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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河里沒有魚

        2017-10-17 04:10:08魏煒
        民間文學(xué) 2017年9期

        魏煒

        星期天一大早,陳宇還在睡夢中,就讓老婆小玉給搖醒了。小玉急赤白臉地說:“趕緊起來,去撈咱的手機。”陳宇不敢怠慢,慌忙爬起身。兩個人簡單洗漱了一下,連早飯都沒顧得吃,就奔了河邊。

        昨天晚上,小玉看到圓圓的月亮,忽然心血來潮,非要帶著陳宇到河邊來浪漫一回,說是要享受詩情畫意,再回憶回憶兩個人戀愛時的甜美情景。幾年前,二人談戀愛的時候,最愛到河邊來,也在這里留下了最美好的回憶。

        兩個人坐到河堤上,越回憶越情濃,小玉一激動,非要像當(dāng)年那樣,坐到陳宇的腿上。陳宇不好壞了她的雅興,只好展開雙臂迎接。結(jié)果,他亞健康的雙腿已經(jīng)禁不動她的身軀,一抖一顫,倆人一同滾落到河坡上。小玉在慌亂中抓住了陳宇的衣服,陳宇反應(yīng)還算敏捷,揪住了河邊的蘆葦。兩個人正慶幸避免了一幕愛情悲劇的發(fā)生,忽聽 “咚”的一聲響,不知道什么東西掉到了水里。兩個人慌忙爬起身,仔細一查,陳宇的手機不見了,想必是剛才從口袋里掉出來,一直滑落到水里去了。

        那部蘋果手機,五千多塊呢,掉到水里,兩個人別提多心疼了。陳宇揪住蘆葦,到淺水處摸了半天,結(jié)果什么也沒摸到。黑燈瞎火的,怕有什么意外,沒敢再往深處去。兩個人只好等到天亮了,到時候再來找。陳宇折斷一根蘆葦,捆在了旁邊一棵樹上,做了個記號。

        天亮后,兩個人再次來到河邊,尋找到昨天夜里做記號的那棵樹,岸邊還有昨天的痕跡。陳宇挽起褲腿,就要下去,小玉忽然一把拉住了他,懊悔地說:“咱倆真笨!凈想著早起了,就沒想著該帶根繩子。這河不知道有多深,又挺滑的,萬一你掉下去,那可就危險了。等著,我回去找根繩子?!闭f完,就轉(zhuǎn)身走了。陳宇看了看河的兩邊,覺得沒有小玉說得那么嚴(yán)重,就試探著一步步走下去。站穩(wěn)了以后,他就開始摸手機。

        摸了十多分鐘,還是沒摸到。那個鬼手機,不知道滑到哪里去了。陳宇又往里走了走。

        這時,一個男人走過來,沖著他喊:“兄弟,別摸啦,這里沒魚!”陳宇一聽就來了氣,心想,你當(dāng)我傻啊。他氣嘟嘟地說:“你怎么知道這里沒魚呀?”他抬頭一看那人,不覺樂了。原來那個人身上穿著橡膠衣褲,手里拎著一根大竹竿,竹竿的一端綁著一個大網(wǎng)兜。原來是清撈河面垃圾的。

        那人很認真地指著河水對陳宇說:“就這臟水,那魚甭說在里邊活了,一聞到味兒就先給熏死了?!标愑畈幌敫?,笑笑說:“您說得對。我沒摸魚,我手機掉里頭了,能不能借您這撈子用用,給撈出來?”

        那人看著他,忽然笑了:“你手機掉里頭啦?”陳宇忙著點頭。那人得意地笑了:“要借我這撈子,可不能白借?!标愑钜宦牼蜕鷼饬耍@不是敲詐嗎?我用手摸都摸不上來,用你這撈子未必就能撈上來,卻先要給你幾個錢,那不虧大發(fā)了嗎?他就不理男人了,彎下腰去接著摸手機。

        那男人叫他:“嘿,掏錢呀!”

        陳宇橫了他一眼:“你那撈子金貴,我用不起?!?/p>

        那人卻笑著說:“用不起也得交錢?!?/p>

        陳宇更生氣了:“憑什么呀?”

        那人指著岸邊上的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禁止向河道內(nèi)傾倒垃圾和污物,違者罰款”,然后說道:“看到?jīng)]?”

