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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漢的江灘有個人很像你

        2017-10-17 21:04:57陳若魚
        故事林 2017年20期

        陳若魚

        01

        空乘廣播提示,飛機將在30分鐘后抵達武漢天河機場時,整個機身被云層包裹,下降的失重感讓我有些耳鳴。

        而武漢,這兩個字,仿佛穿透了重重記憶抵達我的腦海。沒想到我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城市,在我與它毫無瓜葛之后,卻輕而易舉地踏足。在領(lǐng)導(dǎo)通知我去武漢出差的時候,我仍有些恍惚,過去幾年中,武漢已經(jīng)成了我不愿提及的過往,我甚至賭氣說過這輩子都不會去武漢,沒想到最終還是食言。

        從北京到武漢算不上特別遠,但也不近,兩個小時的飛行時間,換做以前我早就呼呼大睡了,但是這一路,我卻毫無睡意。我曾看過黃鶴樓一年四季不同的照片,看過4月里武漢大學(xué)的櫻花大道,也吃過無數(shù)次的周黑鴨,收藏了無數(shù)張武漢的明信片,但卻是第一次來武漢。

        不知道,那個叫蔣文州的人,是否還留在武漢?

        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我。

        02

        上高中那年,母親為了方便照顧我,帶我從郊區(qū)搬去了市區(qū),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因為房東一家人走得急,許多東西都未來得及帶走,書房里很多書,還有陽臺上的花草都留給了我們。

        那日,我正在書房里復(fù)習(xí)的時候,母親忽然接到一個電話,說是房東的兒子有一個重要的東西落在了書房里,想讓我們幫忙寄過去。我接過電話,聽見的是一個清澈的少年聲,他說東西藏在書架最上面一層的夾縫里。我按照他的提示,找到了一張照片,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跟小少年,站在天津鼓樓前,對著鏡頭笑得一臉燦爛。

        “那是我奶奶。能不能麻煩你寄給我?”

        “當(dāng)然可以?!?/p>

        我答應(yīng)得爽快,在心里把和我說話的這個人跟照片上的少年聯(lián)系在一起,十二三歲的模樣,清秀白凈,按照片上的時間現(xiàn)在應(yīng)該同我差不多大。

        少年很快把地址發(fā)了過來,收貨地址是在武漢漢口,而收件人寫著3個字:蔣文州。

        這便是我與蔣文州的初次“相遇”,第二天一早我就把照片裝在信封里寄了過去。一個星期后我接到他的電話,說收到了照片,還說了很多感謝的話。

        我以為這件事就要這樣翻篇了,沒想到幾天后我又收到了一個包裹,寄件人是蔣文州,他給我寄了滿滿一箱武漢鴨脖作為答謝禮。

        就這樣一來二去,我們開始了聯(lián)系,還加了QQ。聊過幾次之后我才知道,他原本就是武漢人,因為父母做生意在天津定居過幾年,現(xiàn)在他上高中了,父母的生意轉(zhuǎn)回武漢,所以才回了武漢。

        我們聊完天津的美食和好玩的地方,他又開始為我介紹武漢的美食,以及那些鮮為人知的風(fēng)景,還說如果我有機會去武漢,他一定帶我到處看看。

        我說好啊。

        可惜那時年少,去一趟北京都算遙遠,更別提千里之外的武漢。

        03

        高中三年,我?guī)缀趺刻於几Y文州聊天。

        高二下學(xué)期,三四月初櫻花開放,蔣文州跟同學(xué)一起去武漢大學(xué)看櫻花,給我發(fā)了好多照。其中有一張是他站在櫻花樹下的照片,他穿著煙藍色的條紋針織衫,牛仔褲和帆布鞋,短短的頭發(fā),高高昂起的下巴,散發(fā)出少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背后是無窮無盡的緋色花海和賞花的游人。

        我看著照片不知不覺出了神,直到他給我發(fā)了一個窗口抖動,我才回過神來。他發(fā)了一連串的問號,我想象著網(wǎng)絡(luò)那端他的表情,不禁撲哧笑出聲來。

        “很帥啊?!蔽一貜?fù)。

        “那當(dāng)然,也不看是誰?!?/p>

        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很熟絡(luò),說話的口吻像多年的老友。他一副得意的口吻繼續(xù)說:“昨天我還收到好幾封情書呢?!?/p>

        我看著這句話,莫名有些失落,他還在那頭洋洋得意地說女生們給他的告白信,我則看著他發(fā)來的照片,點擊了保存。

        聊天結(jié)束后,我們互相道了晚安,可是我卻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著,拿出手機看著他的照片,想起他說的那些話,只覺得煩悶得要命。像他這么優(yōu)秀又好看的男生,自然是很受女生歡迎的,有人寫情書也不足為奇,可是我還是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心酸。

        同桌丁小鮮說我這幾天無精打采,總是望著窗口發(fā)呆,簡直就像犯了單相思。我心里猛然一頓,好久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我竟然喜歡上了這個素未謀面的少年。

        意識到這份心意后,我才后知后覺地想起這一年多以來的聊天,每天放學(xué)后第一件事就是登錄QQ,看有沒有他的消息,睡前也總是最后跟他道晚安。雖然素未謀面,但他已經(jīng)成為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懷揣著這份心意,我對他的態(tài)度也變得溫和起來,他不知情地說我,最近好像變得淑女了。

        我在電腦這頭頓時紅了臉。

        高三開學(xué)后,他忽然問我想考哪里的大學(xué),我別有用心地說:“武漢,你覺得怎么樣?”

