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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爺?shù)男【啪?/h1>
        2017-10-19 18:59:32李顯波
        上海故事 2017年10期

        李顯波

        1.刺兒頭

        從衛(wèi)生學(xué)校畢業(yè),阿拉應(yīng)聘到福利院做了一名護(hù)士,沒想到上班第一天就遇到個刺兒頭。

        早上阿拉剛換完工作服,班長黃阿姨就帶她去看6號房間的范爺爺,他這兩天感冒了,需要特殊照顧。

        進(jìn)了房間,只見床上躺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頭,手上正掛著吊針。上崗前阿拉看過需要護(hù)理的老人的資料,其中就有6號房間的范長江:88歲,耳不聾眼不花,有心臟病,入住3個月,平日沉默寡言,不愿與人交流。黃阿姨說私下里都叫他“范爺”。

        看到阿拉和黃阿姨,范爺大聲埋怨沒人看管他,肚子不好,手上打著針動不了,急著上廁所……弄臟了衣褲。

        “我剛才是去帶新來的小護(hù)士。”黃阿姨邊解釋邊和阿拉一起給范爺脫褲子。

        范爺?shù)囊粚π⊙劬吡税⒗幌?,十分不滿地說:“早就聽說要來個小丫頭……有什么了不起的,比我還重要嗎?”

        褲子還沒脫下來,一股刺鼻的惡臭味兒就沖了出來。當(dāng)阿拉看到褲子里粘滿了黃臭的大便時,再也忍不住,捂住口鼻沖進(jìn)屋里的衛(wèi)生間,“哇哇”直吐……

        一直等到黃阿姨把臟衣褲拿出房間,給范爺洗凈了屁股,阿拉才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

        讓阿拉沒想到的是,范爺白了她一眼,十分不屑地說:“一點屎就讓你吐這么久?!哪個人小時候沒玩過、吃過自己拉的屎……別笑話我,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誰都有老的時候。就你這副德行,還能當(dāng)護(hù)士?!”

        范爺?shù)脑挷铧c讓阿拉又吐出來,她捂住口鼻,憋了一會兒氣,然后氣呼呼地說:“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黃阿姨也幫阿拉說話:“這孩子不錯,是大學(xué)生呢!”

        范爺冷笑了一聲,說:“有文憑不一定有水平,有水平不一定有修養(yǎng)……咱們騎驢看賬本——走著瞧,我看能有多大能耐?!?/p>

        出了房間,窩了一肚子火的阿拉十分委屈地問黃阿姨,范爺平時說話就這樣充滿火藥味嗎?跟他素不相識,他為什么橫眉冷對?

        黃阿姨說范爺平日不愿與人交流,但說話還挺溫和,今天是怎么了?她勸阿拉不要往心里去,范爺也挺可憐,沒有什么親人,只有一個外孫女,還在國外,平日電話都很少打。也許他一時心情不好……

        但愿吧!不然,遇到這樣古怪的老人,可沒好日子過。

        2.找茬兒

        第二天早上,阿拉和黃阿姨把范爺?shù)牡踽樑浜茫浦噥淼椒稜敺块g。

        黃阿姨剛要給范爺打針,他突然叫道:“讓這個小丫頭給我打?!?/p>

        黃阿姨無奈地對阿拉笑了笑。

        打針對阿拉來說再簡單不過了,她接過針,胸有成竹地對范爺說:“放心,我是正規(guī)護(hù)士學(xué)校畢業(yè),絕不會讓你失望?!?/p>

        范爺沒說話,兩只小眼睛直直地盯著阿拉。

        阿拉熟練地拿起范爺?shù)氖?,看?zhǔn)血管,一針扎進(jìn)去,很順利。

        突然,范爺“啊”地大叫一聲。

        阿拉嚇了一跳,都成功地扎進(jìn)去了,他還叫什么?

        范爺皺著眉頭,十分不滿意地說:“你扎得咋這么疼???就因為我昨天說了你兩句,就借機(jī)報復(fù)?!”

        阿拉扎針的技術(shù)是班里最好的,平日也給家人朋友扎過。他太夸張了!看得出來,他是故意找薦兒!可阿拉不能發(fā)火,只能強作笑顏:“您老想多了,昨天的事,我根本沒放在心上。對不起,下次我一定再輕些?!?/p>

        范爺冷著臉警告:“明天再打不好,我可不饒你?!?/p>

        出了范爺?shù)姆块g,阿拉跟黃阿姨說,范爺剛才表情很夸張,他是存心找茬兒。黃阿姨這才說,當(dāng)初跟阿拉一起應(yīng)聘的女孩是范爺朋友的孫女,有人背地里說阿拉走了后門,把她擠掉了。也許他看不慣,故意找薦兒。

