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文萍

1.凌晨急電

林海今年三十歲，是一位地質(zhì)研究者。這天，他熬夜做完手頭工作，回到單身宿舍，已是凌晨四點了。

林海溫了一杯牛奶，正要喝了休息，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林海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是老家爺爺?shù)碾娫?。爺爺已?jīng)八十多歲了，但身體硬朗，耳聰目明。不過，林海工作忙，也有兩年多沒回過老家了。這凌晨的電話突如其來，難道是爺爺身體不好了？

這樣想著，林海趕緊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正是爺爺。林海急問：“您身體怎么樣？”

爺爺似乎一怔：“我身體好得很?！?/p>

林海略微松了口氣，爺爺?shù)穆曇糁袣馐?，不像是身體有恙。可爺爺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林海如遭雷擊，險些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你快回來吧，小濤失蹤了！”

兩小時后，林海就帶著簡單的行李，坐上了往西南方向的航班。飛機穿行在層層云霧中，什么也看不清楚。林海的心里更是焦灼無比。小濤是三叔家的兒子，今年只有十二歲。三叔和三嬸常年在外打工，小濤就在老家上學(xué)，跟著爺爺奶奶，非常乖巧懂事。

爺爺在電話里說，小濤昨天下午闖入了香谷，就再也沒有出來。有人說他掉進了湖里，好幾撥人去找了個遍，湖底也找了，都沒有發(fā)現(xiàn)人影，怕是不妙了。

香谷是村后山的一個谷地，林海小的時候，經(jīng)常會去那里玩。之所以叫香谷，是因為那里曾生長著一大片楓香樹?！皸飨阃砘o，錦水南山影”，楓香樹彌漫著一種清幽的香氣，是珍貴木材。在林海記憶中，那是個童話一般的境地。

可近幾年，香谷有了新的名字。神秘谷，甚至，恐怖谷。

2.談谷色變

林海從機場出來，坐上了一輛小巴士，往爺爺家的南平村趕去。

鄰座的老鄉(xiāng)也是南平村人，林海便打聽香谷的消息。

老鄉(xiāng)臉色變了，不太愿意接話，但架不住林海催問，只好從頭說來。原來，幾年之前，一個藥廠老板看上了谷里的楓香樹，交了一筆錢，便開始砍伐。市里打算在南平村修公路隧道，炸塌了香谷附近的山，但不知因為什么，公路又改道了，只留下廢墟。沒了山和樹，香谷變得失了靈氣，成了一片亂石泥洼之地。

可事情并沒有結(jié)束。兩年前的一個陰雨天，村里老劉的四頭牛進了香谷吃草，他閑來無事，便回家吃飯。當(dāng)時天上打了幾個雷，很快就停雨了，老劉去香谷里尋牛，卻發(fā)現(xiàn)四頭牛倒在了不同的位置，都已斃命，身體有灼燒的痕跡，像是受到雷擊。這件事有些邪乎，在村里傳了一段時間，后來慢慢也就平息了。

幾個月后的一天，有三位村民冒著小雨去香谷里挖野生的中藥材。沒多久，其中最年輕的小王連滾帶爬地跑回村里，嚇得體如篩糠。等稍微平靜后，小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他們?nèi)艘黄鹱哌M香谷，他在最后面。這時，天上打起了悶雷，一道閃電像劍一般直劈下來，最前面的那個人應(yīng)聲倒下。第二個村民嚇得掉頭就跑，可又一道閃電劈落，居然像是有靈魂的活物，追著人跑，他也倒下了。小王魂不附體，拼命地往外跑，逃回了村子，才算撿了條命。

從此，香谷成了恐怖的代名詞。再也沒有人敢在陰雨天里進入這里，即使是在晴好的天氣，村民們也不愿意涉足這里。

老鄉(xiāng)講到這里，臉色仍然難掩緊張。林海聽了，沉思了片刻，又問：“近兩年，香谷里可是有一個小湖？”

老鄉(xiāng)說：“是，這個湖也是挺怪的?！?/p>

就在雷擊事件后不久，香谷里出現(xiàn)了一個小湖。這個湖很奇怪，不大也不深，水色幽綠。有一次，本來還是碧水蕩漾，可是某個夜晚，人們聽得“轟”的一聲，第二天去看，這個湖莫名消失了。再過幾天，一場雨后，這湖又出現(xiàn)了，如同幽靈一般。

