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昕
今年的這個七月,熱得沒法躲。十分難捱之際,友人姚海燕和李磊居然極合適宜地遞來一個沁涼的消息,他們決定把星散在全國各地近30年的大別山的詩人們,集結(jié)到大別山一處有樹蔭花影蟲鳴鳥叫名為三省垴的旮旯中,在爽如山溪的山風(fēng)撫慰下,避開山外所有提得起放不下的東西,喚醒詩情詩意,在曾經(jīng)用全部的青春時光捍衛(wèi)的精神家園里,作一次省親般的回歸。對我們這個群體而言,詩,是一個無法背叛的家園,通向家園的路,遲早會把詩人們帶回來。
能與仁弟胡曉光在聚會上相見,就更添了些興奮與感慨,畢竟闊別了30年。而30年前那些與詩有關(guān)的光陰與片段,在共同的追憶中,續(xù)接為一個有聲有色的影像,讓人流連讓人不忍松手。曉光告訴我,幾年前,生過一場大病,現(xiàn)在的半條命能纏綿在人世,也算是上天的眷顧。往后嘛,心就留給詩了,軀體就只能像葵花一樣,圍繞著家庭。沒多久,便讀到曉光的一首題為《葡萄是擁擠的但是有序的》短詩,現(xiàn)將詩錄于此——
葡萄在它們小小的家里是擁擠的 / 但是有序的 / 一個個懷著甜蜜的夢想 / 睜著甜蜜的眼睛 / 它們親密無間的樣子 / 像我們那一代人的一家子 / 我們在我們窄窄的房間擠成一串 / 那些淚水都仿佛是擠出的甜汁 / 我們擁擠 / 然而有序 / 而且甜蜜。
一份濃烈得幾近沸點的情感,落到筆端卻是如此的恬淡。我想,也只有“家”能夠接受這種平靜而閑散的表達。畢竟,“家”是盛著我們做夢的肉身、安放我們游弋的靈魂之處所。
在對“家”的顧盼中,所有的眼神都是友善的,所有的人群都是親切的,所有的擁擠都是有序的,所有的秋色都是踏實的。
我一直感動于席慕蓉講的一個故事。1972年,一位內(nèi)蒙古畫家在越南參加藝術(shù)年會。一天,畫家與朋友們一起聚在海邊草地上。遠遠的,畫家看到有一匹馬徑直向他走過來。畫家心里一陣震顫,他很快認出這是一匹蒙古馬。一些人試圖攔住這匹馬,但馬無所顧忌,大踏步地奔畫家而來。畫家激動地上前擁住這匹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蒙古馬,摸著馬的頭說,你是怎么認出我的呀?畫家明了馬的心思,馬知道畫家來自家鄉(xiāng),馬央求畫家將自己帶回家鄉(xiāng)去。畫家一直對這匹蒙古馬心懷愧疚,因為他沒有能力將馬帶回家鄉(xiāng)。
只有家才讓我們?nèi)绱说娜棠?,忍耐庸常的時光,忍耐不太完美的自己,忍耐所有措手不及的幸福與災(zāi)變。
家,能夠讓我們在擁擠的人群中找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