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建斌
夢隨風(fēng)里(之六)
◆ 張建斌
一
“爸爸,有必要讓他參加嗎?”宋曉雨沖進父親的辦公室里,不解地問。
宋仁浩看到女兒這副模樣,似乎并不意外。
宋曉雨的疑慮不是沒有道理。這種會議連馬致遠都被排除在外,秦歌是絕沒有資格參與進來的。因為確定下來的標底一旦泄露,也就等于被對手摸到了自己的底牌。這樣在競標時百分百會處于下風(fēng)。
宋仁浩沉吟片刻,毅然點點頭:“讓他參加吧。本次投標工作的核心事務(wù),一直就是你們兩個在經(jīng)手,有些情況他也了解,我看可以信任他?!?/p>
“那萬一……”宋曉雨還是不放心。
宋仁浩盯著女兒,笑笑:“別對他那么不放心。前一段工作,他不是做得有模有樣嗎?”
“但爸爸,前一段工作跟這次會議,兩者的重要性,根本不能相提并論呀?!彼螘杂赀€是不放心。
“就是因為這次會議的重要性,我才想讓他參與。越是關(guān)鍵時刻,就越能夠考察一個人的忠誠度,對嗎?”宋仁浩微笑地望著女兒。
宋曉雨恍然:“爸爸,你是想借這次會議,考察他一下?”
宋仁浩點頭:“沒錯??辞逡粋€人,比奪得一個項目,我覺得更有意義。我們的眼光要放遠一些?!?/p>
宋曉雨覺得有點道理。但這還不足以徹底消除她的不安。
“可我們真有必要拿重大項目來考察一個人嗎?萬一出了紕漏,我們的標底泄露,那這次投標就輸定了。”
宋仁浩沉吟:“不會,曉雨,這次你就聽爸爸的。”
“可是……”宋曉雨還想說什么,宋仁浩擺擺手:“別說了,曉雨,去通知他吧。你放心,爸爸還沒老糊涂,有些事我心里有數(shù)?!?/p>
看到父親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宋曉雨再不放心,也無能為力。她無論如何都搞不明白,一向謹慎的父親,這次為什么會突然變得這么冒險。
宋仁浩看著女兒,深知她心里所想,微微一笑:“曉雨,其實秦歌已經(jīng)為我們做了很多事,你再這樣不信任他,對他就有些不公平?!?/p>
宋曉雨想了想,覺得也確實是這么回事。
“他為我們做了那么多,難道就一點都沒打動你嗎?”宋仁浩笑著對女兒說。
“打動我?這是哪跟哪呀?”
“秦歌的真實心愿,我相信你完全清楚?!彼稳屎扑餍渣c破。
“那是他的想法?!彼螘杂甑卣f。
宋曉雨其實何嘗不知道秦歌的心思。她馬上想起和秦歌在后山頂上眺望璀璨星空的那個晚上,她把自己最軟弱的一面展現(xiàn)在秦歌面前。而他也不負自己所望,給予了非常有效的排解和鼓勵,讓她徹底擺脫沮喪,重新恢復(fù)了勇氣。
宋仁浩望著女兒,想了想:“你對他,就沒有半點好感?”
宋曉雨聽罷,不免有些浮想聯(lián)翩,隨后又注視著父親:“當(dāng)然沒有?!?/p>
父女倆說到這里,開始沉默,各懷心事。
這個時候,總務(wù)科的黃小琴拿著一個熱水瓶進來。她大概四十來歲,皮膚白皙,看上去溫潤端莊。
黃小琴一看到宋曉雨在,神色就有些不太自然。同樣宋曉雨見到黃小琴,一下就變得不耐煩起來。
“宋總,你該吃藥了。”黃小琴看表,走到宋仁浩身邊,小聲說。
“哦,我知道了。”宋仁浩溫和地看了一眼黃小琴,點點頭。
“我給你倒杯水吧?!秉S小琴說著就要去拿宋仁浩的茶杯。宋曉雨忍無可忍,一把搶過茶杯:“我來倒。”
黃小琴拿在手里的茶杯一下子就被宋曉雨搶走,有些惱火,但也很無奈。
宋曉雨虎著臉,給父親倒了杯水,放到父親手里。
宋仁浩接過,看了看眉頭微皺的宋曉雨,又看了看一臉尷尬的黃小琴,暗自嘆息。他拿出藥品,倒出幾粒,剛要放進嘴里,黃小琴又制止。
“宋總,別空腹吃藥。我?guī)Я税灨桑阆瘸詭讐K,填填肚子……”
黃小琴說著拿出一小包餅干,拆開封口,遞給宋仁浩。宋仁浩抽出幾塊,放進嘴里,慢慢嚼著。
宋曉雨站在一邊,不好再去阻止,唯有惡狠狠地盯著黃小琴。
宋仁浩望見,坐到沙發(fā)里,朝女兒擺擺手:“曉雨,沒事你去忙吧,我也想歇會。”
宋曉雨很不情愿,但也只得起身,氣呼呼出門。
宋仁浩看著女兒離去,暗嘆一聲。對面的黃小琴同樣一臉愁容。
“小琴,來,坐這里?!彼稳屎普泻酎S小琴。黃小琴端著茶杯,坐在了宋仁浩身邊,又把茶杯遞給他,看著他喝了幾口。
“曉雨就是那個樣,你別介意?!彼稳屎颇眠^黃小琴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撫摸著,說。
黃小琴捏著宋仁浩的手,難過地說:“不知道怎么了,曉雨她就是不喜歡我?!?/p>
宋仁浩聽見這話,臉上明顯有了些凝重,隨后感嘆:“讓你尷尬了,小琴?!?/p>
“說到底,她還是不想看到我們在一起。”黃小琴難過,“她會不會覺得我跟你好,是別有用心呢?”
“別胡思亂想,小琴。曉雨她絕不會這樣想,我保證。何況你對我好不好,是不是別有用心,我心里最清楚。我希望你一直可以陪著我,可以嗎?”宋仁浩捏著黃小琴的手,誠摯地說。
黃小琴有些感動,點頭:“我也愿意一直陪著你。但我很害怕看到曉雨的目光。我有些受不了。仁浩,我不明白,曉雨究竟為什么這么討厭我呢?”
說到這里,宋仁浩不免一陣黯然,欲言又止。
黃小琴看到宋仁浩這副神態(tài),有點疑惑:“每次說到曉雨,你總是這樣不肯多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宋仁浩伸出手,摟著黃小琴的肩頭,感嘆,最終什么也沒說。
二
陳娟呆坐在辦公室椅子里發(fā)愣。馬致遠進來了。
“這幾天你看上去有些不愉快。是不是因為跟秦歌的事?”馬致遠觀察一眼,猜測。
陳娟不耐煩:“別提這事啦好不好,馬總?”
馬致遠笑笑:“我不提,你就不心煩了?”
“你提了我照樣還心煩哪?!标惥赀@些天情緒都不太好,跟馬致遠也時常會沒大沒小。
馬致遠果然沒有在意陳娟的冒犯。他現(xiàn)在似乎也不怎么跟陳娟介意他們的上下級關(guān)系。
“你斗不過宋曉雨的。人家畢竟是宋仁浩的女兒,將來整個天宇都是她的?!瘪R致遠依舊不緊不慢地補著刀。
“我就不信。走著瞧?!标惥陸嵢弧?/p>
“你拿什么來跟宋曉雨競爭?說句實話,天宇公司宋仁浩的股份占了三分之二,我們這么努力工作,其實都是在替宋曉雨賺嫁妝錢呀?!瘪R致遠又加了一碼。
陳娟聽罷,真像是被捅了一刀,神色黯然。
馬致遠在一旁看得清楚,想了想,坐到陳娟身邊,小聲說:“陳娟,算了,忍了這口氣,?。 ?/p>
陳娟反駁道:“忍什么忍?憑什么要我忍?”