林海眉頭緊鎖：“我弟弟昨天掉進了這個湖里。”

老鄉(xiāng)臉色大變，同情地說：“天，你是小濤的哥哥？快回家吧，你三叔他們都趕回來了，你爺爺快急瘋了?！?/p>

車停在了南平村外的小路上。林海抓起行李，迅速跑進了村里。剛走到爺爺家的木門外面，已經(jīng)聽見了三嬸的哭聲。林海進了門，爺爺和三叔坐在床沿上抽煙，周圍還有一些鄉(xiāng)親，氣氛很凝重。爺爺看到林海，趕緊起身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抹著眼睛。

林海問：“誰能仔細說說昨天下午的事？”

旁邊的一位大叔說：“昨天下午五點的時候，李奶奶看見小濤追著一只小羊闖進了香谷。李奶奶很擔(dān)心，自己又走不快，剛走到香谷邊，就看見小濤掉進了湖里，沒有再浮上來。李奶奶嚇壞了，趕緊往回走，大聲叫人。我第一個趕來跳進湖里，在湖底搜索，卻不見半個人影。但湖底有處地方卻很怪，仿佛有吸力，能把人往那邊吸似的。我不敢停留，就上來了。后來又有人下去尋，也沒有找到小濤。”

三嬸又哭了起來：“我可憐的小濤，總得把身子找回來啊。”

林海稍微思索了片刻：“三嬸，您先別哭了。現(xiàn)在是中午，小濤失蹤還不到24小時，我覺得還有希望?！?/p>

“真的？”三嬸止住哭聲，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眼神很快又暗淡了，“可是小濤是掉進了湖里啊?！?/p>

林海盡力給眾人寬心：“湖里現(xiàn)在沒找到小濤，對不對？李奶奶只是看見他掉進水里了，然后，又回村里叫人。小濤會游泳，也許是這期間上了岸，又走去了別的地方?jīng)]回來，也不一定。”

爺爺他們聽了，眼前都亮了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林海的心里卻毫不輕松，他直覺，小濤并沒有上過岸。

3.香谷迷蹤

林海和一行人走進了香谷，來到了湖邊。

盡管是大晴天，但有人想起雷擊事件，還是心里發(fā)憷。這個湖面積并不大，但湖水是幽綠色的，不能見底。

林海從背包里拿出一個袋子，里面裝滿了彩色的塑料小粒子。見眾人不解，林海也來不及解釋，轉(zhuǎn)頭對爺爺說：“爺爺，我要下一趟水?！?

爺爺露出了擔(dān)憂的神色：“小海，你可當(dāng)心吶！”

林海冷靜地說：“沒事，很快就好?！?/p>

林海脫去了外衣褲，把裝滿了塑料粒子的袋子系好口，套在胳膊上。然后入了水。雖然是夏天，可當(dāng)水漫過他的腰腹時，林海還是一個激靈。林海水性很好，潛到了水底，睜著眼睛仔細搜尋，湖底面積并不大，可見范圍內(nèi)沒有人。有一處地方比較奇怪，打著漩渦，像是有吸力一般。林海徑自游向該處，可越靠近，越覺得有股力量拖曳著自己。他停下來，攀住湖底的一塊礁石，把胳膊上的袋子取下來，把一堆彩色的塑料顆粒倒進漩渦處去。這些顆粒有的漂走了，更多的是被漩渦卷了進去，很快消失無蹤。

林海迅速浮上水面，深吸了一口氣。他上岸后，一邊穿衣服一邊對眾人說：“各位都看到我剛才拿的那一堆彩色塑料顆粒了，大家分頭去找附近的河流或者水源，看看哪里有這些顆粒，趕緊回來告訴我。”話音剛落，鄉(xiāng)親們就立刻分頭去尋找了。

爺爺和三叔陪林海等在原地。三叔心事重重：“小海，你這是什么意思呢？你真覺得小濤還有希望？”

