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荷西
婚姻的云圖
文◎李荷西
我們從子宮到墳?zāi)梗己蛣e人緊緊相連。而婚姻亦是一張云圖,從開始到末路,彼此接受的并不僅僅是對方,而是他的過去未來和他的緊緊相連。如此,我們才能更緊的相連。
我和齊銘結(jié)婚那天,朋友來的特別多。大多是齊銘的朋友,大多我都沒見過。齊銘小我3歲,我們轉(zhuǎn)臺敬酒的時候,聽到好多竊竊私語。
老婆比老公年紀(jì)大這件事,終歸有點不那么好聽。有人覺得真愛無所謂,有人覺得是齊銘吃軟飯抱金磚,有人干脆嘴一撇撂下話:“我看啊,他們長不了?!?/p>
轉(zhuǎn)完一圈到休息室,齊銘握著我的手道歉:“老婆,你別聽他們瞎扯,我們要過得幸福,完全不需要看別人的眼光。”
我點點頭,微笑對他說:“沒事兒,這些閑話我早就預(yù)料到了?!?/p>
我31了,齊銘才25。我們初在一起時是同事。我是做工程設(shè)計的,齊銘是跑市場的。因為要接蘇北的一個項目,我們一起出差了幾次。孤男寡女,異地他鄉(xiāng),原本就容易生點憐惜和羅曼史,所以我們的愛情故事發(fā)生得其實有點那么水到渠成。
我研究生畢業(yè)后一直在設(shè)計院工作,后來才跳槽到現(xiàn)在的公司。跳槽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設(shè)計院規(guī)則繁多,教條死板,另一方面自然是高薪的吸引。在一個公司時,我的收入是齊銘的5倍。
在許多故事里,女強(qiáng)男弱這樣的結(jié)合,都是一段沒有好下場的血淚史。但是我還是想給我和齊銘一個機(jī)會。我雖然并不像一般女人那樣渴望婚姻,但是我渴望愛的溫暖和一個男人能給的溫存。所以,交往半年后,當(dāng)齊銘求婚的時候,我猶豫了不過30秒,就答應(yīng)了。
女人嘛,就算是理性思維再發(fā)達(dá),終究還是感性動物。
因為怕父母反對,所以結(jié)婚這件事我和齊銘都沒有告訴家里。沒想到這一個無心之失,竟然埋下了我們婚姻的隱患。
我從小好強(qiáng),別人越覺得我做不到的事兒,我就越是做得精神頭十足。別人不是說我和齊銘長不了嗎,好,我一定要和齊銘過得有滋有味,攜手白頭。
齊銘和我在一起后就換了工作,我們把這件事稱為為愛所做的犧牲。新工作很一般,齊銘做得也不夠開心。后來跟我商量是不是可以自己做點小生意。他想開家披薩店。
我喜歡吃披薩,和齊銘約會的時候大多選擇意式餐廳。齊銘當(dāng)時就說,以后一定要開一間披薩店,獨(dú)獨(dú)滿足我的口腹之欲。
當(dāng)年感覺甜蜜的情話,此刻聽來卻覺得有點幼稚。我做事嚴(yán)謹(jǐn)慣了,每一次投資之前都要評估可行性和回報率。所以,當(dāng)時我并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笑著跟齊銘說:“你先寫一份策劃來給我看。要足夠詳細(xì),有足夠的說服力?!?/p>
齊銘當(dāng)時興奮極了,不停地吻我的手:“好老婆,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p>
其實,和齊銘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都有點像領(lǐng)導(dǎo)的意思。他對我總是畢恭畢敬的,帶點討好和謙恭。而我呢,亦沒有過像小女孩那樣對著自己老公撒嬌的辰光。我們的婚姻生活看樣子一切正常,但“大女人小男人”的組合還是少了點什么。
少了點兒,活色生香。
如果那披薩店可以做一把調(diào)料的話,我希望它能撒在我們婚姻的這盤菜上,平添一份好滋味。
披薩店開起來了。開業(yè)剪彩那天,來的大多還是齊銘的朋友??此猴L(fēng)得意,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我也覺得開心。希望我這小半生的積蓄能投資出一個我的“大男人”出來。
從我和齊銘在一起開始,我的人生就開始不斷地重組和排列。我們一起經(jīng)歷了很多個人生的交叉點。結(jié)婚,換工作,開披薩店,而這些交叉點每一次的出現(xiàn),都蘊(yùn)含著一個新的和潛在的可能。
這可能到底是好還是壞?