“那你還能怎么樣?”馬致遠搖頭。
陳娟目光幽怨,但又無可奈何。突然拿起茶幾上一個花瓶,狠狠扔向?qū)γ鎵Ρ冢ㄆ糠鬯椤?/p>
馬致遠看著撒落一地的碎屑,以及陳娟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那種怨憤,有些始料未及,但更像是意料之中。他隱隱覺得,跟陳娟重提那件事的火候,應(yīng)該也差不多到了。
“陳娟,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一起對付宋曉雨父女的話么?”馬致遠幽幽地說。
陳娟一驚,望著馬致遠,好久沒有說話。
“你恨不恨宋曉雨?”馬致遠見她有些猶豫,繼續(xù)加碼。這句話說得低緩平靜,但卻非常有分量。
“恨,我恨死她了。之前秦歌對我還是挺不錯的。我借錢給他,讓他去日本旅游散心。他跟他母親有很深的隔閡,我費了好大精力,才讓他母親平和下來。但自從他認識宋曉雨以后,馬上就對我疏遠起來?!标惥陸崙嵅黄?。
馬致遠注視著陳娟,從包里拿出個紐扣一樣的小玩意,攤在手心里,慢慢放到陳娟眼皮底下。
陳娟疑惑:“這是什么?馬總?!?/p>
“竊聽器。”馬致遠目光炯炯,緩緩說,“想辦法把這個放進會議室,探聽宋仁浩最終確定的標底價格?!瘪R致遠逼視陳娟。
“馬總,你這是……”
馬致遠輕嘆一口氣:“我跟宋仁浩不和,你一定聽說過吧?!?/p>
“嗯,聽說過一些?!标惥昴懬印?/p>
“我遲早會離開天宇。我會擁有一個更大更好的平臺,實踐自己的經(jīng)營理念,實現(xiàn)夢想。陳娟,我看你人聰明,跟我也說得到一塊去,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馬致遠說到這些時,躊躇滿志。
“馬總對我不錯,我當(dāng)然愿意跟著你做事。但這跟竊聽器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要先絆倒天宇,獲得一筆厚實的創(chuàng)業(yè)金。而你,同樣也需要一次報復(fù),來稀釋被人奪愛的郁悶,不是嗎?”馬致遠盯著陳娟,循循善誘。
陳娟似乎有些惶然,沉默了好久。
“你咽得下這口氣嗎?”馬致遠追問。
陳娟咬著嘴唇,面色怨憤:“你要我怎么做?”
馬致遠笑笑,基本看透了陳娟的心思,便端起竊聽器:“把東西放進會議室。明天他們就要開會?!?/p>
“我又進不去會議室?!标惥隇殡y。
“這次會議秦歌也會參加,可以讓他把東西帶進去。這樣你報復(fù)了宋曉雨,同時也懲罰了秦歌,一石二鳥?!瘪R致遠輕松地說。
“這樣行嗎?我可沒什么好辦法?!标惥昝H?。
“辦法我?guī)湍阆?。你只需要鼓起這份勇氣,陳娟。事成之后,我?guī)阋黄痣x開天宇。而你,也算是出了這口惡氣?!?/p>
陳娟忍不住站了起來,推開窗戶,望著遠方,大口呼吸,神色幽怨。
馬致遠走近她:“恨歸恨,但以后你要繼續(xù)保持對待秦歌的那份執(zhí)著追求,不能疏遠他,更不能輕易便宜了宋曉雨。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隨時接近秦歌,利用秦歌,這一點很重要。”
陳娟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害怕嗎?”馬致遠早就看到。
“馬總,你是公司的高管,為什么非要這么對待天宇?”陳娟搖搖頭,望著遠方,輕聲問。
馬致遠站在陳娟身后,神色黯然:“你還沒看到嗎?明天這樣重要的會議,秦歌這種新人都能參加,身為天宇副總,我卻被排除在外。你覺得我還有臉呆在天宇,被人恥笑嗎?這么多年來,我替天宇出謀劃策,竭誠操持,可以說我把這輩子最好的年華、最旺盛的精力、最巔峰的狀態(tài),全都奉獻給了天宇……”馬致遠說到這里,戛然而止,聲音已經(jīng)有些變調(diào)。
陳娟忍不住回過頭去,仔細打量著馬致遠。
馬致遠站在陳娟身后,側(cè)過頭去,不讓陳娟看到他紅潤的眼睛。隨后掏煙點火,摁動打火機的手,卻在微微顫抖。一連打了好幾次火,才把香煙點著。吸了兩口以后,陳娟就看到馬致遠背著自己,在抬腕擦淚。
陳娟望見,有些始料未及。
而這個時候,秦歌也剛剛接到宋曉雨通知,讓他明天準時參加會議。
“我?”秦歌驚異。
“對。既然你也參加會議,那索性一部分匯報明天你來做好了。免得干坐著無所事事,也尷尬?!彼螘杂臧岩恍┪募唤o他。
“這樣的會議,我參加合適嗎?”秦歌忐忑。自己只是一個助理而已,怎么有資格參與定奪投標底價這樣至關(guān)重要的會議?
“我們不擔(dān)心你,你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宋曉雨埋怨。
要不是父親提及要借此考察秦歌,宋曉雨絕不會答應(yīng)這么做。只是父親并沒明說他有什么辦法防備萬一,這一點總讓宋曉雨有些不安。
至于父親為什么要如此看重秦歌,宋曉雨也有些猜測。對于這個問題,她現(xiàn)在并沒有心情深究下去。
這樣的局面,秦歌當(dāng)然樂意看到。他以前也幻想過這種情景,但那必定也是在宋曉雨接納自己以后。這個決定多半是宋仁浩做出的。他一直在撮合自己跟他女兒的事,這種事他絕對做得出來。
“謝謝宋總信任。”秦歌咧嘴笑笑。
“是我父親信任你。記著他的好吧,你運氣不錯?!彼螘杂甑卣f完,就想離開。
這個時候陳娟敲門進來。
“秦助理,這些都是你讓我匯總的材料數(shù)據(jù)?!标惥赀呎f邊當(dāng)著宋曉雨的面,把一個很大的文件夾交給秦歌。
秦歌盯著陳娟,接過文件夾,點點頭:“好的。謝謝?!?/p>
陳娟說了句不謝,扭頭朝宋曉雨看了一眼。宋曉雨也在打量著陳娟。
“秦助理還有事嗎?”陳娟注視著秦歌,問。
“沒什么事了?!鼻馗璋l(fā)現(xiàn)陳娟的神態(tài)多少有些異常。但又一想,自從上次她跟自己鬧翻后,每次過來見他,表情都不太自然,所以也沒怎么在意。
陳娟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秦歌臉上,神色捉摸不透,好久才別過身去,剛想離開,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一把搶過那個文件夾。
秦歌手里的文件夾被搶,也有些納悶。
“我再看看東西齊了沒有……”陳娟說著,慌慌張張打開文件夾,胡亂翻閱著,神色緊張。
宋曉雨和秦歌見狀,微皺眉頭。
陳娟其實根本沒有仔細查看里面的東西。她只是靜靜地捧著文件夾,不停地翻來覆去,也不知道她在倒騰什么。最后她似乎鼓足了勇氣,這才重新把文件夾交給秦歌。
“怎么這么慌慌張張的?”宋曉雨疑惑。
陳娟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
“你再好好檢查一遍,看有沒有缺東西。我看她神不守舍的樣子,可別出亂子?!彼螘杂陼r刻擔(dān)憂著工作。
“放心,陳娟做事,從來都沒有出過差錯?!鼻馗璧嗔说辔募A,說。其實他心里同樣有些疑惑。陳娟一向落落大方,即便在宋曉雨跟前也從不怯場。今天這副樣子,確實少見。
“但愿如此吧?!彼螘杂晗肓讼?,走到門口準備離開,突然轉(zhuǎn)身,朝秦歌笑笑,“陳娟這個女孩挺喜歡你。”
“你別胡說。沒有的事?!鼻馗钄[擺手。
宋曉雨打量著秦歌:“那么緊張干什么?有人喜歡不是挺好的么?就算你不喜歡人家,可也阻止不了別人喜歡你呀,對不對?”