林海說：“爺爺給我打電話時，說了大致情況，我就知道這個湖有問題。既然湖里沒有找到小濤，它的底部可能有孔洞，與其他的地下水系統(tǒng)相連。小濤很可能掉進了這個漩渦里，被帶到了其他的地方。那些塑料顆粒會隨著水流沖走，跟小濤的運動軌跡應(yīng)該是相同的，這樣就可以知道，這個湖連接著哪處的地下水。我覺得，既然有一分希望，我們就要盡全力?！?/p>

三叔掐滅了煙，使勁點點頭。爺爺又咳嗽了一陣，林海扶他找了個樹樁坐下。林海打量著香谷，童年時期的美景早已不見，遍地是泥洼、碎石，雜草叢生，只有蟲鳴凄婉，更添了幾分詭異。有半截焦黑的柳樹斜插在地上，似乎遭遇過雷擊。雷擊，幽靈一般的湖，林海眉頭緊鎖。

半小時后，有人來報，距香谷不遠，有一處山洞，從里面流出來的溪水里漂著彩色塑料粒子。

林海覺得有些振奮，趕緊趕往山洞處。

4.洞里尋人

南平村的周邊是喀斯特地貌，有許多地下溶洞，多數(shù)并沒有被開發(fā)。眼前的這處小山洞就罕有人來，高僅一米半，一條清澈的小溪緩緩流出，水面上漂浮著彩色的塑料粒子。

林海擔(dān)心山洞里不穩(wěn)固，有安全隱患，讓大家等在洞口，想自己進去。三叔執(zhí)意要進去，林海只得答應(yīng)了。

他們兩人鉆進山洞，洞的高度不足一人高，需要彎腰前行。林海打開了強光手電筒，沿著溪水溯流而上。剛走了一會兒，林海郁悶地發(fā)現(xiàn)，前面沒路了。這里的水流變得深了起來，有一個窄小的孔洞與上游相連，勉強能通過一人，如果要通過，必須得從水里潛游過去。

三叔腿腳有些不方便，林海就和他商量，讓他留在這里接應(yīng)。三叔有些無奈，只能答應(yīng)了。

林海進入水里，洞里的溪水十分冰冷，讓人渾身戰(zhàn)栗。他咬牙堅持著，從孔洞里潛游過去。這時，林海上岸后，突然覺得豁然開朗，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很大的廳堂，各種鐘乳石垂掛其間，顯得絢麗多姿。洞頂還有些螢火蟲飄浮著，閃著暗綠色的光暈。

林海沒有時間驚嘆眼前的美景，用手電筒探路，摸索著往前進。林海估算了一下，香谷的湖到這里的直線距離大概就五百米，如果小濤是被水流沖下來的，他應(yīng)該就在這附近。

這時候，林海的心突然緊張了起來。他是一個科研工作者，平時向來很理性，這次的事，他對小濤的生還并不抱多少希望?？墒牵绻@時真的發(fā)現(xiàn)了小濤的……林海不敢去想了。

他使勁晃晃腦袋，手電筒照射到最遠的一個角落，地上似乎有個紅色的物體。林海的心跳加快，用手電筒仔細照著，確實，是個趴著的男孩，一定是小濤！

林海的腦子一片空白，他沒有時間思索別的，快步向那邊走去。小濤趴著一動不動，林海把他翻了過來，枕到自己的臂彎處。林海顫抖著伸出手，去探小濤的鼻息。這時，他感到了一股微弱的熱氣流。林海激動地幾乎要流淚了，叫著小濤的名字。

小濤的眼皮動了動，悠悠地醒了過來。他茫然地看著林海的臉：“哥，你……你怎么來了？”

林海讓他倚在自己身上，打開背包，拿出一瓶溫水和一包餅干，喂小濤吃了一些。小濤吃下了東西，恢復(fù)了一些元氣，漸漸想起了發(fā)生的事情。

小濤斷斷續(xù)續(xù)地回憶說：“我追一只小羊，跑進了香谷，然后掉進了湖里，覺得有什么吸著我似的，被卷進了湖底。然后，又好像掉進了一個瀑布里，跌進了很涼的潭水中。我掙扎著上了岸，沿著水往前走?？墒怯掷溆趾冢液芎ε拢也坏椒较?，后來，就暈倒了。然后，就看見你了。”