一個頭戴貓耳朵發(fā)箍的女孩兒向我走來,微笑倒是禮貌妥帖,但一開口卻嚇了我一跳:“小銘請我來做大堂經(jīng)理,希望你不要介意?!?/p>
介意?我為什么要介意?我抬頭看一眼正在人群中周轉(zhuǎn)忙碌的齊銘,回頭問女孩兒:“你是哪位?”
“璐璐,齊銘的前女友?!?/p>
這下是有點介意了。誰都有過過去,這原本不值一提,但自從錢包空了以后,我便有點患得患失。舊情復(fù)燃這種事兒,發(fā)生了就不好玩了。但我這個“大女人”,自然不能表現(xiàn)的太小家子氣,所以我只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親熱起來:“是你啊璐璐,我老聽我老公提起你?!?/p>
據(jù)說女人在面對情敵的時候,智商和情商都會提升,也許經(jīng)常和璐璐這個“情敵”見見面,我還可以大腦二次發(fā)育呢。
晚上回家自然要審齊銘。齊銘是知無不言,言無不招。說他和璐璐是絕無可能。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再和捉奸在床的前女友在一起了吧。但是璐璐有過3年的西餐廳管理經(jīng)驗,他請她過來不過是想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等一切走上正軌,再打發(fā)她走也行。
看著自己的男人對別的女人狠心,我卻只覺得寬慰。
開業(yè)3個月,披薩店的生意始終一般。我經(jīng)常去吃,覺得味道也還不錯。和我一起品嘗披薩的女友簡潔嘗了一口新端上來的芝士小牛排披薩說:“有點問題,好像是火候不對。”
簡潔才在歐洲玩了半年回來,嘴巴和眼睛都毒。
我也咬了一口,抬眼就看見璐璐在和齊銘咬耳朵,他們離得很近,他側(cè)低著頭,她小聲的說,看起來像是說了極好笑的事兒,樣子真是親密。
他們還沒有舊情復(fù)燃,也許就是因為火候沒到吧。我不動聲色,心卻開始亂成篩子,嘴巴里的披薩也味同嚼蠟。
我和齊銘談了幾次生意不好的原因,好多次我把矛頭指向璐璐,齊銘總是輕描淡寫地把責(zé)任往宣傳力度不夠大上推。
聊了幾次都不聊不攏,我只好把簡潔也介紹到披薩店去工作。我說簡潔剛回國,懶得找工作,不如去店里幫忙吧。并且她心思活絡(luò),為人熱情大方,做宣傳和大堂都沒問題。
齊銘同意了。
簡潔確實有兩把刷子,去店里后就開始各種措施的推行。與團(tuán)購網(wǎng)合作,也約著電視臺來采訪過幾次,在網(wǎng)上建立微博和小站,宣傳一上去,客人果然多了起來。味道也是簡潔在抓,她口刁,請來的大廚也被她折磨了幾個星期,但味道好歹算是上去了。有客流,有味道,生意總算走上正軌。
對簡潔的感謝自然是不用說,我也算抓住了機(jī)會和齊銘談讓璐璐離開的事兒。
店剛開,一切從簡,簡潔和璐璐的能力擺在那,只能留一個。
就算是齊銘再不愿意,生意為重,要留下的自然是簡潔。璐璐走時,齊銘說要包了兩個月的工資做紅包,我二話沒說就同意了。請神容易送神難,能解決我的心頭大患,兩個月的工資算什么。
璐璐走了后,我心里面像是卸下了一塊大石頭。之前工作都無法用心,現(xiàn)在總算是可以好好大干一場了。等做完了這個工程,再攢下點錢,或許我和齊銘就可以要個孩子。
這是我能想象的和齊銘的婚姻的軌跡,孩子會是這個軌跡的量子,是穩(wěn)定的引導(dǎo)者和控制器。
孩子沒有到來,危機(jī)先到了?;楹?0個月,正是春節(jié)。我們必須得正式地向父母報告我們的婚姻。即使早就預(yù)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但是結(jié)果還是讓我有點招架不住。
我的父母雖然很不滿我的任性,對齊銘不甚放心,但最后還是一聲嘆息地接受了整件事情。但齊銘的父母卻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得激動且不客氣,說我老牛吃嫩草,配不上他們兒子,黃臉婆一個欺騙他們兒子的感情。
