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志

鶴慶石寶山是玉龍雪山向東南延伸的支脈，屬縣境內(nèi)第二座大山。素有“大理有名三塔寺，鶴慶有名石寶山”的民謠廣為流傳。這皆因大自然的崇高、卓越而美麗，它煞費心機(jī)，創(chuàng)造萬物，創(chuàng)造了人間奇跡，特別安排了這樣一處勝境。登上石寶山巔，體驗“一覽眾山小”的意境，這絕對是非常愜意，非常豪邁的。

石寶山，典籍記載為“石石缶山”，古稱峰頂山，以主峰高聳入云而得名。民間有俚語夸贊說：“鶴慶有座石寶山，人過要低頭、馬過要下鞍?！辈恢乔珊匣蚴翘煲?，石寶山主峰那高聳入云的三座山峰恰如象形字的“山”字，中間高兩邊矮。傳說中黃帝時代的史官倉頡，在造“山”字時不知是否受此啟發(fā)，興許在遠(yuǎn)古時代倉頡曾經(jīng)到過鶴慶，認(rèn)真觀察過石寶山。

在古時候，鶴慶壩子是個高原湖泊。民間流傳著一個神話：在唐南詔保和年間，有一西來的贊陀崛哆圣僧，在峰頂山洞內(nèi)面壁十年，坐禪修行，后來功滿法成，以神力開辟了鶴慶壩子。后來，邑人在山頂捐修了峰頂寺（后改稱玉皇閣），續(xù)建了太子閣、白衣閣、祖師殿等廟宇，并逐漸形成了每年農(nóng)歷三月初九至十五日的朝山會，從此引仿劍川石寶山改今名。

我從小生長在鶴慶壩子西邊的朝霞山麓，春去秋來，放眼望去，石寶山氣象萬千。清晨，群山初醒，身披彩霞，在青蒼的山色中，乳白色的云紗飄游在山腰，像天仙在輕輕起舞。傍晚，夕陽映照重巒，霞光傾瀉青山，轉(zhuǎn)眼間，太陽落山，霞光消退，在暮色降臨山野的蒼茫中，峰巔卻凝聚著一片彩霞，經(jīng)久不滅。逢遇綿延不絕的連日多雨，石寶山也會失去往日的光彩，濃云彌漫，像含羞的少女，深藏不露，只見茫茫一片裹住身子。冬日初春，晴空突變，祥云逆轉(zhuǎn)，陰雨忽然飄飄灑灑，石寶山巔就會銀裝素裹，白雪皚皚，好似一條紗巾，披在頭頂，顯得分外灑脫，一旦放睛又是銀光閃閃，颼颼冷風(fēng)直撲臉頰。

記得伯父曾對我說過，在他們小時候，祖父就不止一次告誡過他和父親，眼光不要只看到石寶山。是的，石寶山太高了，每天都面對著石寶山，讓我產(chǎn)生不盡的遐想。從小就讓它擋住了視線。隨著一天天長大，總希望了解山外更加豐富多彩、撲朔迷離的世界。也就產(chǎn)生了登上石寶山巔，極目鶴慶山外廣闊天地的強(qiáng)烈愿望。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第一個春天.迎來了登石寶山的第一次機(jī)遇，當(dāng)時我就讀的趙屯學(xué)校，組織初二、初三的兩班學(xué)生和年輕教師去石寶山春游。自帶行李，從學(xué)校出發(fā)，經(jīng)過建邑村，向雞窩寺（若庵）進(jìn)發(fā)。雞窩寺屬龍華十八寺之一，是當(dāng)晚的食宿地，半夜出發(fā)登石寶山觀日出。師生們手握電筒，身背棉毯或棉衣，走在山路上就像串串火龍在山間舞動。同學(xué)們談著笑著，不知不覺中，只聽見走在前面的同學(xué)驚喜地叫起來：“南天門到了！”由于天黑，也看不清什么，跟著走，也不知怎么就登上了睹光臺，寒風(fēng)呼嘯著，帶著一絲絲涼意，大家不約而同地穿上棉衣，或披上棉毯。周圍一片漆黑。只見山下的鶴慶壩子散落著星星點點的燈光。

天剛破曉，大家靜靜地站在睹光臺上等待，極目朝東方遙望。淡青色的天空還鑲嵌著幾顆稀落的殘星。遠(yuǎn)處的山峰朦朦朧朧地，如同籠罩著一層銀灰色的輕紗。這時，萬籟俱寂，只聽見遠(yuǎn)近傳來幾聲雞鳴。一會兒，東方出現(xiàn)了一絲白色，慢慢地擴(kuò)展開來，遠(yuǎn)山、近樹依稀可見。剎時，白色變成微紅、深紅，天際就像鋪上了一層紅色的錦緞。慢慢地，太陽冒出了地平線.一彎、半圓，就像新鮮的巨大蛋黃在煮沸的水面上下振蕩，如此反復(fù)，最終掙脫大地的羈絆，慢慢升起，最后終于露出了整個笑臉。此刻，萬道霞光，將半個天空染得通紅：層層山巒也涂上了一層鮮紅的油彩，片片翠綠的樹葉也泛著耀眼的紅光，在晨風(fēng)中不住地擺動，宛如孔雀開屏似地絢爛。出林的鳥兒歡叫著，披著一身紅霞，在天空展翅高翔。面向鶴慶壩子，寂靜的村舍也醒來了，人們開始了晨炊。紅光、村舍，裊裊炊煙，組成了一幅詩意盎然的圖畫。