林海心疼地說：“算你命大，你都失蹤了一整天了，你爸媽，爺爺都急死了?！?/p>

小濤一聽，趕緊說：“哥，那咱們快出去吧，別讓爺爺急壞了身子?！?/p>

林海拍拍他的腦袋：“往外走的時候，可能要潛水游一小段，你能行嗎？”

小濤認真地點點頭。

5.科學(xué)揭秘

小濤又回來了，成了南平村的一大新聞。

三嬸更是激動地拜神拜菩薩，慶幸兒子安然無恙。小濤躺在爺爺家的里屋，身體還是有些虛弱，不過沒有大礙。三嬸精心煲了各種湯，給小濤補身子。

很多鄉(xiāng)親都來到了院子里，一是來看小濤，二是覺得林海特別神，想來聽他說說話。

林海坐在長凳子上喝茶，一邊和大家聊著天。

一位大叔說：“小海，你有文化，你說這香谷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一直都覺得邪乎?！?/p>

林海說：“您還記得，以前香谷里都是楓香樹的時候，并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對不對？”

大叔點點頭。幾年前，香谷里有山，有樹，還長著各種藥材，鳥語花香，經(jīng)常有人進出，是個祥和之地。自從修路炸塌了山，楓香樹林被夷為平地，怪事就出現(xiàn)了，先是雷擊，又是怪湖。

林海說：“咱們先說說雷擊，發(fā)生過不少次了，還有人親眼所見閃電追擊著人?？瓷先ズ芸植溃鋵?，它是個自然現(xiàn)象。簡單點說，咱們這邊的地形特殊，潮濕空氣被阻擋，容易在香谷上空形成雷云雨云，攜帶大量電荷，構(gòu)成強電場，一旦遇到突出地面的物體，便會容易產(chǎn)生‘尖端放電的現(xiàn)象。原來香谷周圍是有山的，所以即使有雷擊，都落在山頂，并不會對村子造成什么損害?？墒呛髞?，沒了山，又沒了樹，變得光禿禿的，所以再有雷擊，就會把地面上的人或物體當(dāng)成目標(biāo)?！?/p>

周圍的人們都發(fā)出了驚呼聲。又有人問：“那個湖是怎么回事？以前并沒有的?！?/p>

林海也嘆了口氣：“也是同樣的原因。原來香谷里都是楓香樹，風(fēng)調(diào)雨順，根系強大，可以涵養(yǎng)水土。后來樹沒了，這里的積水都往低洼處堆積，便形成了一個湖。至于湖底的漩渦，是因為咱們這里是喀斯特地貌，有著復(fù)雜的地下水系統(tǒng)和無數(shù)溶洞，恰巧與這個湖連通了起來，互為補給。小濤就是從湖底被卷走，隨著水流沖擊，掉進了一個地下溶洞里?！?/p>

有人問：“曾經(jīng)有一回，這個湖一夜之間消失了。下雨后又出來了，這是怎么回事呢？大家都覺得很怪。”

林海想了想：“我猜測，湖水與地下水系統(tǒng)之間，本來是有湖底的巖石和泥沙相隔開?？墒且驗槟承┰?，或是地質(zhì)運動，或是某些帶來震動的外力，湖底的洞突然崩塌，水就全部落入地下。過幾天再下雨，地面泥沙慢慢再填補縫隙，湖又出現(xiàn)了?！?/p>

爺爺說：“那天啊，有人在水塘里用炸藥炸魚，是不是因為這個？”

林海點點頭：“很有可能。所以，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什么神秘事件，如果說是天災(zāi)，還不準確，更多的是人禍?！?/p>

在場的人聽了，都陷入了沉默。

爺爺嘆了口氣：“那怎么辦呢？這好好的香谷，成什么樣了?！?/p>

林海鄭重地說：“我回去后，會把這些情況做一個詳細的報告，提交給相關(guān)部門。我相信，一定會有好的解決方案?！?/p>

大家的目光都鎖定在林海身上，帶著希望。

林海的心里并不輕松，他朝遠處看看，以后，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責(zé)編/鄧亦敏 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