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輝

拾貝

書房，和那艘船

向輝

向輝，本名張向輝，女，湖北黃岡人，文學(xué)碩士，獨立寫作者，現(xiàn)居?？凇?/p>

一場走出自我、走向世相百態(tài)的長途之旅，挽救了這本書的主人公。

“書房”實際上是一家書店，在?？诤苡忻麣?。它安靜的樣子雖寂寥，但美。總是看見小N、小D他們在吧臺前從容地忙碌，溫和地說話。小N每次都給大家端上一杯散發(fā)著隱約檸檬清香的水，然后隔一段時間會端著水壺過來，輕言細(xì)語地問：“還要加點水嗎？”

我們剛來的時候，從傍晚一直下過來的雨彌漫椰城。城市的燈火與車輛在朦朧雨絲中輕輕喘氣，仿佛要吐露深藏已久的故事。停下車后，我和桐爸帶著鈺桐，撐傘走過一段水路，終于繞到書房的門前，再熟悉不過了。

那杯加了糖的蘋果汁帶著濃濃的蘋果味道，潛藏著揮之不去的、攪動人心神的東西。椰子味道的千層蛋糕，從上桌的第一刻起，就緊緊黏住了那個叫鈺桐的小姑娘。還真的沒法知道，這香味，是源于附近哪一棵樹上的椰子？世間便是這樣的奇妙，也只有書房，才會讓很多奇妙相遇。前幾天重讀法國作家夏爾·佩羅的著名童話《睡美人》，看到巫婆承諾：公主睡去100年之后，才能由一位王子叫醒她。100年之間，許許多多的國王和王子前來公主的城堡，想喚醒公主，結(jié)果都命喪黃泉了。100年到了后，終于一位王子成功地喚醒了公主，并終成眷屬。想想，那“100年”隱喻的，無非是機(jī)緣。所有的努力和掙扎，缺少了機(jī)緣的微微一笑，終究不完滿。

味道是嘗出來的，也是嗅出來的。人類感官的敏銳度有時完全超過自己的預(yù)料范圍。曾經(jīng)在書房看過英國女作家蕾秋·喬伊斯的《一個人的朝圣》，僅僅是封面上一條寬寬馬路上行走著一個孤寂老者的背影，瞬間就能感到這里面將要發(fā)生多少故事??！很仔細(xì)地，一頁一頁讀完，小說描寫了一個童年生長期缺乏正常家庭溫暖的人，成家立業(yè)后，隱藏于內(nèi)心的情感障礙終于使他失去了兒子，夫妻關(guān)系也成了有名無實，這個男人，名叫哈羅德。一場“穿過自我、走過現(xiàn)代社會百態(tài)、跨越時間的地理風(fēng)景”的朝圣之旅，終于挽救了他，挽救了他和妻子莫琳的婚姻。盡管一路遇到很多苦，但“世間的路沒有白走的，每一步都算數(shù)”。這是救贖的力量。就像樸樹在張揚導(dǎo)演的文藝片——目前在市場上很受待見的電影《岡仁波齊》片尾曲中唱的那樣：“只有奄奄一息過，那個真正的我，他才能誕生?！?/p>

書房那種能讓人嗅出來的安靜，會不會也是誕生于那許許多多的滄桑和故事呢？

當(dāng)然，里面的格局和擺設(shè)，你可以稱為原生態(tài)。我們在顏色灰暗的老桌子、凳子、書柜前走過，翻閱過，然后找到各自的心跡。在里面，沒有煙霧繚繞，沒有高聲喧嘩，也沒有舉杯碰盞。少年人的閑愁散漫，成年人的精明生意，還有像我這樣的文藝中青年，統(tǒng)統(tǒng)被書房的環(huán)境收拾得心服口服。那天在書友群大家聊天，和郭老師說到“敬畏之心”。最早結(jié)識這個詞語，是在法國著名人道主義者史懷澤的《敬畏生命》一書中。那里面說，要“敬畏他人的精神本質(zhì)”。生于泰山腳下的郭安文老師，將敬畏之心傾注到他的詩集《那一天，我淚流滿面》里面。郭老師敬畏父母，敬畏親情，敬畏一草一木、一菜一飯。那敬畏之切，情義之深，讀之不能忘。人在路上，總是風(fēng)光無限，恐怕只有敬畏，才讀得懂人生背后的喜怒哀樂。

書房二樓，好像在記載著一個人的少年、青年和成年。比如小姑娘在諸多小動物造型上找到了驚喜；而正值青春的女孩子面對那面繪有蔚藍(lán)色大海和天空的墻，也是要停下腳步來的?！澳愫?，大?！?，宛如一次青春的旅程，是一次直白的憧憬。面對“大?！鼻懊婺撬夷敬倳蟹N成長之后的歸去或遠(yuǎn)行之感。船頭穿戴著蓑衣草笠的“船夫”，永遠(yuǎn)說不出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他真要“開口”講話，會不會是明代楊慎所寫的“慣看秋月春風(fēng)”“一壺濁酒喜相逢”那般？畢竟，風(fēng)云變幻才是屬于大海的真正風(fēng)景，時光也是這樣?！皻q月安好”是人們向往的彼岸。泰戈爾在《新月集》的《對岸》一詩中寫道：“我渴望到河的對岸去……在那兒，人們早上會乘船渡河/將犁頭扛在肩上/去耕耘他們遠(yuǎn)處的田地”。

一場名叫《和莎莫的500天》的美國電影，正在二樓播出，一部反思愛情的電影，小N說看畫面好像是一部老片子。的確，里面人物的衣著打扮像是上個世紀(jì)八九十年代的風(fēng)格，但影片的拍攝時間是2009年。這不是一部輕松的影片，觀者需要有反省和成長的力量，但它的動人之處也恰在此。

空調(diào)的微涼，配上冰爽的“書房”蘋果汁（生平至今喝過最好喝的蘋果汁），完全hold住觀看影片時那些需要沉淀的情緒。

生，是一場朝圣；剩下的，都是驚喜。在走向自我的這場漫長旅途中，“感恩”是走過很多路后我們終將接納的主題。感恩一次奇遇，感恩一杯好喝的果汁，感恩能夠陪伴孩子的成長。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感恩一切好的分享。

正因如此，我們在這兒靜靜地坐著——

感恩窗外仍在淅瀝不停的夜雨。

感恩書房，和那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