        陳宇怒氣沖沖地瞪著他,質(zhì)問道:“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那人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你把手機掉到河里了,那不是往河道里傾倒了垃圾嗎?告訴你,罰款。”

        陳宇氣得險些暈過去:“我的手機算垃圾呀?你見過那么貴的垃圾嗎?”

        那人嚴(yán)肅地說:“不管你往河里扔的是什么,都無法改變你往河道里扔?xùn)|西這個事實,這就說明你違反了規(guī)定,一定是要罰款的?!?/p>

        陳宇沒好氣地說:“你這叫狡辯!我就不給,看你能怎么著吧!”那人掏出手機,給他們水務(wù)局值班室打電話,說他逮到了一個往河道里倒垃圾的人,但這人拒不配合工作,不肯交罰款,要他們趕緊來支援。

        陳宇氣得眼睛直冒火:搞什么搞!

        陳宇不管他那一套,接著撈他的手機。那手機像存心和他作對似的,就是摸不到。他想挪動一下地方,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雙腳陷進淤泥里,怎么也拔不出來了。

        那人蹲在岸邊,看著他,得意地笑著。陳宇狠狠地白了那人一眼,他的兩腿深深地陷進淤泥里,使盡了渾身的解數(shù),兩條腿還是紋絲不動。小玉拿繩子還沒回來,連個影兒都沒有。陳宇尋思,家里根本就沒有繩子,還得去商店買,可現(xiàn)在天太早,商店還沒開門呢。河邊也沒人經(jīng)過,要想從這條臭河里走出來,眼前這個人是唯一可以依靠的。陳宇只好又軟下來:“兄弟,把我拉上來吧。你說罰多少錢,我都給你?!?/p>

        那人詭異地笑了笑,搖搖頭說:“我不能把你拉上來。如果我把你拉上來,你不承認了,我就說不清楚了。等一會兒,我們局里來了人,給你做好材料,再把你拉上來也不遲呀?!?/p>

        陳宇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兄弟,你夠狠!”

        那人點燃了一支煙,慢悠悠地吸著。陳宇試了幾次,兩條腿仍舊拔不出來。沒辦法,他只好利用這段時間,再次做著尋找手機的努力。但是,仍舊一無所獲。

        這時,河邊忽然熱鬧起來,幾輛高級豪華轎車停在河堤上。幾個人下了車,急匆匆地往河邊過來,一邊走還一邊說著:“有些人就是不自覺,隨意往河道里倒垃圾,我們治理污染的努力全都白費了,你們記者就應(yīng)該把這種人給來個徹底曝光!”

        很快,陳宇就看到幾個領(lǐng)導(dǎo)領(lǐng)著幾個記者來到河邊。記者們撲過來就給他照相,領(lǐng)導(dǎo)叫過來撈垃圾的那人,問他抓到陳宇時的情況,記者們也掏出本子來做著記錄。

        一個女記者跑過來問陳宇:“請問,你怎么看待你往河里傾倒垃圾的問題?”

        陳宇怒氣沖沖地瞪著她:“你睜大眼睛看看,我倒的垃圾在哪兒呢?”

        他這一句話,不亞于一個晴天霹靂,領(lǐng)導(dǎo)們,還有記者們都轉(zhuǎn)頭看著他,然后面面相覷。領(lǐng)導(dǎo)瞪著那個撈垃圾的人:“他倒的垃圾呢?”撈垃圾的指著河面說:“在河里呀。你看,他還在撈呢。”那位領(lǐng)導(dǎo)把撈垃圾的叫到跟前,小聲問他到底是怎么個情況,那人就一五一十地講了。領(lǐng)導(dǎo)抬起手,真想給他一個大嘴巴,但手掄到半空,還是硬生生停住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兒,忽然換上了一副笑臉,大聲說道:“你們看,他在撈魚呢!看他那樣子,還真是內(nèi)行呀!”endprint

        說著,他沖陳宇走過來,微笑著說:“同志,撈到魚了嗎?”陳宇氣得要暈倒了,正想罵他:放你娘個屁!這臭河溝子,連蚊子都嫌臟不來產(chǎn)子,還能有魚?話沒出口,領(lǐng)導(dǎo)卻沖他使個眼色,小聲說:“兄弟,你就說你是撈魚的?!标愑畹吐曊f:“我沒撈魚。這條河里根本就沒魚。我的手機掉里頭了,我在撈手機。”