秦歌怎么聽,都覺得宋曉雨話里有話。
仔細想想,也確實如此。就好比自己,這樣喜歡著宋曉雨,可是人家卻對你愛理不理,忽冷忽熱,但即便這樣,也阻止不了自己一如既往追逐夢想。
但愿陳娟別有自己這樣的想法。早些知難而退,離開天宇。這樣秦歌覺得自己也會安心一些。
可是以陳娟的性格,她會善罷甘休嗎?秦歌不覺得。
“對了,今天是5月8日,母親節(jié)?;厝タ纯茨隳赣H吧?!彼螘杂暾f著,出了房門。
秦歌恍然。他突然也很想回家看看,帶母親出來吃頓飯。
時間真是個好東西。秦歌感到自己從對母親暴跳抵觸,到心生憐惜,再到現(xiàn)在迫切想去看母親的自覺意識,中間并沒有任何催化行為,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下班時,秦歌剛要出門,宋曉雨沖進來,手里拿著一個精致的盒子。
“之前出差時買的一條絲巾,我從來沒戴過。替我送給你母親,祝她節(jié)日快樂?!?/p>
秦歌接過絲巾,有些感動:“怎么好意思讓你買禮物?這圍巾還是送給你母親吧。”
“我也想送,可惜我母親早就不在人世了?!彼螘杂贻p嘆。
“哦……怎么會這樣的?”秦歌意外。
“唉,孩子沒娘,說來話長。不提了。你趕緊去,今天好好做個乖兒子?!?/p>
宋曉雨說完,笑得莞爾,秦歌不由得心花怒放。
秦歌馬上就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讓她在小區(qū)門口等他,一起去吃飯。當(dāng)他聽見母親在電話里的開心語調(diào)時,差點就落了淚。自己以前跟母親實在不夠親密。
半個小時后秦歌趕到小區(qū)。因為馬上要離開,所以他就把車停在門口,走了進去。
這個小區(qū)有些年頭,所以綠化已經(jīng)很茂密。秦歌剛剛走到自己家樓梯口附近,突然看到灌木叢后面站著一個人,正在朝自家樓梯口張望。再朝樓梯口一看,母親穿得漂漂亮亮,正站在樓梯口跟人說話。
那個偷偷張望的人似乎有些面熟。仔細打量后秦歌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就是在威儀公司買標書時遇見過的海博公司的老總,周渺。
秦歌吃驚,連忙躲在一邊,仔細觀察。片刻之后他看清了,周渺的的確確就是在偷窺母親。每次母親跟人說話時,周渺就探出頭去打量,當(dāng)母親朝他藏身處有意無意抬起頭時,周渺迅速躲到灌木叢后面。
秦歌百思不解,便偷偷拿出手機,偷拍了幾張周渺的照片。而當(dāng)母親跟鄰居一起朝大門口走去時,周渺迅速離開了。
秦歌偷偷跟在周渺后面,看著他走出小區(qū)門口,然后斜穿過馬路,上了一輛锃亮的奔馳車,迅速離開。
三
第二天上午,天宇公司的招標工作會議如期召開。秦歌在會上匯報了核算結(jié)果,并聆聽了整個討論過程。最后宋仁浩確定了一個標底,大家一致通過后,由宋曉雨當(dāng)場寫進投標文件內(nèi)。同時當(dāng)著大家的面,將投標文件封存,蓋上公司騎縫章以及宋仁浩等人的私章后,放進公司保險箱。整個過程相當(dāng)順利,大家都很興奮,這是投標工作的關(guān)鍵一步。
秦歌回到辦公室不久,陳娟進門:“秦助理,你喊我?”
“哦對。這些材料你拿回去歸檔。”秦歌說著,就把之前陳娟送來的一些材料交還給陳娟。
陳娟整理散亂的文件:“這么亂,我給你的那個文件夾呢?”
秦歌找出陳娟帶來的文件夾,交給陳娟。陳娟把材料碼整齊后,放進文件夾。
秦歌站在一邊,默默看著她,心里多少有些歉意。她一個姑娘家,這樣喜歡著自己,熱心幫助自己,可是自己卻沒有辦法回報,并且還過分地讓陳娟去替她的情敵宋曉雨排憂解難。這種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好受。
“昨天我去看我媽了。她情緒挺好,還特別提到了你,說你是個懂事的女孩?!鼻馗枵f。
“你說這些屁話干嗎?我用得著你安慰嗎?”陳娟把東西放進文件夾,“你我之間的事,我過一陣也就忘記了。”
秦歌馬上后悔,自己真不該說這些。
“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把你忘記,這樣你就可以順順利利追求宋曉雨了?”陳娟含恨說。
秦歌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說。
陳娟注視著秦歌好久,突然笑笑:“這也難怪,宋曉雨比我漂亮,也有錢……”
“哎呀,我們別說這個話題了?!鼻馗钄[擺手,打斷,“你有空坐會嗎?我給你倒杯水?!?/p>
“不用。我要是呆久了,宋曉雨又該找你麻煩。”陳娟苦笑,隨后又道,“不過對于你,我沒那么容易善罷甘休。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還沒等秦歌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陳娟已經(jīng)帶著文件夾離開。
走在過道里時,陳娟忍不住低頭去看手里的文件夾,神色緊張,直接走進了馬致遠的辦公室。
馬致遠正在筆記本上忙碌著,看到陳娟進來,警覺道:“東西取回來了?”
陳娟點點頭,把那個文件夾放在桌上。馬致遠打開文件夾,取下紙張,然后拿出一把起子,撬開文件夾中間的卡簧,從里面拿出一個紐扣大小的東西。
“非常好!”馬致遠朝陳娟揚了揚手,興奮地說。隨后又拿出一個優(yōu)盤,把筆記本內(nèi)的一個音頻文件拷進優(yōu)盤,最后刪除了筆記本上的文件。
陳娟看著馬致遠的操作,神色忐忑,伸手扶住桌角,腿肚子都在打顫。她太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對秦歌和天宇意味著什么。
“馬總,你準備怎么處理這份會議錄音?”
馬致遠揚起優(yōu)盤,在半空里晃了晃,得意地說:“宋仁浩的標底露出來了?,F(xiàn)在我只需要把東西往天宇的競爭對手那兒一送,這次投標,天宇就輸定了。哈哈哈哈……”
陳娟看著馬致遠的神態(tài),忍不住有些悚然。
“陳娟,這次的事,全靠你把竊聽器送進會議室。我會記著你的功勞。”馬致遠望著陳娟的表情,意味深長。
陳娟自然聽出馬致遠話里有話。表面上他是在贊揚,實際上也是在提醒陳娟,竊聽器是你陳娟親手送進去的,所以你現(xiàn)在跟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真是的啊,不知不覺,自己已經(jīng)成了馬致遠的幫兇。陳娟黯然感慨。自己情場失意,一時遷怒,到底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而此時,宋曉雨也正陪著父親,在跟幾位董事說話。談話之間幾位董事都對秦歌印象很深。對于他所做的那部分匯總分析報告,也頗有贊譽。宋仁浩笑著朝女兒望望,便帶著幾個董事吃飯去了。
宋曉雨也挺高興。新項目到今天為止,算是結(jié)束了一個階段。過程中雖說出了些小亂子,自己也曾經(jīng)氣餒過,但總算有驚無險,順利走到今天。
剛才聽了幾個董事的話后,宋曉雨仔細想了想,也覺得秦歌這些天確實是盡心盡職地在幫助自己,而自己對他卻有些過分苛刻。
就在這個時候,秦歌給她打來電話,說是想請她一起吃飯去。
剛才散會后,宋曉雨眼見著會議順利,心里高興,就對秦歌說下午放半天假,大家放松放松。反正接下去也沒什么事,就等招標會召開了。
秦歌當(dāng)時笑笑,沒說什么,因為他急著要把材料歸檔。現(xiàn)在事情都弄好了,他的小心眼就開始活絡(luò)起來了。
這半天假,自己要真回家去睡個大覺,那他就是個十足大蠢貨。
不是嗎?宋曉雨突然說放半天假,那是人家心里高興。為什么高興?肯定是因為新項目進展順利呀,這誰都能看得出來。而在這種時候,女人也往往最容易接近。所以自己一定要趁熱打鐵。
他馬上就給宋曉雨打了個電話,約她吃飯。沒想到宋曉雨一口答應(yīng),特別爽快。
秦歌心花怒放,開車帶著宋曉雨出了天宇大廈。一路上宋曉雨神色放松,之前那種一貫的尖刻和戒備,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了。
“你想去吃什么菜?”秦歌邊開車邊打量著宋曉雨。宋曉雨似有察覺。
“去云南路美食街吧?!彼螘杂旰敛辉谝?,想了想,說。
“那地方大多數(shù)是小餐館,環(huán)境一般,停車也不方便。換個地方吧?!?/p>
“不。我就想去云南路?!彼螘杂陥猿?,突然指著前方,沖著秦歌大喊,“就這里右拐,右拐……”
秦歌見她不像是在假裝,就真右拐過去,很快就到了云南路。
秦歌讓宋曉雨先下車,自己去找個停車位。好不容易把車停妥,回到云南路上時,卻怎么也找不到宋曉雨,打她手機她也不接。
秦歌只能邊朝里走,邊留意著街道兩邊。云南路兩邊全是些地方特色小吃,價廉物美,秦歌這幾年一直在外面讀書,也很久沒來過。
前方不遠處有人支起一個油鍋,正在煎著豬排,香飄四溢,邊上很多人在排隊。秦歌一眼看到人群中宋曉雨端著一次性盒子,用竹簽從盒子里刺起一塊豬排條,放進嘴里嚼著,滿嘴油膩,心滿意足。
秦歌不覺停下腳步,呆呆看著這生動一幕,頗有些感慨。他相信眼前的這個宋曉雨,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到自然本性狀態(tài)。平時在公司里見到的是天宇副總宋曉雨,而現(xiàn)在她就是個吃貨宋曉雨,跟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平常女孩沒什么區(qū)別。
有人愿意在你面前放下架子,無拘無束,顯露出性格中最真實的一面,這應(yīng)該就是信任你的表現(xiàn)了。秦歌想到這些,無限感慨。
“哎,你快過來呀,這豬排真好吃?!彼螘杂晖娗馗瑁h遠朝他揮手,大聲喊。
秦歌笑著走近,宋曉雨挑起一塊豬排條,在盒子底部蘸了些辣醬油,就往秦歌嘴里塞。
秦歌驚愕了一秒鐘,豬排就已經(jīng)被塞進嘴里。
“怎么樣味道?”宋曉雨把豬排塞進秦歌嘴里后,仰著腦袋,一臉期待,問。這模樣,哪里還找得到她以往那種一貫的故作威嚴和矜持。
秦歌被宋曉雨這股神態(tài)所感染,心頭一熱,一嚼,果然是酥脆油香,酸酸的鮮鮮的。
“真香啊。”秦歌贊譽一聲,宋曉雨就又喂了一塊給他。秦歌嘴里塞滿了豬排,過癮地嚼著,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宋曉雨。
吃完豬排,宋曉雨嚷著還要去隔壁喝雞粥啃白斬雞。吃完出來后又讓秦歌去排隊,給她買杯奶茶。秦歌說這種東西少吃點,全是塑料。宋曉雨一定要,秦歌只好給她排隊買了一杯。宋曉雨心滿意足,邊喝邊跟秦歌回到車里。
秦歌問她現(xiàn)在去哪玩。宋曉雨說吃撐了,去運動運動。秦歌就說要么去爬山,或者打羽毛球。宋曉雨搖頭,說不夠刺激太不夠刺激了。
秦歌想了想,發(fā)狠說那就去騎馬好了。宋曉雨點頭,又說她不會騎馬怎么辦?