齊銘也許也從來沒想過生米做成熟飯之后的結(jié)局還能這樣,剛開口辯駁幾句,他媽媽就捂著心臟涕淚俱下:“我就當(dāng)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仗勢,真是又羞又惱又尷尬,只好拔腿就離開。我這一走,又落下口舌,說我嬌氣矯情嘚瑟,沒把他們家人放在眼里。
那個年過得真是糟糕透頂。我不能進(jìn)婆婆家門,只好一個人住酒店。到了初二回娘家,想接齊銘一起回去,但是齊銘卻告訴我說他媽病了住了院。
那是我經(jīng)歷過的最慘不忍睹的一個年,和齊銘也生了矛盾。我無法不生他父母的氣,這是善良和好脾氣都無法控制的。而齊銘因為心疼他父母偶爾也會對我心生怨氣。這矛盾一生,便再無消逝的可能。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年總算過去了,齊銘的媽媽也出了院。我開始上班,披薩店也開始營業(yè)。一切似乎都會回到從前,就像我媽安慰我的,要給老人們一個接受的時間。好吧,既然我要和齊銘一起生活一輩子,自然要給他們這個時間。一年,兩年,三年,十年……總比不過一輩子那么長。
等待其實也是一個積極的過程。齊銘雖然年紀(jì)小,但他是男人,心胸還是有的。3月份,他把他父母從老家接過來,參觀了一下他的披薩店,我全程陪同。老太太雖然苛刻挑事兒,但是眼神里已經(jīng)有了緩和。
特別是當(dāng)她看到營業(yè)執(zhí)照上的法人是我的名字時,悄悄地拉了幾把她兒子。雖然是小聲,但我還是聽到了:“你們要是離了婚,那這披薩店就沒了?”
齊銘一點都不背我:“媽,都跟你說了好幾遍,我的一切都是我老婆給的。沒有她,就沒有我的現(xiàn)在啊。要不然估計我現(xiàn)在還是個小打工仔,一個月4000塊錢。”
老太太再看我,眼神明顯多了點“敬”的意思。
他們在我家住了一個星期,我請了一周的假,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著。陪他們逛景點,去商場,掏錢包一點都不含糊。掏著掏著,老太太就有點心疼了:“你們在大城市生活,花錢厲害,省著點吧?!?/p>
老太太臨走前幾天,去藥房買了幾袋阿膠,每天燉了給我吃。我知道,她終于接受了我,并且對我也有了期待。老太太走前一晚,我拉住她的手對她說:“媽,那天齊銘跟您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真的并不覺得我給了齊銘什么,相反,倒是齊銘給了我很多。他給了我愛的溫暖,一個男人的溫存,還有我們這個家,您這個婆婆。我很珍惜他給我的一切,也很珍惜您。我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您該說說,我一定努力改過。”
老太太也握住我的手:“孩子,孩子,我.......”
把齊銘父母送走后,齊銘對我好像更加敬服。甜言蜜語立刻就來:“我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有這樣好的老婆?!?/p>
甜言蜜語不能當(dāng)飯吃,但卻可以緩解焦慮和疲憊。我讓齊銘坐到我身邊來,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履行我久違的“小女人”的權(quán)利。
我們從子宮到墳?zāi)苟己蛣e人緊緊相連。生命后果似乎從出生就開始奠定。而婚姻亦是一張云圖,從開始到末路,彼此接受的并不僅僅是對方,而是他的過去未來和他的緊緊相連。如此,我們才能更緊的相連。
現(xiàn)在的我和齊銘,我們的云圖,還在擴(kuò)展。
編輯/陳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