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 王躍英

簽在春天的名冊上(七章)

寧夏 王躍英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認(rèn)清了真相后還依然愛它。

——羅曼·羅蘭

這個地方

一紙請柬把我從幾千公里外的西北高原拽入云貴高原，還沒回過神來，我呀，就不可救藥地又醉了。

五月，我陶醉在蝸居的那個西北邊塞城市里；五月，在我的家鄉(xiāng)的每一個角落，都溢滿著醉人的沙棗花香。

然而來到賓川，我才知道，這個地方是四季都浸潤在花香之中的。那些多得叫不上來名字的花兒草兒呀，它們不打招呼就映入我的眼簾，都在熱情洋溢地撞擊我那日漸麻木的心扉，醉得令我的審美都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差異——

啊，這里怎么連野草都能長出美美的花蕾！

在這個地方，我看到啥都覺得很滿意——這里的一切真能顛覆一個曾經(jīng)悲觀的完美主義者，讓我還怎樣保持我那頑固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呢？

哦，這個地方有一種“病毒”無可名狀，它讓人寧愿只有情商而摒棄了智商。

幸福花事

到了賓川，在一個詩歌筆會的名冊上，我鄭重地填寫上自己的名字，再簽上長長的電話號碼，然后，領(lǐng)到屬于我的一個銘牌，這時，從家鄉(xiāng)到這里幾千公里的落差戛然而止：詩歌的賓川啊，我終于不再是一個盛會的缺席者啦。

一瞬間，我心頭滿滿的都是幸福的感念。

接下來的日子，是屬于我和這個過去只是在地圖上認(rèn)知的地方共同浸潤于詩歌海洋的日子，是屬于我和一起來到這里的詩人們共同徜徉在歌?；ㄊ吕锏娜兆樱菍儆谝环N在美美的愜意中怎么趕也趕不走的好日子。

我只想告訴你：賓川，在這里，我的幸福感就在不可遏制地蔓延。

不可否認(rèn)，在這里我會害下無可救藥的相思病。

我相信我是在一個春天的花名冊上簽上了我的名字的，我相信我的名字一樣會洋溢著春天的芬芳。

我同樣相信，處在南國懷抱的賓川，幸福花事總是分外繁多。

賓川：搖曳生長的“仁義”葡萄

地處云貴高原腹地的賓川也有葡萄？

而且，這里的人們還會賦予一種平常水果以濃濃的人文情懷。

那是剛剛蒞臨賓川，在聆聽決策者熱情洋溢的致辭中，一組特殊的數(shù)字在我的腦海里深深扎根：上世紀(jì)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受地緣政治影響，大批漂泊在東南亞的華人華僑，被迫遷回國內(nèi)，祖國敞開懷抱接納了他們。其中，面積僅僅2000多平方公里的賓川，為國分憂，慷慨接納了8000名來自南亞、東南亞的難僑。數(shù)十年過去，開放的中國吸引著世界的目光。當(dāng)年流落至此的華僑們，發(fā)揮他們善于開拓市場的天賦，彰顯賓川特殊的地理氣候和獨(dú)特優(yōu)勢，結(jié)合傲立高端的葡萄美酒與異域需求，走出一條符合賓川發(fā)展的“闖南洋”之路。葡萄，這種令貴族階層青睞的上品佳釀，在賓川，由最初的幾百畝、近萬畝，一直扶搖直上，繁衍至今天的17萬畝。

啊，云貴高原，賓川的葡萄節(jié)會，已如火如荼。

人們還知道：賓川的葡萄甜，甜在賓川獨(dú)特的干熱河谷氣候；賓川的葡萄美，美在這塊土地上彰顯的扶危救難的品格和情懷；賓川的葡萄無籽，這里的人們良心沒有摻和半點(diǎn)水分。

啊，兩千年前的西域葡萄，因“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的嘆惋而在中華幾千年的歷史長河里生生不息；