秦歌暗想,你不會騎馬,那就對了。要的就是這個。
“放心,有我呢。很多人都不會騎馬,但照樣玩得很開心。”秦歌拍胸脯。
“好呀,那趕緊走?!彼螘杂晷乓詾檎?。
秦歌開著車,不時偷眼觀看宋曉雨,暗暗想著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折騰的念頭。
而秦歌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們后面不遠處,一輛紅色騏達緊緊尾隨。
之前陳娟親眼看著秦歌和宋曉雨從走廊里經(jīng)過,有說有笑,心中黯然。隨后她不甘心,尾隨而出,開車遠遠跟在秦歌后面,并親眼看著兩人在美食街上徜徉,隨后繼續(xù)跟在身后。有好幾次她想放棄,因為這樣做心里其實并不好受,但最終她咬咬牙,選擇了繼續(xù)。
后山馬場很大,分場內(nèi)場外。場內(nèi)有教練給你牽著韁繩,慢慢走。場外就是圍著后山北面,很大的一片,里面山林草地湖泊全有,可以縱情馳騁。
秦歌問宋曉雨,要玩場內(nèi)還是場外,宋曉雨說當(dāng)然場外。
等宋曉雨穿戴整齊后,秦歌牽著兩匹高頭大馬過來。他首先把要點跟她說了一遍,然后扶宋曉雨上馬。宋曉雨開始有些害怕,秦歌就拉著韁繩,陪她兜了個圈子,一路指點。等宋曉雨有些心得后,秦歌自己上馬,然后拉著宋曉雨的韁繩,一前一后,慢慢地走。
“讓它跑起來吧?!彼螘杂旰芸炀透杏X乏味,“這樣太沒勁了?!?/p>
“開什么玩笑。你想騎著馬跑,除非……”
秦歌話還沒說完,宋曉雨突然一夾馬肚子,同時扯過韁繩,狠命一抖,那匹馬受到刺激,猛然一個前躥,撒開蹄子就跑了起來。
宋曉雨驚叫一聲,頓時就在馬背上搖晃不停,隨時都會摔下來的樣子。秦歌暗暗叫苦,抖韁繩追了上去。他讓自己跟宋曉雨的馬并排小跑著,卻怎么也沒法讓宋曉雨的馬停下來。相反因為兩匹馬靠得過近,引起宋曉雨的馬匹受驚,嘶鳴幾聲,突然加速。
“拉緊韁繩,身體往前傾?!鼻馗铔_著宋曉雨大喊。
宋曉雨伏在馬背上,只顧著緊張,早已經(jīng)沒了頭緒。兩匹馬一前一后,沿著一條小河,飛快朝前。
秦歌看準時機,貼近宋曉雨馬匹,伸手扯到韁繩,幾番努力,終于讓馬匹慢慢停下。當(dāng)馬匹站定時,宋曉雨早就臉色慘白。
秦歌把她扶下馬背,讓她坐著,自己拿出毛巾,去河邊沾濕了,拿給她。宋曉雨接過,把冷毛巾敷在臉上,慢慢平靜下來。
“胡鬧了不是?多危險!”秦歌埋怨。
宋曉雨拿下毛巾,哈哈大笑。事實上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大笑過了。
秦歌坐到她旁邊,拿出水給她喝。兩人面向著小河,席地而坐。眼前青山綠水,微風(fēng)拂面,夕陽漸漸西落。
就在他們不遠處,陳娟騎著一匹白馬,佇立在一棵大樹下,望著前面兩人親親熱熱,咬牙切齒。她恨不得馬上縱馬過去,從這兩個人的身上踩過去,方消心頭之恨。
那邊宋曉雨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長嘆:“很長時間沒這么放松了?!?/p>
秦歌望著她,深深知道,這樣一個年輕女孩,其實正值快快樂樂工作生活的時候。同齡人大多在吃吃喝喝玩玩中度過,而她卻要承受那么大的工作壓力,實在是勉為其難。不過她確實也挺住了,委實不易。
“謝謝你?!彼螘杂晖蝗徽f。
“謝我干什么?”秦歌扭頭問。
宋曉雨坐起,直視秦歌:“謝謝你的鼓勵,我差點就放棄了。”
秦歌恍然,笑笑:“那你準備怎么謝我?”
宋曉雨打量著秦歌:“你想要怎樣?”
秦歌賊心蕩漾,大膽注視著宋曉雨。此時兩人靠得很近,近到已經(jīng)能微微感受到對方的鼻息。
秦歌沒忍住,微笑注視著宋曉雨,伸出手去,拿手心托住她的臉蛋。宋曉雨仰起頭,沒有任何躲閃,而是努力在秦歌目光里尋找著什么。
秦歌見宋曉雨突然變得這么乖順,也就更加大膽。他勾住宋曉雨的脖子,托住她的后腦勺,先截斷人家避讓的后路,然后慢慢朝她臉蛋湊過去,輕輕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宋曉雨低下頭去,有些臉紅。她想掙扎,卻怎么也擺脫不掉。秦歌見她這副羞澀的動人模樣,簡直就要醉了。一時興起,就變本加厲,一把將宋曉雨攬進懷里,把腦袋蹭上去,就想去尋找人家的嘴唇。
宋曉雨有些慌亂,沒撐住,一下子就仰面倒在草地上。秦歌扶著宋曉雨的肩膀,深情凝望著不知所措的宋曉雨,慢慢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隨后一低頭,就想把嘴唇朝宋曉雨的嘴上貼過去。
“不要?!彼螘杂牝v出手,輕輕摁住秦歌的嘴唇,呢噥著。
秦歌哪里按捺得住,掰開宋曉雨的手,一下子就吻住了宋曉雨的小嘴。
宋曉雨微微掙扎,秦歌直接忽視,努力奮進。
這一幕完全就被不遠處的陳娟看在眼里。陳娟忍不住流淚了。
突然她暗喝一聲,催馬奮進,直直就朝著兩人沖了過去。她要把這兩人踩個稀巴爛。
白馬一路狂奔,眼看著就要接近湖邊。陳娟的視線已經(jīng)被淚水模糊,淚水順著她的臉頰,飛快朝身后掠去。
跑著跑著,陳娟忽然一個急停。她擦了擦眼淚,不敢再去看前方的情況,而是緩緩掉轉(zhuǎn)馬頭,朝著相反方向,慢慢離開,一路上淚如泉涌。
她這種痛哭,一是因為絕望和委屈,另外更是因為心底深處那一股子深深的惶恐。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處于崩潰邊緣,很容易做出一些無可挽回的傻事。
但這樣的傻事,她已經(jīng)做過一次。這會給秦歌宋曉雨帶來什么樣的慘烈后果?陳娟細思極恐。
最后她奮力揚鞭,帶著滿懷的失意和惶恐,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這邊秦歌正在努力摸索,突然感到脖子上方一陣賊涼,并且有東西順著脖子朝后背流淌進去。隨后又出現(xiàn)在后腦、臉上……
他一下驚起,仔細端看。
原來是宋曉雨趁秦歌作亂時,騰出一只手,拿起喝了一半的瓶裝水,直接就倒在秦歌的脖子里,腦袋上。
“哎呀,你你,你怎么這樣……”秦歌直起身體,抹著臉上的水跡,埋怨。
宋曉雨早就從秦歌身下逃脫,看著秦歌的狼狽相,突然哈哈大笑。
秦歌明白是宋曉雨惡作劇,一臉無奈,脫下襯衫,用毛巾擦著頭臉身體。
宋曉雨在一邊,笑得前俯后仰。
他們的身后,兩匹馬并肩站立,低頭啃著嫩草。一抬頭時,它們高大的身影就被映襯在后面的蜿蜒河流、青山幽谷的畫面里。
秦歌收拾干凈,走到宋曉雨跟前,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宋曉雨倒反而不再笑他,拿出紙巾,替他進一步擦干凈頭發(fā)上的水跡。
“看你還敢不敢撒野?!彼螘杂晔掌鸺埥恚χ浅?。
兩人相視而笑。
“不早啦,馬場快下班了?!鼻馗杩粗﹃栒f,“抓緊時間,我?guī)泔L(fēng)馳電掣一次。”
宋曉雨欣喜點頭,又犯愁:“可是我不太會騎……”
秦歌笑笑,拉著宋曉雨的手,離開河邊,跑到馬匹跟前。還沒等宋曉雨醒悟,秦歌已經(jīng)把她抱起:“坐穩(wěn)了?!?/p>
