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浩
觀光假日
王 浩
迅速膨脹,又消失,
我徒勞地在奶昔中尋找它們。
起初是黑色,無數(shù)眼睛,
警惕地,松鼠般看著我。
在商店里,我們像阿茲克特族士兵,
對手是眼睛蛇,女服務(wù)員
笑得十分冷漠,輕佻地盤桓,拖著下巴,
注視著她靈魂荒漠的外來者。
芡歐鼠尾草,從她的目光中逃逸后,
已為數(shù)不多,這些小圓點,
倘若放大,就像是印第安的小山,
在粘稠的奶汁中,哺育荒原內(nèi)部的星斗。
盡管不再用于任何祭祀,
柯羅諾斯還是一如既往地追逐它們。
而過程中,它們中的每一個
都像是自我的球體,光滑,
堅固,善于欺騙,在我胃的旱季
尋覓屬于你的河道的影子,
并把對夏天稍縱即逝的信仰
交給我雙手的休謨,和腳趾的柏拉圖。
要怎么懷疑?那張照片中,
你斜著身子,像蛇纏繞著中空之樹,
以還沒有完全厭倦的表情,
注視著你以為可以吞吃的一切;
原始的,罌粟籽,我們之間絕種的孵化。
在光小小的統(tǒng)轄之地,
它們渙散如舊衣攤。
滌綸,帶著驚異,注視
大海褪去的光澤。它身邊,
亞麻布,灰白相間,
木訥如呼吸,一片荷馬
殘損的遠征的帆。
憤怒的劍麻,渾身荊棘,
向沽價者的雙肩
旋繞兩株柔軟的金合歡,
莖葉腐爛。螞蟻
噬咬著,這些破衣爛衫
隱秘的追隨者——
當(dāng)光穿過遼闊寂靜的海岸,
在他們頭頂?shù)臏\灘
投下檸檬的倒影,和星辰高高在上的歡樂;
一切的嫉妒,悔恨,哀怨,
都躲藏在這里,
這里,厄里革涅,是死神小憩的時間。
倘若玫瑰衰弱它的搏動,
像跳動的紅色小鐘
發(fā)條松弛,喪失對于我們
星網(wǎng),烏賊和流經(jīng)其間的風(fēng)
遲暮的憐憫,頭腦僵硬,
干燥室內(nèi)的曲奇,再沒有女人
般漂浮的饑餓,想要親近
水面以下,那粗糙面龐的黑色部分。
你隱匿的微光,會從我的河流中
逐漸暈散,向不遠處的靜物
原型投射下腐爛的蘋果,松葉蕨,
菖蒲,和野薔薇蔓延它所剩下的,
曾被我們嗤之以鼻的纖維,卑微的血管,
以及被嚙齒類神祇通過繁星
因靜默的刻薄而損傷的莖葉。
它們內(nèi)部,線與線將互相纏繞,
螺絲會十指緊扣,如我畫板與畫布的邊緣,
因無法容納足夠的時間,
而被時間所收容,然后重新編造,
在工匠愚蠢的手工活兒中,
并讓我們把那些褪色的稱之為永恒。
有時信仰會像馬車一樣到來,
從容地邁步,尊貴,矜持,
鈴鐺被空氣擊打,如鐵砧,但四周沒有火焰,
直到某些事物被虛無磨得锃亮,
比如密歇根湖,欄桿,缺少三叉戟的波塞冬
青銅像,下車拍照時,游客才意識到
他們用來巡視自身的陰影
也并非全部來自十七世紀,或者更早,
仿佛重復(fù)的技藝,昨天和今天
熔解在同一冶煉爐內(nèi),兩粒星辰
心臟中燃燒,可炙熱的白天卻溶化成云
把蜜餞般流濺的光線澆滅,讓雨彈落,
跳入永恒劇院的臺階,這令我想起
你身上的魚,同樣冰涼,不可饒恕,
扮作這世界盡頭聳立的風(fēng)景線,并以它巧妙的躲避
驗證有限之于我們的不可測度性,
如同人潮涌動的植物園,葡萄風(fēng)信子吮吸毀滅它的風(fēng),
藍色絨線球,碎花圓舞曲,
在你體內(nèi),小小的,黑莓般的火焰
炸裂,流亡的馬蹄聲半空消逝。
王浩,1994年出生,天津人。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本科,芝加哥大學(xué)比較文學(xué)碩士。作品發(fā)表于《詩刊》《星星》《漢詩》等刊?,F(xiàn)居美國波士頓。
欄目責(zé)編:張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