如今，搖曳生長的賓川葡萄，因飽含著“仁義”的糖分而令世界為之心儀！

干熱河谷的風(fēng)信

干熱河谷？不來這里，我可能永遠(yuǎn)都無法理解這個名詞的準(zhǔn)確含義。

橫斷山脈，怒江坡地，本該是萬朵鮮花怒放的神地，卻有這么一種幾近殘酷的災(zāi)害，讓生命難有輪回。

山那邊還是郁郁蔥蔥，山這邊卻可能會草木枯萎；莊稼沒了，人跡罕至，大自然與人類開起近在咫尺的黑色玩笑，綠色會在這里絕跡。

但是，仿佛有著神的啟示，盡管生態(tài)那么脆弱，恰緣于此，這里陽光卻比別處更加熱烈，光照比別處更加充沛，溫差比別處更加明顯，因此，這里孕育的鮮花也會比別處更加鮮艷，培育的水果比別處更加甘甜。

在這里，被干熱河谷肆虐的賓川啊，盡管小眾，盡管另類，照樣能在水果、葡萄、柑橘組成的江湖世界里，有著傲人的名頭。

干熱河谷的風(fēng)信撲面而來，在向我傳遞著消息——

這里老去的只能是肆虐千年的自然災(zāi)害，不死的是賓川人永遠(yuǎn)不向老天低頭的拼搏情懷。

文廟即景

當(dāng)踏進(jìn)文廟的瞬間，眼睛就直了，思維也有些停滯……我知道我有些失態(tài)，相信當(dāng)時的表情肯定也是一臉的錯愕。

賓川文廟，與賓川武廟相對，是少有的文武兼修的建筑，位于賓川地理中心，風(fēng)水大好，廟宇巍峨。未進(jìn)廟中，五進(jìn)的排場就令蕓蕓眾生望而生畏，恭敬有加。

然而，當(dāng)雙腳邁進(jìn)廟內(nèi)，我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致：只見支撐一派威儀如矩的廟宇的，竟是一些歪七扭八的立柱，那些承重的柱子呀，粗細(xì)不一，長短有異，更有甚者，其中的一支已歪得不成體統(tǒng)……難道眼前這些也可以稱之為“棟梁之才”？

這就是賓川文廟獨(dú)特的景致，據(jù)稱，這是應(yīng)了傳統(tǒng)的“文曲星”之意。

那些歪七扭八的柱子們，默默地站立在那里，在盡力承載著各自的重負(fù)，行使著各自的責(zé)任。

千百年來，它們還在承受著蕓蕓眾生投去的錯愕甚至鄙夷的目光。

但我還是被眼前的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

啊，彎曲，要比直立著承受著更為深重的痛苦。

而歷史，也并非全由直立者一手書寫……

雞足山矚望

這一刻，我驕傲如同雞足山。

但是，驕傲的我能如同堅(jiān)如磐石的雞足山嗎？

我有雞足山的靈性嗎？

雞足山的靈性，已讓一眾詩人們?nèi)珧\的小學(xué)生一樣將學(xué)習(xí)體會描摹在心靈的信箋上。

我有雞足山的韻律嗎？

雞足山啊，引吭高歌的韻律里，讓我曾經(jīng)荒草瘋長的詩歌原野風(fēng)生水起、春意盎然。

我有雞足山的石性嗎？

在這里，我知道了，不管什么不起眼的物事，一旦恒定如斯，就會顯示出無以復(fù)加的神性。

如此，一唱雄雞，天下皆白；

如此，一個瞬間，即成永恒！

那么，就借我一縷雞足山的靈性吧，讓我遠(yuǎn)離浮華，物化成石；

就借我一縷雞足山的韻律吧，讓我詩意蔥蘢，舞姿翩翩；

就借我一縷雞足山的神性吧，讓我祛除污濁，目爽神清。

然后，打道回府，知足而返。

握別賓川

雖然行程只有短短的幾天，我的思戀卻有厚厚的一沓；

雖然對你的話語只有片言，我對你的感念卻像肥沃的土地里瘋長的莊稼。

我會把在這里所見過的半生都沒見到過的如此繁多的花事帶回我的家園；

我會把在這里聽過的半生都沒聽到的如此美好的歌聲帶回我的家園；

我會把這里人們洋溢在臉龐的真誠笑容帶回我的家園。

我相信：這一切都能夠裝點(diǎn)我的生命，美好我的履歷，營養(yǎng)我的思念。

握別賓川，感念賓川！

我沒來時，你只是我人生圖冊的一個細(xì)小的圓點(diǎn)；揮別之后，你已是照耀我漫漫征途的一枚永不熄滅的燈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