        那個領(lǐng)導(dǎo)說:“我知道。你幫我圓過這個謊去,我送你一部新手機。不就是個蘋果嗎?沒幾個錢。我說話算數(shù)?!?/p>

        還有這好事兒?看人家是個大領(lǐng)導(dǎo),不會說話不算數(shù),陳宇就答應(yīng)了,問他該怎么說。領(lǐng)導(dǎo)悄悄告訴他,你只要說是撈魚的就成了。果然,陳宇大聲說,他是到河里來撈魚的,那群記者就圍過來,對他又是一通拍一通照。記者們紛紛提問,無非是什么時候在這條河里看到過魚,什么時候開始撈魚的,收成幾何。陳宇隨口編來,倒也是滴水不漏。但今天運氣不好,還沒撈到魚。不過,他堅信能撈到魚。那位大領(lǐng)導(dǎo)看記者們采訪得差不多了,就把他們叫過去,給他們講述水務(wù)局為了治理污染改善環(huán)境所做的種種努力。

        一個小瘦子趁記者們不注意,悄悄遞給陳宇一個小水桶,里面居然有幾條魚。陳宇是個明白人,他得配合領(lǐng)導(dǎo)把這場戲演下去,好換回他的蘋果呀。他抓過一條魚塞到水里,然后高高舉起,大聲喊著:“看,我摸到了一條魚!”幾位記者跑回來,又拍又照。他們攢夠了材料,然后又圍住了那位大領(lǐng)導(dǎo),問他接下來有什么活動。那位大領(lǐng)導(dǎo)說,大家這么辛苦,就到溫泉去泡泡吧,解解乏。那幾個記者一陣歡呼,然后就興沖沖地走了。

        那個女記者卻沒走,又跑了回來,小聲對陳宇說,手機撈出來以后,別忙著開機,用吹風(fēng)機輕輕把手機吹干,直到把里面的電路也吹干了,再開機才不會燒掉。她說她的手機曾經(jīng)掉到馬桶里,就因為沒有經(jīng)驗,里面還有水呢就開機,結(jié)果給燒了。陳宇感激地看看她。她沖陳宇甜美地微微一笑,然后像一只美麗的蝴蝶,翩翩飛走了。

        很快,河邊又安靜下來。

        就剩下了陳宇和那個撈垃圾的男人。

        陳宇這時才忽然想起來,自己還陷在淤泥里動不了呢,忙著賠笑臉說:“兄弟,快把我拉上去吧?!?/p>

        那人氣哼哼地說:“還想讓我拉你上來?局長剛才說了,扣我一個月獎金。你呀,還是在河里撈魚吧?!闭f完,就把撈子猛地在河里砸了一下,濺了陳宇滿頭滿臉的臟水,陳宇惡心地直想吐,那個男人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宇一直在臭河里站著,直到小玉抱著繩子過來,才把繩子的一頭拴在樹上,把另一頭甩給他。

        陳宇揪住了繩子,小玉在上面使勁拽著,他才終于走上岸來。他坐在地上喘著氣,小玉好奇地看著水桶里那幾條魚,驚奇地問道:“哪兒來的魚???你撈的?”陳宇氣哼哼地說:“狗屁!你看這臭河里能有魚嗎?”小玉搖搖頭,奇怪地問道:“那這魚是從哪兒來的?”陳宇撇撇嘴說:“當(dāng)然是從市場上買來的。”他就跟小玉說了剛才的遭遇。

        小玉高興地說:“那咱們就先去買個新蘋果,拿著發(fā)票去找他報銷?!标愑铧c頭應(yīng)了。小玉看著桶里那幾條魚,皺著眉頭問道:“怎么是幾條凍帶魚???”陳宇只好分析說,領(lǐng)導(dǎo)讓手下趕緊去買幾條魚,手下也沒明白他的意圖,還以為是要買了魚招待記者們,于是就買回了這么幾條凍帶魚。凍帶魚買回來,領(lǐng)導(dǎo)就塞給了他,估計也沒細看。

        小玉驚得眼珠子險些掉下來:“他們都相信你從這條河里撈上了凍帶魚?”

        陳宇說:“愛信不信。咱先去買蘋果,讓大領(lǐng)導(dǎo)給咱們報銷,然后回家燉帶魚吃。這帶魚又寬又長,看著真新鮮。要讓你花錢買,我估計你還舍不得呢!想著就香啊。”

        兩個人提上水桶,高高興興地走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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