隨著太陽離開地平線，我們久久地陶醉在初次觀日出的興奮之中。同學(xué)們豪情滿懷，一路高唱著當(dāng)時的流行歌曲《年輕的朋友來相會》，向著雞窩寺緩緩下山。

今年我再次登上石寶山。早晨分乘幾輛車，向東陸續(xù)奔向半山腰一個叫麻地箐的小山村（屬草海鎮(zhèn)小水漾行政村）。8時許又從麻地箐出發(fā)，一路跟隨向?qū)蚴瘜毶酵吓?。山路崎嶇，我們順箐沿山路十八彎，左拐右轉(zhuǎn)。由于雨水長年沖刷，箐溝里滿是石頭，走起來挺硌腳。細(xì)看山景，溝深林密，東山朝陰夕暉，照不到太陽，倒還涼爽。盡管山路難行，但我們都興致很高，間或作稍許休息，講個笑話，調(diào)侃一下，活躍一下氣氛。沿途遇到很多朝山返回的人，他們洋溢著虔誠的自信和滿足。不少人拄著拐杖，有的是從山上剛買的竹杖。其中有很多中學(xué)生，他們奔跑著、跳躍著、歡呼著直往下沖，朝氣蓬勃。還遇到一隊隊巡山的護(hù)林員。途經(jīng)“一碗水”，旁邊建有“新佛寺”。往上山勢逐漸平緩，兩邊是茂密的松林和灌木，一株株華杉松（又稱果松或松子松）間雜其間，已掛上了松包。

經(jīng)過近3個小時的跋涉，出現(xiàn)了一小段平坦的山路，石寶山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抬頭一看，左前方聳立著三座山峰，拔地參天，直上青天，仰頭一看，只見山這邊斷崖削壁，好像用神斧砍去了一半，直上直下，險峻陡峭，游動的云朵輕撫著它的臉。山峰下，茂草迷離，藤葛纏繞，間或有幾只飛鳥在山腰盤旋，為這險山峭壁平添了幾分趣意。啊，終于在近距離目睹了石寶山傲立群峰的面容！

繼續(xù)前行，山路立時又變得陡起來，漸漸進(jìn)入險境，更增添了石寶山的詩情畫意。山嶺裸露出一個個青黑色巨石，我們步步接近石寶山。過了“山神廟”，依稀可見“第一天門”已坍塌的古跡遺址。前人輯錄的第一天門聯(lián)是“入天門初登佛國，到玉閣再謁皇宮”?！暗诙扉T”的石牌坊至今猶存，古籍記載的第二天門聯(lián)有“到此地殊非凡境，入斯門別有洞天”?！案吲识鄷r，回首殊非平坦地：再走幾步，抬頭即是大羅天”。拾級而上，“第三天門”的石牌坊傲然挺立，兩邊石門坊上刊刻的對聯(lián)是“登天門，喜看空山勝境：望世界，莫忘凈土因緣”。拾級又上，直抵“南天門”，這是一座三開間平房，坐北朝南，中間為過道，上書“炳煥南天”四個大字。兩邊的門聯(lián)是“足下起祥云，始信登天原有路；眼前開玉宇，何言攬月苦無門?！蓖ㄟ^“南天門”，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片開闊的山間平地，稱“石寶坪”。石寶山主峰映入眼簾，巍然聳峙，雄奇壯觀，一覽無余。endprint

前來朝覲的人熙熙攘攘，石寶坪人聲鼎沸。舊時的石寶山廟會場面熱烈，赴會的人數(shù)眾多。每年農(nóng)歷三月初九至十五日，為期七天的廟會上。有朝山、唱陰戲、朵覡表演“上刀桿”、“含犁鏵”等儀式，成百的朵覡手拿鐵環(huán)。鐵環(huán)上串著銅線。腳上拴著響鈴，一齊跳起來，那場面蔚為壯觀。青年男女則將廟會作為他們社交、談情說愛的最佳時機(jī)。朝山會至今仍興盛不衰，但一些惡俗已經(jīng)破除。

據(jù)史料記載石寶山曾建有很多寺廟。經(jīng)解放初期、破“四舊”和“文革”等各種運動的沖蝕?，F(xiàn)在大多已絕然消失，現(xiàn)存的為民間捐資重修，已沒有舊時的巍峨壯觀。