        阿拉的叔叔是民政局干部,但阿拉是靠實力,而不是走后門??磥矸稜斒窍氚寻⒗谱撸退闳ソ忉?,他也不會相信。阿拉暗暗告訴自己得加倍小心。

        接下來幾天,阿拉給范爺打針,每一步都進(jìn)行得很穩(wěn),很認(rèn)真,緊張得每次打完都滿頭是汗。她盡量做得滴水不漏,不給他找茬兒的機(jī)會??勺屗裏o法接受的是,范爺對黃阿姨一直很和善,可她不管做得多好,他都一直冷著臉,跟仇人似的。

        這天是周五,院里規(guī)定每個周末幫老人洗澡。阿拉和黃阿姨把范爺扶進(jìn)衛(wèi)生間,黃阿姨開始幫他脫衣服,阿拉趕緊走出衛(wèi)生間,站在門外等候。

        這時,就聽范爺說:“小丫頭為什么不幫我呀?”

        “她還是個小姑娘,連男朋友都沒有,怎么好意思……”黃阿姨說。

        “這是借口,我看她是存心不想幫我,討厭我,記恨我……”范爺又說。

        阿拉心說,沒錯,就是討厭你,不愿意為你服務(wù),可這不能怪我,誰讓你百般刁難……再說了,我一個女孩,還從沒給異性洗過澡,就不給洗,看你能怎么樣!

        阿拉謹(jǐn)小慎微地和黃阿姨照顧著范爺,范爺總用他的一雙小眼睛盯著阿拉,似乎在尋找“開炮”的機(jī)會。還好,兩個月過去,相安無事。

        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就出事了。

        3.闖禍了

        這天,黃阿姨生病請了一個星期假,照顧范爺?shù)墓ぷ魅悸涞桨⒗砩稀?/p>

        雖然范爺對阿拉不友好,但兩個多月相安無事,阿拉也有點適應(yīng)了,對他不再那樣討厭??勺屗^痛的是,到了周末,該幫他洗澡了。

        阿拉撒謊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跟范爺商量,讓他等黃阿姨來了再洗??煞稜攬詻Q不同意:“我身上又臭又癢,不能再等了。不給我洗,我就去找院長……”

        阿拉趕緊投降,馬上洗!心里卻恨恨地說,真是個又臭又硬的犟老頭兒!她極不情愿地把他扶進(jìn)衛(wèi)生間,當(dāng)幫他把衣服脫到只剩一條內(nèi)褲時,她假裝突然肚子疼,要上廁所,邊叫邊跑了出去。

        阿拉蹲在女衛(wèi)生間熬時間,打算等他洗完了再回去。

        過了沒多大會兒工夫,走廊的呼叫器報警了,是6號呼叫??磥矸稜?shù)鹊貌荒蜔┝耍虐葱l(wèi)生間里的報警器。阿拉不能再躲了。

        當(dāng)阿拉走回范爺房間,嚇了一跳,只見范爺躺在地上,臉色煞白,十分痛苦地呻吟著。大事不好,她趕緊去喊人把范爺送進(jìn)醫(yī)院……

        范爺?shù)淖笸人嗔耍?/p>

        這下闖了大禍!終于讓范爺抓到了“小辮子”,他一定會趁機(jī)告狀……阿拉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迎接開除通知。

        很快院長找阿拉了。出乎阿拉意料的是,他只是批評教育了一番,說多虧范爺是個正直的老人,把責(zé)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不好意思讓一個小姑娘幫他洗澡……換成是別人,反咬一口,那麻煩就大了……

        阿拉糊涂了,范爺為什么要把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他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范爺年齡過大不宜手術(shù),只能臥床慢養(yǎng)。他回到院里,成了特護(hù),由阿拉和黃阿姨輪流24小時看護(hù)。由于心存愧疚與感激,阿拉對范爺?shù)恼疹櫛纫郧案蛹?xì)心、真心……

        為了讓范爺快點恢復(fù),阿拉經(jīng)常幫他按摩,用輪椅推他出去曬太陽……但他跟以前一樣,一直鐵青著臉。

        又到了周末,黃阿姨又不在,阿拉用輪椅把范爺推到衛(wèi)生間,要給他洗澡,可他不肯,要等黃阿姨來了再說。阿拉認(rèn)真地說:“你的衣服和身上都有異味兒了,再不洗澡會很難受,醫(yī)生建議多泡澡,利于恢復(fù)。雖然我是個小姑娘,但是一名護(hù)士,請你聽護(hù)士的話,按要求做。放心,這次我不會離開!”說著,她便幫他脫衣服……

        阿拉幫范爺洗得既認(rèn)真又細(xì)心,還唱歌給他聽。讓她驚喜不已的是,他竟然露出了笑容!

        更讓阿拉沒想到的是,打那天起,范爺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跟她有說有笑,而她也特開心,給他講故事、唱歌、跳舞回報他??砂⒗睦镆恢庇袀€疑問,他當(dāng)初為什么充滿敵意?

