，可以脫去上衣，可以慈祥和猙獰

可以盤著腿，可以把腳趾從僧鞋里吐出

當然坐下來了，就可以耳語，就可以暢談高論

就可以緘默，面沉似水

也可以像關羽那樣，冷不丁地騰空而起

面如重棗，跨赤兔，

在空中大喝一聲：還我頭來!

一堆土在風中捂緊傷口

時間接近閃爍，歷史也漸漸變得語無倫次

像一場接近山林的善意的火

短暫的溫暖演變成一次圖謀

或者說，這本身就是一次圖謀

當三面大火漸漸合圍，再無退路，深秋

那堆六丈高的土，只有捂緊大腿處的傷口

才能在大火退去后

活下來

寫給麥芒

有些話再刺耳，也要尖叫著說出

說破就無毒了，像癰疽告訴麥芒

我想說的是

這么多年都過去了，我們都找不到一面斜坡放穩(wěn)自己

片刻歡愉

也不過是兩塊帶棱角的石頭

相依著停在一小塊洼地上

現(xiàn)在，你也要試著收斂

像當初練習飛翔一樣

在空中，沒有一個支撐點供你揮霍一生

告訴你這些，是因為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性別

我們兩個人盡可以混淆。

負 重

我的前胸后背已所剩無幾

它們被親情分割，而后占據(jù)

我是一個分封者

手持桐葉，把自己的領地拱手相讓

我的都城叫立錐之地

胯下的赤兔老了

我哪有曹操跑得快呀

每一次我都不能從溫馨中突圍

同時，我也是一個負重者呀

背負恥辱、罵名、背叛、負心

如果我拒絕洗刷

我就是一個十足的罪人

申有科，男，1969年7月11日生。山西省和順縣李陽鎮(zhèn)南坪村人。九三學社社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晉中市詩歌學會副秘書長。

作品散見于《詩刊》《詩選刊》《詩歌月刊》《中國詩歌》《黃河》《山西文學》《山西日報》《中國詩人》《山東詩人》《都市》等報刊。

作品入選《＜詩刊＞2015年年度詩選》，《2012-2014山西文學年度作品選·詩歌卷》《〈黃河〉30年精品文庫·詩歌卷》《2013年中國文學作品選》。

著有詩集《一只鳥眼里的世界》由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責任編輯 琳 子 甲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