準(zhǔn)備攀登主峰時，我心里滿是虔誠，又惴惴不安，因有“恐高癥”，越往上，山勢越陡，挑戰(zhàn)就越大。山風(fēng)肆虐，呼呼嘶鳴，心里直發(fā)毛，本想打退堂鼓，不再往上爬。兄長鼓勵道：“別怕！‘恐高癥我也有，慢慢上，登不到頂，你這一趟就白來了，不要留下遺憾。”說的也是，回味第三天門另一聯(lián)：“到此處，還差幾步；望諸君，勿廢半途”。終于鼓起勇氣，彎腰低頭，慢慢往上爬，先到了白衣閣，大家在一起吃帶來的中午飯。白衣閣內(nèi)熙熙攘攘、煙熏火燎，香火很旺，祈福求子的多。接著又要登上玉皇閣，山越陡，風(fēng)更大，心里直打鼓。王文銘老師告訴我：“靠近石梯內(nèi)側(cè)走，不要向懸崖下望?！蔽乙允钟|地，緊挨右邊的石壁，一級級往上爬，爬完七十四級石階，最終到達(dá)峰頂——玉皇閣。是為主峰南峰。

玉皇閣坐東向西，是一個三開間的殿堂.殿內(nèi)供奉著玉皇大帝及阿南和迦葉的塑像。對面的石照壁、圍墻和殿堂都是用石頭依山崖邊砌就的，中間石柱上有邑人楊金鎧（光緒庚寅科進(jìn)士）的對聯(lián)“萬家煙火春三月，一朵紅云尺五天”。里面擠滿朝山的香客，嘶叫的旋風(fēng)刮得天昏地暗。用手扒緊石照壁往下看，天哪！萬丈深淵，驚險萬分。一邊是峭壁，高不可攀，一邊是懸崖，深不見底。攀上峰頂最高處，我不再是用觀賞景致的目光，而是像藝術(shù)家欣賞自己的杰作那樣，深情地環(huán)視著四周，舉目眺望。東觀是重重迭迭、連綿不斷的群山，如翻卷的巨浪。南眺可見聳立天際的雞足山天柱峰。西瞰，鶴慶壩子盡收眼底，八十八彎的漾弓江，蜿蜒曲折如玉帶鋪地。北睹，皚皚白雪映照的玉龍雪山雄峙碧空。

觀畢四周風(fēng)光，又沿石梯扶住石壁慢慢下去，下到睹光臺，又折向西，向半山腰懸崖下面的祖師殿走去。相傳，祖師為了開辟鶴慶，在石寶山峰頂洞面壁修行，有一高姓土人很可憐他，常幫助他挑水打柴。七八年過去了，見祖師一事無成，便勸他說：“你修行這么多年，一無所成，何苦這樣下去?！弊鎺熣f：“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我若開辟不了鶴慶，誓不回頭?！备咝胀寥艘舱f：“看你這個模樣，如能開辟了鶴慶，我發(fā)誓再也不面向鶴慶壩子?！闭f著便拋下祖師走了。祖師殿坐東向西，是為順從他的誓愿，讓他永遠(yuǎn)看著鶴慶壩子。祖師殿聯(lián)是“錫杖開疆，滄海變桑田，十載神功垂鶴拓：金身永鑄，香煙繞古寺，八方黎庶頌龍登”。出了祖師殿，沿著一條崎嶇小路向北。慢慢爬上中峰。峰頂建有“三清閣”。北峰有“祖師洞”但沒去，傳說當(dāng)年贊陀崛哆圣僧就在此面壁修行。出“三清閣”沿北側(cè)小路下去，已沒有南峰險峻，慢慢回到石寶坪，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啊，又返回到了安全地帶！在靈山老爺?shù)钆孕菹?，等還沒有下山的文友。建靈山老爺?shù)钍亲鎺煾心钏魹樽鎺熖羲虿竦男羷?，坐西向東，是應(yīng)承他曾經(jīng)發(fā)過的誓言。靈山老爺?shù)?，又稱石寶老爺?shù)?，殿?lián)是“汝志競成。信手拓開龍世界；余心有愧，無顏面對鶴家鄉(xiāng)”。

從鶴慶壩子遠(yuǎn)觀，南峰之南還有座較矮的尖尖的山峰，山間有塊較大的平坦地面，俗稱“勒白照（白語）”。傳說當(dāng)年祖師開辟鶴慶后，種下的五谷不低頭，成熟不了，原來是雪山在北邊高高壁立，壩子里氣候太冷了。祖師便在“勒白照”作起法事，剛磕完三個頭，雪山就倒成三岔。嚇得雪山娘娘趕忙磕頭謝罪，保證在鶴慶壩稻谷揚花吐穗時用云彩把雪山遮起來，祖師這才作罷。所以至今每年農(nóng)歷五月底到九月初，鶴慶壩不見雪山。

文友聚齊后，大家在一起合影留念，隨后返程。帶著登頂?shù)淖院篮涂煲猓~著輕快的步伐下山了，回到麻地箐，絲毫沒有累的感覺，舉起酒杯興致更佳，倍加豪爽！正如北宋王安石在《游褒禪山記》中記述的“世之奇?zhèn)?、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yuǎn)”，要想看到“奇?zhèn)ァ⒐骞?、非常之觀”，就必須有不畏艱險，勇往直前的堅強(qiáng)意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