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里雪
老康是二胎,比他姐姐小了十歲。老康九歲之前對姐姐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因為她總踢他,掐他,還威脅他不許告訴爸媽。可這一切,都在九歲那年突如其來的意外中,被生生改變了。
那年秋天,老康的媽媽在一場車禍中去世。那天晚上,九歲的老康第一次失眠。他很害怕,是突然被人從懷里推開的那種害怕。姐姐第二天下午才從學(xué)?;氐郊?,立馬開始幫爸爸操持葬禮,也沒怎么和老康說話。晚上,老康在自己的臥室里,姐姐端著一杯熱牛奶進了他房間。她拿著一本書坐到老康身邊,說,你快睡覺吧,我坐在這兒陪著你。
從那個時候開始,姐姐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每隔一天就要給老康打一個電話。這個習(xí)慣堅持了八年。長長的八年時光,化作電話線的兩端,一端慢慢地講述,一端耐心地傾聽。
然后,老康迎來了人生的另外一個坎兒:高考。
成績下來的時候,爸爸搖了搖頭,和老康說了聲沒事兒就走開了,姐姐卻劈頭蓋臉地把他好一頓罵。
也許是長時間的緊張焦慮繃斷了老康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從小沒和姐姐頂過嘴的老康,忍不住開口:“姐,你不是從小就討厭我嗎?因為爸媽更喜歡我,你對他們特失望;現(xiàn)在好了,爸對我失望了,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啊?!?/p>
—個人一生會做錯很多事,老康說,如果可以,他多希望可以收回那句話。
那天,姐姐打了老康一個耳光,打在了他的左耳上,導(dǎo)致他左耳失聰了;也是在那天,老康從家里跑出來,一個人來到上海打工。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沒有和姐姐聯(lián)系。
再在上海見到姐姐,已經(jīng)是小半年之后的事。姐姐懷孕了,要去美國生孩子。姐姐說:你要升級了,再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要更懂事;我以后也不能再隨便欺負你了,我要給寶寶做表率。頓了頓,又說,萬一寶寶將來有了兄弟姐妹,不能讓他犯和我一樣的錯誤。
據(jù)說,就是因為最后的這句話,老康在送姐姐出國的機場,哭得像個孩子。他們就這樣恢復(fù)了曾經(jīng)的聯(lián)系。時間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zhàn),憎恨與親情在角力中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后來有一段時間,我喜歡上聽趙雷,他有一首歌叫《未給姐姐遞出的信》。
“姐姐如果感到疲憊的時候去海邊靜一靜/我也特別希望有天你能回來定居在北京/我知道有一些煩惱你不愿在電話里和我講起/你會說Dont worry/傻傻一笑說一切會好……”
我跑去讓老康聽,老康聽完會心一笑,說這唱的不就是我嗎。我矯情地說那你也給你姐姐寫一封信吧,現(xiàn)在就寫!聽著BGM(背景樂)寫!他說用不著。我剛想問為什么,他的電話就響了。
老康指著屏幕上的“姐姐”兩個字,說,你看,她不會給我這個機會的。
彩虹糖摘自《中學(xué)生博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