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祥

近讀《龍文鞭影》，覺得散見其中的幾副對聯(lián)，未曾見于他集（這也許是我的閱歷不夠所至），特抄錄于下，以饗聯(lián)友。

（一）春秋（按：一說戰(zhàn)國）時黔婁是齊國隱士，貧而不屈，死時用布被覆蓋，蓋頭則露足，蓋足則露頭。曾子說：“斜著蓋就可以了”。其妻說：“寧可正而不足，不可斜而有余?！?/p>

（二）五代時賈郁擔任仙游簿，任滿時，有吏醉酒，賈郁說：“如再來必定要懲治?！崩粼唬骸肮粼賮恚玷F船渡海?！焙髞碣Z郁果然再來任職。醉吏盜庫錢，賈郁判曰：“竊銅鏹以潤家，非因鼓鑄；造鐵船而過海，不假爐錘?！?/p>

（三）宋代劉幾好為險語，歐陽修很厭惡。歐陽修做考官時，看到有文“天地扎，萬物茁，圣人發(fā)”，認為是劉幾的卷子，就用朱筆抹掉，稱為紅勒帛。后來擔任考官時看見寫有“靜以延年，獨高五帝之壽；動而有勇，形為四罪之誅”的卷子，就提筆定為第一，拆卷一看，署名劉煇，原來是劉幾的化名，讓歐陽修驚愕不已。

（四）宋代黃鎰七歲還不能說話，祖父很喜歡他，常教他知識。一天帶他到池邊，說：“水馬池中走。”黃鎰忽然對道：“游魚波上浮?！?/p>

（五）宋代趙鼎，不附合議和，被秦檜貶到吉陽軍，趙鼎上謝表說：“白首何歸，悵余生之無幾；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鼻貦u見到謝表說“此老倔強猶昔?！比旰螅ㄚw）得病不食而死。

（六）明代姚康，字休那，性恬淡，不屑做官，曾自題壙碣云：“吊有青蠅，幾見禮成徐孺子？賦無白鳳，免得書稱莽大夫”。

縱觀以上六副對聯(lián)，不由產(chǎn)生幾點想法：

第一，這六副對聯(lián)，從時間跨度來看，大約兩千五百年左右（曾參生于前505年，與黔婁為同時代人，黔婁46歲病故，可參考推測）。說明中華楹聯(lián)源遠流長，而黔婁妻之聯(lián)語，雖有重字，但仍可視為中華對聯(lián)之遠祖。

第二，《龍文鞭影》（明代蕭良有、楊臣諍）只是介紹中國歷史上的人物典故和逸事傳說。其中的幾副對聯(lián)是無意中涉及的，并非有意選編，因此難成體系，不足為怪。

第三，六副對聯(lián)，從春秋到明朝，只涉及了四個朝代，雖無一條完整的系統(tǒng)，但楹聯(lián)的發(fā)展已見端倪，這條神龍已見其首了。

第四，就內(nèi)容看，這六副對聯(lián)，都是因事而起，有感而發(fā)的。主題嚴肅，風格端莊，而無吟風弄月之詞，斗巧示才之態(tài)這才是中華正統(tǒng)楹聯(lián)之風格這才是我們切實需要繼承和發(fā)揚的中華楹聯(lián)之優(yōu)良傳統(tǒng)。

第五，從應用范疇看，第一副是嚴正的表態(tài)；第二副是嚴肅的判詞；第三副是科舉時考生考卷中的警策語；第四副是祖孫問答；第五副是大臣上給皇帝的謝表；第六副是杰士述志。這六副對聯(lián)，其風正，其詞慎，其態(tài)端，其事大，無一戲言諧語，可視為古聯(lián)之正體，今聯(lián)之示范。

第六，從句式看，六聯(lián)中第一副為散文句式；第二、三、五六副為賦體句式；第四副為五言律句。因此，我們似乎可以這樣說：對聯(lián)的遠祖是先秦詩文中的對偶修辭句，近親是律賦和五、七言律詩中的對仗，而詞、歌、曲等都是他的堂弟。

第七，從六副對聯(lián)作者身份看，很有代表性。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官有民，涵蓋面頗廣。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女性和兒童，他（她）們對答如流，幾乎都是應聲而出，如同日常對話，毫不費勁，令人信服。從中可以看出，我國古代的詩教、聯(lián)教、家教、婦教和幼教，是相當給力的。這就有點令我們這些當代的炎黃子孫汗顏了。究其原因，我想，至少有二：一、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長期受到貶斥得不到應有的繼承和弘揚；二應試教育只重知識技能，不重文化傳承。

第八，中華楹聯(lián)究竟濫觴何時，第一副對聯(lián)究竟出自何時何人之手，至今尚無確論，我希望廣大聯(lián)家和文學史家能夠早一天找到確切的答案。

綜上所述，愚以為上述六聯(lián)，至少可以給我們提供一點有益的啟示，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線索，這對中華楹聯(lián)史的探源和創(chuàng)作，也是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