宋曉雨跨上馬背,有些不知所措:“我有點害怕。”
秦歌捏住馬鞍,一個飛身,就坐到了宋曉雨身后,從馬鞍頭上解下韁繩,捏在手里。同時用兩條胳膊和身體緊緊裹挾著宋曉雨。
窄窄的馬鞍實在有些擁擠。宋曉雨被秦歌緊緊裹挾在前胸里面,左右動彈不得。秦歌的下巴剛好抵在她的后腦上,并且還有股男人的味道襲來。宋曉雨漸漸就有些迷亂。
秦歌催動馬匹,開始在河邊漫步。騎在馬背上,看似一個很小的高度,但望出去的景致卻已經(jīng)完全兩樣。
“真美呀?!彼螘杂昕粗鴥砂兜木爸拢嫘母袊@,心情極好。
秦歌笑笑:“坐穩(wěn)了,我們馬上就起飛?!闭f罷一夾兩腿,坐騎馬上就開始躁動,一路小跑起來。秦歌掉轉(zhuǎn)馬頭,讓它朝著一大片空曠草地飛跑過去。
宋曉雨驚異地看到兩邊的景致在快速后掠,一股從未有過的欣喜肆意涌上,令她忍不住大聲驚呼起來。
“飛啦——嗨——”
馬匹越跑越快,秦歌的兩條胳膊也越裹越緊,宋曉雨扭頭看了一眼秦歌,恰好秦歌也正低頭凝視著她。兩人對視,眼含欣喜。
“再快點……再快點……”宋曉雨扭過頭,振臂歡呼。
秦歌看著她那副投入狀,笑笑,暗暗催動馬匹。馬匹撒腿飛奔。
突然眼前出現(xiàn)一道一人高低的柵欄。原來他們已經(jīng)跑到了馬場邊緣。
“當(dāng)心……”宋曉雨驚呼。
秦歌眼見著已經(jīng)來不及勒住馬匹,便索性奮力催動坐騎,直直地朝著柵欄沖過去。
宋曉雨驚呼一聲,閉上眼睛。
秦歌望見,笑笑,瞅準時機,等馬匹臨近柵欄時,催動韁繩。馬匹得到指令,嘶鳴一聲,高高躍起,穩(wěn)穩(wěn)越過柵欄。
宋曉雨此時睜開眼睛,剛好看到自己的視線猛然抬高,直沖著天際,隨后,又迎著那道渾圓火紅的夕陽,穩(wěn)穩(wěn)落地。她那一頭長發(fā),也在這一起一落之間,迎空飛舞,在夕陽里綻放得肆意而絢爛。
四
那天晚上,秦歌帶宋曉雨去一家高檔酒店吃了晚飯。
這個半天時間,兩人過得非常愉快。宋曉雨看上去也基本擺脫了工作壓力,徹底放松了一回。無拘無束,還原了一個年輕女子所應(yīng)該有的那種青春活力。關(guān)鍵是她對秦歌的態(tài)度有了很大轉(zhuǎn)變。
秦歌眼看著這融洽的氣氛,自然也不會輕易浪費。他暗暗鼓足勇氣,終于勇敢地捏住了宋曉雨放在桌上的小手,向宋曉雨吐露了心聲。
“曉雨,我很喜歡你?!?/p>
宋曉雨望著秦歌,表情鎮(zhèn)靜得讓秦歌有些失落。
“你喜歡我什么?”
秦歌沒想到宋曉雨會這樣冷靜面對自己的表白。此時此景,他自己反而有些緊張。
“你,你有一股神秘氣質(zhì)?!?/p>
“這都是表象。表象是會騙人的。而且,說不定還會害了你?!彼螘杂旰攘艘豢谒⒁曋馗?,說。
“那你不反對讓我進一步了解你,對嗎?”秦歌緊逼。
宋曉雨突然安靜地望著秦歌,若有所思,隨后才微微一笑:“你愛這么做,那你就試試看好了?!?/p>
“你討厭我嗎?”秦歌不好意思直接問你喜不喜歡我。
宋曉雨這次沒有遲疑,馬上就搖搖頭:“當(dāng)然不。你對我挺好。我心里都明白?!?/p>
秦歌聽宋曉雨這么一說,很是欣喜,滿足。這個話題說到這里,他覺得應(yīng)該見好就收。畢竟跟宋曉雨交往才沒多久,也別指望她會說出比這些更加熱絡(luò)的話來。就讓這句話成為一個甜蜜小結(jié),然后愉快結(jié)束今天的交談,回家趕緊睡覺,期待佳人入夢。
秦歌想罷,深深欣然,一抬頭就看到宋曉雨正把玩著手里的茶杯,目光流轉(zhuǎn),顯然也是在有所轉(zhuǎn)念。
可是從秦歌的眼光來看,宋曉雨雖然流露出了幾句很令他受用的話,可這幾句話依舊沒有給他一個清晰的態(tài)度。
不是么?“你對我挺好,我心里都明白”,這充其量只是在告訴秦歌,我知道你喜歡我,僅此而已。
那么你宋曉雨是不是喜歡我呢?她根本就沒有表達。
所以總體上她給人的印象,依舊是非常神秘、深邃和縹緲。自己跟她之間,秦歌總覺得隔著一層令人不安的隔膜,說不清道不明?;盍硕嗄?,他其實并沒有真心愛上過一個女孩,因此他吃不準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是不是都有這樣一種錯覺和多慮呢?還是宋曉雨確實與眾不同?
比如眼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秦歌真猜不到。
“不早了。送我回家吧?!彼螘杂瓿聊撕镁茫L吁一口氣,揉了揉面部,有些黯然。就仿佛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次跌宕糾纏的心靈之旅,令她這樣疲憊不堪。或者說就像她剛剛正面臨一個巨大難題,而眼下終于應(yīng)付過去了一般。
秦歌暗暗叫奇,但不便多問,開車送她回了家。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剛才那些表白,那些應(yīng)允,甚至是白天的那些歡聲笑語,深情擁吻,似乎從來都沒發(fā)生過。秦歌再一次在宋曉雨身上領(lǐng)略到了冰與火的奇特落差,而他也似乎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并很能夠自我調(diào)節(jié),讓這兩種遭遇在心里自然過渡。
所以兩人分手時,也并沒有如想象中那樣,依依不舍,殷殷期待,甚至綿綿吻別。秦歌覺得宋曉雨下車時對自己的態(tài)度,基本上就跟客人到達目的地后,走下出租車時差不了多少。
但這也絲毫沒有影響到秦歌對宋曉雨的熱情。要知道當(dāng)他第一眼看到宋曉雨時,就是被她那種神秘、高傲,但卻低調(diào)恬靜的樣子所打動。所以當(dāng)宋曉雨走進樓梯間后,秦歌依舊不愿離去。
宋曉雨進門后,梳洗了一番,這才發(fā)現(xiàn)父親并不在家里。她很奇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父親一般很少這么晚還不回家。
她打了父親手機,才知道父親正在黃小琴家里。黃小琴今天傍晚突然感覺不舒服,她離婚好幾年,一直單身獨住。
“曉雨,黃阿姨是老毛病,剛吃了藥,我有點擔(dān)心,今晚就守著她。你自己早點睡?!彼稳屎圃陔娫捓镎f。
“爸爸,人家不舒服你就把她送醫(yī)院呀?!彼螘杂甏舐暵裨?。
“黃阿姨是老毛病,不需要上醫(yī)院。再說上醫(yī)院也得有人陪著……”
“可是……可是你這樣呆在她家里,這算什么呀?會被人議論的。”宋曉雨憤怒。
宋仁浩在電話里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曉雨,我跟黃阿姨的事,大家都知道,不算什么秘密。如果有人在外面說三道四,我明天就跟她去登記。”
宋曉雨聽罷,捧著手機,突然就開始流淚,并且抽泣起來。
“我不準你跟她去登記?!?/p>
“曉雨……曉雨……”宋仁浩似乎聽見了女兒的抽泣,在電話里焦急地喊,“曉雨,爸爸和黃阿姨真心相愛,也愿意照顧對方,希望你能理解……”
“住嘴!“宋曉雨突然有些失態(tài),大聲叫喊,“宋仁浩,你到底回不回家?”