        4.生日禮物

        這天是周六,值了一夜班的阿拉剛回到家就接到黃阿姨的電話,她家有急事,讓阿拉回去替她上班。

        阿拉來到范爺?shù)姆块g,只見桌子上放了一個生日蛋糕。她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范爺?shù)纳?,院里為他定了蛋糕,她都給忘了。

        范爺見阿拉來了,高興地說:“你是來給我過生日的吧?”

        阿拉笑著說:“對呀!我來給你唱生日快樂歌,祝你長命百歲!”

        范爺感動得眼睛濕潤了,不停地說:“謝謝你!”

        阿拉內(nèi)心很慚愧,告訴自己,從今天起,要把他的生日跟自己的親人放在一起存檔,永不忘記!

        阿拉把生日帽戴在范爺頭上,插上蠟燭準(zhǔn)備點燃時,他說等一等,外孫女幾天前來過電話,說要來給他過生日。

        可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見人影。范爺有些不耐煩,煩躁不安,阿拉不停地安慰他,講笑話給他聽,終于把他逗笑。

        下午,范爺?shù)耐鈱O女來電話了,掛上電話,范爺便孩子似的“嗚嗚”哭起來。阿拉嚇了一跳,問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可憐兮兮地說:“來不了了。我還能過幾個生日,也許這是最后一個……”

        看到范爺如此傷心,如此可憐,阿拉真的很心疼,情不自禁地上前把他深深地抱在懷里,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別哭,還有我,我就是你的親孫女!以后你的每個生日,我都會陪你!”說著,她幫范爺擦干眼淚。

        “你說話可要算數(shù)?!狈稜敽⒆铀频卣f。

        “一言為定!”阿拉笑著伸出手指與范爺?shù)氖种腹丛谝黄稹?/p>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變!”

        點燃蠟燭,范爺許完愿切蛋糕。阿拉趁他不注意,把蛋糕抹在他臉上,他哈哈大笑,說她太調(diào)皮,罰她為他唱歌跳舞……

        傍晚,黃阿姨回來了。

        阿拉臨走時拿出500元錢,作為生日禮物送給范爺??伤f什么也不肯要,他高興地說:“錢對我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我這輩子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就是你給我的——擁抱!”

        離開范爺,阿拉去參加了一個聚會,喝了很多酒,回到家倒頭就睡。

        半夜里,手機(jī)拼命地叫起來,阿拉被叫醒,是黃阿姨打來的,她說范爺吵著要找小丫頭。

        阿拉迷迷糊糊地說:“大半夜,不睡覺干嗎呀?”幾秒鐘后,電話里傳來范爺?shù)穆曇簦骸靶⊙绢^,我想你了……我有些冷,你能來看看我……抱抱我嗎?”阿拉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好的,你等我……”說完,她把電話按成了靜音,翻個身又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阿拉拿過手機(jī)一看,有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黃阿姨的號碼,她撥了回去。

        黃阿姨帶著怨氣說:“你怎么老不接電話?范爺找了一夜……”

        阿拉無奈地說:“我這就過去?!闭f完,她掛上電話去了單位。

        5.小九九

        一進(jìn)范爺?shù)姆块g,阿拉見黃阿姨正在打掃衛(wèi)生。讓她感到奇怪的是,范爺竟然不在屋里。她問黃阿姨,范爺去哪兒了?黃阿姨說:“他不在了……”阿拉嚇了一跳:“開什么玩笑,發(fā)生了什么事?”黃阿姨傷心地說:“天快亮的時候,范爺突發(fā)心臟病……去世了。臨走前,他還在為你擔(dān)心,你一直不來,電話又不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天吶!阿拉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來到殯儀館與范爺作最后的道別,阿拉淚流滿面地上前擁抱他……

        院長扶起阿拉,把一個小本子交到她手上,說是在整理范爺?shù)倪z物時發(fā)現(xiàn)的。日記本最后一頁寫著:今天,我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禮物——小丫頭的擁抱!可以看出,她是真的關(guān)心我,心疼我……我沒有選錯人。有機(jī)會,我得告訴她我的小九九:當(dāng)初我刁難她是為了考驗她……雖然我有后人,可我活著他們都不來看我,死了就更不會理我了。我死了,我的全部財產(chǎn)都給小丫頭,沒有別的要求,只求每年的清明節(jié),她能來給我掃掃墓,看看我。通過今天的擁抱,我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這份不是遺囑的遺囑并沒有什么法律意義,因為范爺沒寫小丫頭是誰??砂⒗溃稜斦f的是她!她接受這份遺囑,每年的清明節(jié)都會去看他!

        安葬完范爺,阿拉回到福利院,給每位老人一個深情的擁抱,他們都驚喜不已!阿拉仿佛聽到范爺在說,小丫頭你長大了!

        (責(zé)編/劉 兵 插圖/陸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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