        “挺好啊。”他很快回復(fù),“我也會留在武漢,到時候帶你玩?!?/p>

        我看著這句話,從那時候就開始憧憬高考,憧憬大學(xué),憧憬跟他見面的情形,到時候我們會一起漫步櫻花樹下,一起去看黃鶴樓,一起去吃他推薦的變態(tài)辣,一起去漢江邊吹晚風(fēng)看日落。

        總之,在那個時候,我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

        04

        只可惜,一切幻想在還來不及變成現(xiàn)實的時候就被攔腰斬斷。

        那年高考后,在填志愿前兩天,蔣文州忽然神神秘秘地告訴我,他戀愛了,和一個他們學(xué)校的女生,還發(fā)來了女生的照片。女生是典型的南方姑娘,看起來小鳥依人,白皙纖瘦,穿著粉色荷葉邊的連衣裙,笑微微地同他一起站在櫻花樹下,歪歪地靠在他肩頭。

        而他們身后是一片櫻花海,這曾是我幻想過無數(shù)次也夢過無數(shù)次的場景,可惜,他身旁的人,不是我。

        一切都來得太快,讓我猝不及防。我看著他發(fā)來的照片,眼淚啪嗒啪嗒地砸下來,卻沒發(fā)出半點聲響,只覺得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悲戚和絕望。endprint

        蔣文州見我沒回消息,發(fā)來一堆問號,我敲下:“恭喜你啊?!?/p>

        但卻猶豫了很久都沒有發(fā)送,18歲的我很小氣,連一句“恭喜你”都吝嗇,我迅速關(guān)掉了聊天頁面。那是我3年來第一次沒有回蔣文州消息,第一次躲在被子里埋頭痛哭,第一次覺得人生毫無希望。

        后來,蔣文州還是給我發(fā)了很多消息,問我填了哪所學(xué)校,問我什么時候去武漢,我全都沒回復(fù)。填志愿的時候,填了北京和上海,填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淚流滿面。

        開學(xué)前的某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見我獨自一個人去了一趟武漢,去看了黃鶴樓,去看了早已經(jīng)凋謝的櫻花,還有滾滾江水的漢江,去吃了變態(tài)辣的火鍋,辣得淚流滿面。

        夢見蔣文州問我為什么沒有去武漢。

        我說,因為我不喜歡武漢。

        05

        去北京上大學(xué)以后,我跟蔣文州漸漸斷了聯(lián)系。

        就連我家租他們家的那套房子也因為我高中畢業(yè)而退租了。大一下學(xué)期,我的QQ號被盜,等我找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所有聯(lián)系人都被刪除了。我望著空白的QQ列表,想起蔣文州,想起高中三年每一個跟他聊天的晚上,眼眶漸漸溫?zé)?,眼淚緩緩滑落。

        雖然跟蔣文州徹底失去了聯(lián)絡(luò),但武漢卻成了我心底緊繃的弦,無論是在天氣預(yù)報看到,還是在雜志上看見,抑或是班里某個來自武漢的同學(xué),都會引起我格外的注意。

        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我留在北京工作,經(jīng)常各地出差,沒想到這一次會是武漢。

        我至今還記得蔣文州最初跟我介紹武漢時說的話。武漢,又名江城,著名景點有黃鶴樓、東湖、歸元寺、歡樂谷、漢口江灘,好吃的有熱干面、周黑鴨、油燜大蝦、黃陂三鮮等等。

        你看啊,一字不漏,我全都記得。

        可惜,再好的風(fēng)景我只能一個人去看,再美味的食物,我也只能獨自品嘗。

        在武漢為期3天的出差里,除了工作時間,我都一個人坐公交車閑逛,走過多年前我曾走過的地方。

        原諒我說了謊,這并非我第一次來武漢,而是第二次。那年高考結(jié)束后,蔣文州告訴我他戀愛的消息之后,我還是去了一趟武漢。因為沒有錢,坐了20多個小時的慢火車,只想去看一眼他生活的城市??此茷t灑,其實很狼狽,在火鍋店失聲痛哭之后,匆匆跑去火車站,改簽連夜回了天津。

        因為太過倉促,我總以為那只是一場夢。

        去過之后,我才知道武漢并沒有那么好,有常年不散的霧霾,街道擁堵不堪,大名鼎鼎的黃鶴樓也不過如此,老城區(qū)灰頭土臉的,可是它仍是我心里最美好的地方。

        有時候,一座城市并非因為多么美麗,多么吸引人,只是因為有他在,所以才奮不顧身。盡管見識過它所有的不好后,它仍能成為我心里“去過那么多城市最愛XX”的唯一選項。

        出差的最后一天,我打了一輛出租車去機場,快到機場的時候,微信忽然收到一個驗證信息,

        我點開后心微微一顫,上面寫著:陳小初,我是蔣文州。

        我猶豫了一分鐘才點了通過驗證,他很快發(fā)來一句好久不見。

        我回復(fù),好久不見。心里蕩起一絲波瀾,但很快就平息。那一刻我才知道,青春年少的萌動其實早已經(jīng)泯滅于歲月,只不過是我抓著不肯放手。開始和放手,都需要一個契機,我既然沒有把握住開始的契機,那只能把握現(xiàn)在這個放手的契機。

        我們寒暄了幾句,他說大學(xué)4年沒有留在武漢,而是去了北京,畢業(yè)后回了武漢。昨天他帶客戶去看漢口江灘的時候,看到一個姑娘和我很像。

        我望著天河機場上亮眼的“武漢”兩字說:“你認錯人了,我在北京。”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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