“曉雨,你別這樣好不好?”宋仁浩害怕驚醒黃小琴,躲到衛(wèi)生間,壓低著聲音跟女兒說話。
“宋仁浩,你給我回來!”宋曉雨狠狠跺著腳,聲嘶力竭地哀號。
“曉雨!我不許你這樣?!彼稳屎埔舶l(fā)火了。隨后又壓抑著憤怒,輕聲說道,“曉雨乖,別惹爸爸生氣,一個人好好睡,別害怕,啊。”
宋曉雨聽到這些話,忍不住就淚流滿面。她拿著手機,蹲下身體,把自己蜷縮在墻角,委屈地哭泣起來。
“曉雨,你是個好女孩,以后會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秦歌不是一直喜歡著你嗎?爸爸觀察了很久,這個男青年值得你去愛,他肯定會跟你廝守一生,保護你,疼愛你……”
“住嘴。住嘴!”宋曉雨號啕大哭,“宋仁浩,你今晚一定要回來,不然你后果自負?!?/p>
宋仁浩聽著話筒里的哭聲,有些不忍。剛想著說什么,衛(wèi)生間房門被推開,一臉病態(tài)的黃小琴走進來,看著宋仁浩的窘態(tài),似乎也明白了一切。
“是曉雨讓你回去對嗎?那你就回去吧,別讓孩子難受?!?/p>
宋仁浩盯著黃小琴,不停搖頭,捂著手機:“小琴,這件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不能再縱容曉雨了?!?/p>
“仁浩,曉雨還是個大孩子,你就別跟她計較了。我們倆的事,來日方長?!?/p>
宋仁浩繼續(xù)捂著手機:“小琴,曉雨這個樣子,根本就不是因為我跟你之間的事……”宋仁浩說到這里,突然又閉了嘴,似乎再說下去,就要涉及到另外一個秘密似的。
黃小琴注視著宋仁浩,哀嘆一聲,離開。
宋仁浩看著黃小琴離開,這才重新把手機舉到耳邊:“喂,曉雨,聽話。你要過一個正常女孩該有的生活才對,不要胡思亂想?!?/p>
這個時候宋仁浩突然聽見電話里傳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宋仁浩,我剛剛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流了很多的血……你明天盡量早些回家,給我收尸……”
宋仁浩驚駭:“曉雨,曉雨你在干什么呀?你別干傻事!”
“我有點頭暈……爸爸,你快回家。我求你了?!彼螘杂甑穆曇粼絹碓教撊酢?/p>
宋仁浩抬起左手,緊緊揪住自己的頭發(fā),右手拿著手機,繼續(xù)跟曉雨說話,幾乎是在哀求:“曉雨,曉雨,快找個東西把傷口扎緊。我馬上就回來,我馬上就回來。別這樣我求求你了!”
“嗯,爸爸,我知道你一直疼我,我等你回來,可是你要快些……”宋曉雨的聲音越來越無力。
宋仁浩沖出衛(wèi)生間,一手聽著手機,拿起客廳的電話,撥打了120。
他非常了解宋曉雨,為了阻止自己跟黃小琴呆在一起,逼迫自己回家,她是絕對有勇氣做出自殘這種瘋狂事情來的。
五
當(dāng)120救護車停在宋曉雨家樓下時,秦歌還沒有舍得離開。他希望自己能夠一直看著大樓某扇窗戶里的溫柔燈光,一直到熄滅。
所以他同樣不知道這是宋仁浩喊來的急救車。但是當(dāng)他聽救護醫(yī)生說902有個姑娘割腕自殺時,馬上驚呆了。
902,那不就是宋曉雨家嗎?曉雨好端端的,怎么會自殺呢?
所以秦歌跟醫(yī)生一同沖上樓梯。到達902后發(fā)現(xiàn)防盜門反鎖,根本打不開。而這個時候宋仁浩還在路上,偏偏遇到堵車,一時趕不過來。
醫(yī)生只能打了119,準備讓消防隊員破門而入。但是秦歌哪里等得及,他征得鄰居同意后,來到隔壁901住戶的陽臺,發(fā)現(xiàn)兩家的陽臺相隔并不很遠,努力一把,應(yīng)該可以攀爬過去。
“小伙子,別冒險,還是等消防員或者她家人來了再處理?!贬t(yī)生阻止。
“她一直在流血,一秒鐘都耽擱不得?!鼻馗柽@話還沒說完,就開始嘗試攀爬。
醫(yī)生和鄰居們都替秦歌擔(dān)心,勸阻他,但秦歌根本不聽,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站在墻壁突出的裝飾物上面,緊貼著墻面,小心翼翼地朝宋曉雨家挪動。中途有一塊裝飾物突然脫落,一下砸到地面,秦歌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差點就掉了下去,圍觀的人都嚇得閉上眼睛。
當(dāng)秦歌終于攀上宋曉雨家陽臺時,大家松了口氣。秦歌翻進陽臺,當(dāng)即感覺手腳酥軟,他硬撐著站起身來,跑進客廳,就看到宋曉雨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左手腕還在滲血,地上流淌了很多鮮血。
秦歌大叫一聲,趕緊從里面打開防盜門,和醫(yī)護人員一起,對宋曉雨緊急包扎,然后抱上擔(dān)架。
當(dāng)急救醫(yī)生詢問傷者家屬在哪里時,秦歌毫不猶豫就舉手,說是她男朋友,然后一起跟著去了醫(yī)院。
急救后發(fā)現(xiàn)宋曉雨手腕上的傷口挺大,稍稍傷著動脈,流了不少血。急救途中宋仁浩也趕到醫(yī)院,秦歌連忙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
“秦歌,謝謝你能這么勇敢。要是再拖延一段時間,曉雨就更危險了。”宋仁浩由衷感謝。
秦歌搖搖頭:“別這么說,宋先生,曉雨在里面流血,我怎么可能站在外面傻等?”
宋仁浩看著秦歌,感激地點點頭,拍了拍他:“秦歌,我真沒看錯你?!?/p>
“真不明白,曉雨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我送她回家時,她還是好好的?!鼻馗杓{悶。
宋仁浩坐在走廊椅子里,凝視著地面,頹然用手托著額頭,沉默不語。
秦歌看到這些,不免有所猜測。
“宋先生,曉雨到底是怎么啦?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讓她走到割腕這一步?太危險了?!鼻馗璨涣T休,繼續(xù)問。
宋仁浩站起身來,走到急救室門外,徘徊良久,然后注視著秦歌。秦歌被他看得有些心里發(fā)毛。
“秦歌,喜歡曉雨嗎?”宋仁浩的眼睛里閃著某種光芒。
秦歌一愣,點點頭:“當(dāng)然喜歡?!?/p>
“那就好好愛她,然后讓她也愛上你,依戀你。做得到嗎?”宋仁浩說這幾句話時,情緒有些激動,而且怎么聽都有些唐突。
但秦歌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一定會的,宋先生?!?/p>
宋仁浩點點頭,伸手緊握住秦歌的手:“拜托?!?/p>
秦歌好生納悶。
看到秦歌一臉懵懂的樣子,宋仁浩似有所悟,放開手,搖搖頭:“抱歉,秦歌,我可能有些詞不達意?;蛘哒f,我現(xiàn)在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秦歌靜靜地看著宋仁浩,又聯(lián)想起宋曉雨今晚上的過激行為,深深覺得其中必定有些隱情。但想來想去,卻怎么也猜不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宋曉雨雖說無大礙,可是也需要留院治療。秦歌自告奮勇,希望可以留在醫(yī)院作陪。宋仁浩應(yīng)允,另外還聘請了一位女護工,幫著照顧宋曉雨。
但是宋曉雨等包扎好傷口后,堅決不肯留院。宋仁浩和秦歌反復(fù)規(guī)勸無效,只好去詢問醫(yī)生。醫(yī)生說傷口已經(jīng)縫起來,最好做兩天抗感染治療。但病人不肯留院,那也可以開些抗感染藥片口服。另外醫(yī)生說病人有暈血癥,而且挺嚴重,所以在傷口見血后就昏迷了。
秦歌于是幫著把宋曉雨帶回家里,安排停當(dāng)。整個過程中宋曉雨根本沒有正眼看過秦歌一眼,就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秦歌每次關(guān)切詢問,宋曉雨都懶得回答,只是胡亂應(yīng)付。這一點,連宋仁浩都看不下去了,就把秦歌救她的事說了一遍。
“曉雨,這次幸虧秦歌勇敢,從隔壁陽臺攀爬進來救你,否則你真危險了。”
宋仁浩是覺得應(yīng)該把秦歌的勇敢表現(xiàn)告訴宋曉雨,讓她記住這份情義。
“他是冒了生命危險在救你呀?!彼稳屎评^續(xù)強調(diào)。
宋曉雨靠在床上,似聽非聽,最后索性閉上眼睛,一言不發(fā),似乎已經(jīng)很疲憊。
秦歌心里不爽,勉強笑笑,對宋仁浩說還好,總算有驚無險。然后又說曉雨,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可是宋曉雨依舊閉著眼睛,一副不想跟人說話的樣子。
宋仁浩送走秦歌,再次回到宋曉雨房間。沒想到此刻的宋曉雨已經(jīng)睜大眼睛,滿臉笑意。就好像她剛才這樣冷落秦歌,只是想盡早讓他離開,然后騰出時間來,讓宋仁浩陪著自己。
“曉雨,你簡直是在胡鬧。”宋仁浩埋怨。
宋曉雨注視著父親樂呵:“我要是不這樣,今晚你就不可能回家?!?/p>
宋仁浩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感嘆了一聲。
這個時候外面開始打雷。片刻,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因為打雷,家里的電源也跳了閘,屋內(nèi)一片漆黑。
“爸爸,你快過來,我害怕?!彼螘杂暝诤诎抵休p喊。
宋仁浩聽見這一聲喊,心里頓時就柔軟起來。他摸到宋曉雨床頭,坐到床邊,摟著宋曉雨。宋曉雨緊靠著他,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
外面的閃電雷雨越來越猛烈。宋曉雨索性把身體蜷縮在宋仁浩懷里。
兩人不禁同時回憶起,小時候每當(dāng)宋曉雨晚上驚醒,她就一直會這樣躲在宋仁浩的懷里,才能入睡。
今晚也不例外。宋曉雨在父親的懷里,打開手機,播放了一首旋律委婉的歌曲,然后把手機放在枕邊,心滿意足,閉上眼睛,沒多久便安然入睡。
沒過多久,電源恢復(fù)。宋仁浩端詳著懷里的曉雨,忐忑不安。而那首歌曲卻宛如一條潺潺溪水,始終就在房間里緩緩流淌,并彌漫到宋仁浩的心底深處。宋仁浩感到一陣局促。
此時如果秦歌在場的話,他或許就會想起,上次在跟宋曉雨去草廬飯店吃飯時,餐廳里播放的也是這首歌曲。這首歌的原唱歌手,好像叫董貞。
而且宋仁浩也知道,宋曉雨非常喜歡聽這首歌,經(jīng)常是一晚上循環(huán)播放,陪伴她入夢。
但是對于宋仁浩而言,每次聽到這首歌,他就會變得無比尷尬,就會陷入一種不知所措、惶然不安的境地。
換句話說,他非常害怕聽見這首歌。
六
兩天以后,宋曉雨手腕綁著紗布,就來上班了。秦歌第一時間過去看望。
宋曉雨那天晚上對自己不理不睬,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不近人情,令秦歌開始反省他跟宋曉雨之間的關(guān)系。說句實話,對于宋曉雨,他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極大的耐心。他喜歡宋曉雨,這點毫無疑問,但他同樣也有點無法忍受宋曉雨對自己的態(tài)度。
另外他也非常想知道宋曉雨當(dāng)晚怎么會在跟他分手一刻鐘后,就毅然決然割破手腕,自尋短見。這中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事?
但是很顯然,宋曉雨根本就沒準備跟他說實話。
“就是突然感覺很沮喪,很絕望?!彼螘杂暾驹诠娟柵_上,感嘆一聲,笑著對秦歌說。
“你絕望什么?”秦歌還是不明白。
宋曉雨走到陽臺邊緣,朝下張望,神色幽怨,答非所問:“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得對不對,會不會有結(jié)果……”
秦歌剛想追問,宋曉雨打斷他:“那天晚上,你就是從我家隔壁的陽臺攀爬過來的?”
秦歌點頭。
宋曉雨搖搖頭:“看來我有必要把陽臺封起來。太不安全了?!闭f罷,望著秦歌,撲哧一笑。
秦歌心有不滿,懶得去品嘗她的玩笑,更沒心思笑出來。
“生氣了?跟你開玩笑的?!彼螘杂甏蛄恐馗瑁恍?,“這次幸虧你,不然我恐怕會弄假成真?!?/p>
宋曉雨此話一出,馬上意識到有些不妥,便不再說話。
秦歌早就聽出端倪:“弄假成真?什么意思?”
宋曉雨避開提問,走到秦歌跟前,捏住他的手,目光真摯:“這次你救了我一條命,謝謝?!?/p>
秦歌被她捏住手,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意外和疑惑。
對于宋曉雨的變幻莫測,秦歌正在越來越喪失耐心。宋曉雨對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態(tài)度,今天必須讓她給我一個清晰交代。秦歌覺得就算自己因為愛著宋曉雨,可以最大程度地容忍她對自己的隨意和藐視,可是這種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他也是凡人,也會有喜怒哀樂,他所作出的種種努力和誠意,也渴望能夠得到明朗的回應(yīng)。
“那你準備怎么謝我?”秦歌憑欄遠望,突然說。
宋曉雨一愣,隨即打量著秦歌,似乎也有些意外。
“你希望我怎么謝你?說?!彼螘杂瓿磷猓磫?。
秦歌心里有氣,骨子里的痞子勁道就又泛了上來:“這么大氣?我說讓你以身相許,你答應(yīng)嗎?”
這話一出口,秦歌便有些后悔。但隨后一想,覺得說就說了,也沒什么大不了。自己對她一直小心翼翼,可是她之前說話行事,什么時候顧及到自己的感受了?
想到這些,秦歌的臉上便浮起了幾分情緒。
宋曉雨敏銳地捕捉到了秦歌的這種情緒。她沉吟片刻,嘆息一聲:“哎,你的心思,我都懂。我的確有些虧待你,別生氣?!?/p>
說罷,張開臂膀,輕輕擁住秦歌。
秦歌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隨后也輕輕擁抱著宋曉雨,但卻沒有一點心動感覺。因此他馬上就推開了宋曉雨。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這才是秦歌急著想知道的事,“爽快些,我不喜歡敷衍?!?/p>
宋曉雨看著秦歌,若有所悟,連連搖頭:“對不起,對不起……”
秦歌沒有回話,等著宋曉雨繼續(xù)說下去。
“秦歌,我是喜歡你的?!彼螘杂杲K于開口,目光晶瑩。
秦歌注視著她:“這是你的心里話,對嗎?我不一定逼著你必須說喜歡我,我只是需要一個確切的回應(yīng)?!?/p>
宋曉雨點點頭:“當(dāng)然是心里話。我最近情緒有些不穩(wěn)定,你多諒解?!?/p>
秦歌聽到這個,馬上就釋然:“我理解你承受著很大壓力。如果這就是原因,我當(dāng)然不會介意,而且還會幫助你?!?/p>
宋曉雨莞爾一笑,輕輕抱住秦歌。這一回秦歌的感覺好多了,也一把緊抱住宋曉雨。
秦歌就此解開了心結(jié),自然很開心。但愿宋曉雨說的是真話。
而宋曉雨今天一上班,就直接來到秦歌的辦公室。這令秦歌也同樣始料未及。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再次謝謝你?!彼螘杂臧岩粋€盒子遞給秦歌。秦歌接過,打開包裝得很漂亮的禮盒,里面是一塊手表。
“這么貴的表……”秦歌推辭了一番。宋曉雨堅持,秦歌也就不跟她客氣了。
“這已經(jīng)是你送給我的第二件禮物了。上次那條絲巾,我媽很喜歡?!鼻馗韬苡淇臁?/p>
“戴上吧。你戴著會很帥氣?!彼螘杂晷πΑ?/p>
“我都有點舍不得戴?!鼻馗瓒嗽斨直怼?/p>
宋曉雨替他擼起袖管,然后幫他把手表戴上:“嗯,跟你的氣質(zhì)很配?!?/p>
秦歌沒料到宋大小姐會主動送他名貴禮物,欣喜不已。他這一高興,就容易做出些大膽冒進之事。
宋曉雨那邊還在欣賞秦歌手腕上的表,這邊秦歌便瞅準時機,慢慢湊近宋曉雨,不管不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宋曉雨抬起頭,眼含責(zé)備,但卻沒有半點凌厲之色。秦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開賊膽,強勢抱住宋曉雨,一下吻住了她的嘴唇,同時兩只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輕輕愛撫著宋曉雨的后背……前胸。
宋曉雨安靜地承受了片刻,輕輕推開秦歌。她有些羞澀,目光幽怨,便匆匆出去了。
秦歌回味著剛才的擁吻,又抬手看了看表,一股醇醇的甜蜜涌起。
宋曉雨走出秦歌辦公室后,整了整情緒,直接去了宋仁浩的辦公室。
當(dāng)她推門進入時,看到宋仁浩正在打電話,可是父親的臉色有些嚴峻。宋曉雨安靜地等著父親結(jié)束通話。
宋仁浩掐斷電話,緩緩把手機放在桌上,面色凝重,一看就知道有事。
“爸爸,怎么啦?”宋曉雨有些不安。
宋仁浩看著女兒,沉吟片刻,這才開口:“曉雨,我們的標底泄露出去了。”
宋曉雨驚訝:“怎么會這樣?確切嗎?”
宋仁浩拿起手機,晃了晃:“我在海博有個線人,絕對可靠。他剛剛告訴我,周渺拿到了一個42分13秒的音頻文件。這個音頻文件的內(nèi)容,就是我們那次確定標底會議的關(guān)鍵部分錄音?!?/p>
“這么說來,那次會議被竊聽了?可我事先都用儀器檢查過的呀?!彼螘杂牦@訝。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宋仁浩緩緩說道,“你所做的這些,我們的對手一定也想到了?!?/p>
“你的意思是說,竊聽器是在開會時才被帶進會議室的?”宋曉雨猜測。
“多半是這樣。到底是什么人帶進去的?這次會議,一個閑人都沒進來過?!彼稳屎贫⒅畠簡?。
宋曉雨突然有些驚惶。有個人影閃過她的腦海,但是她不敢輕易叫出聲來。
“爸爸,你覺得呢?”宋曉雨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我父女倆首先排除。四位董事完全可以信任,不可能是他們。剩下還有一個……”
“秦歌!”宋曉雨暗喊,“會是他嗎?”
宋仁浩黯然點頭:“他的嫌疑是挺大的。不是嗎?”
宋曉雨呆住了。隨后馬上憤怒起來。
“當(dāng)然,現(xiàn)在也不能肯定就是他。但是會議室里有竊聽器,這一點是肯定的。”宋仁浩疑惑。
“到會的就那么幾個人,不是他,還會有誰?”宋曉雨開始流淚。
宋仁浩顧不得女兒在流淚,默默沉吟起來。
“我找他去!”宋曉雨說著,擦了擦眼淚,就朝門口沖去。
“回來?!彼稳屎坪龋皠e沖動,曉雨?!?/p>
“爸爸,我當(dāng)時就提醒過你,你非要讓他參加?,F(xiàn)在好了,終于出大事了?!彼螘杂曷裨垢赣H。
“別慌,曉雨,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彼稳屎茢[擺手,“至少,一切還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p>
“標底都泄露了,還掌控什么呀?”
宋仁浩突然笑了笑:“曉雨,其實,這次會議只是我虛晃了一槍。開會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確定標底,而是想借此檢驗一下我們這個小圈子里,是否干凈,是否有對方的臥底。當(dāng)然,主要的考察對象就是秦歌?!?/p>
宋曉雨驚訝:“爸爸你是說,這次確定下來的標底,是假的?”
宋仁浩點點頭:“沒錯。所以我們現(xiàn)在不能跟任何人提及這件事,更不能驚動嫌疑人。我們要讓我們的對手以為,我們并不知道自己的標底已經(jīng)泄露,然后他們才會依照我們的假標底,去確定他們的投標標底。隨后我們再秘密修改我們的標底,這樣就能在投標時,出其不意,一舉打敗我們的對手?!?/p>
“爸爸,你這一招真是絕了?!彼螘杂昊腥?,朝父親豎大拇指,隨后又犯愁,“可是這個泄密者怎么辦?”
“分兩步走吧。記住,任何形式的調(diào)查,只能在暗中進行。如果有困難,那就等投標結(jié)束后再進行。反正離招標會也沒幾天了?!彼稳屎铺嵝?。
宋曉雨緩緩點頭,神態(tài)怨憤,浮想聯(lián)翩。
“秦歌嫌疑是挺大。這一點我真沒預(yù)料到,曉雨……”宋仁浩看著女兒,一臉遺憾。
宋曉雨馬上想起半個小時前,自己在秦歌辦公室里的所作所為,不禁羞憤起來。
“這個人要真是秦歌,我決不輕易放過他。”宋曉雨突然又開始流淚。
“暗中調(diào)查秦歌這件事,我看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接下去你要跟以前一樣面對他,不能讓他感受到任何一點異常。否則我們的計劃也就會泡湯?!彼稳屎瓶粗畠海f。
這個時候,宋曉雨突然想起一件事,馬上緊張起來:“我想起來了,那天在買標書時,我看到秦歌偷偷在跟周渺單獨聊天……”
“真有這事?”宋仁浩也有些意外,“他們怎么會認識的?”
“是呀,我也很奇怪,他們怎么會認識的呢?我問他在干什么,他說是周渺主動過來跟他打招呼。他們之前根本不認識。我當(dāng)時有些懷疑,但后來也沒放在心上,現(xiàn)在看來,這事不簡單哪?!彼螘杂険?dān)憂地望著父親。
宋仁浩神色凝重,沉思起來。
七
宋仁浩之后又從專業(yè)人士那里獲知,這次被人竊聽,對手很可能使用了一種短距離的竊聽設(shè)備,網(wǎng)上就能買到。它的工作原理就是,把受音器放進會議室,然后有人在附近打開接收軟件,同步錄下內(nèi)容。而這種竊聽設(shè)備的受音器可以做得像一粒紐扣那么大小,很容易隨身攜帶,或者藏在什么物件角落里,很難被發(fā)現(xiàn)。
結(jié)論就是,竊聽者一定就在附近,或者說接收器一定就在天宇大廈內(nèi)部。因為超出一定距離,就無法接收到信息。
宋曉雨馬上覺得,這個條件秦歌是完全具備的。
沒錯,她現(xiàn)在基本確定竊聽者就是秦歌。因為除了他以外,她找不到比他更值得懷疑的人。
想到這些,宋曉雨又羞又怒,同時也有些意外。好在父親老練,有所準備,不至于影響大局,所以宋曉雨才又稍稍欣慰。
如果這件事是馬致遠所為,宋曉雨一點也不會感到驚訝。但偏偏這個人是秦歌,秦歌有必要這么做嗎?他難道果真是周渺安排進來的商業(yè)間諜?
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秦歌當(dāng)初為什么要花費這么大的力氣,甚至說是不顧一切地接近自己,接近天宇?真的只是為了追求自己嗎?他們之前一直防備著馬致遠,而秦歌一出場,就跟馬致遠形成強烈的對立,這樣一來,對手的對手,自然就很容易成為我們的朋友。
而恰恰也正是這一點,也同樣令這件事具備另外一種可能性:對手就是利用這種心理,故意讓秦歌去跟馬致遠形成對立,然后獲取我們對秦歌的信任。這是一種極其高明的手段,也同樣是極其卑鄙的。
想到這些,宋曉雨被深深震撼了。
宋曉雨趕緊去把這些推測說給父親聽時,宋仁浩沉吟片刻,也不得不承認,客觀上確實存在這種可能性。
若真是這樣,那么對手這盤棋下得也確實處心積慮。而秦歌這個人,便也一下子變得令人作嘔和憎恨。他所謂的喜歡宋曉雨,應(yīng)該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他一直在利用宋曉雨。
但宋曉雨卻輕易相信了他,并且還對他表白,說自己也喜歡他。
想到這些,宋曉雨無地自容,渾身冰涼,恨不得馬上沖過去,狠狠抽他兩個耳光,再踹上兩腳。
秦歌啊秦歌,你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未完待續(xù))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
插 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