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聲
甲 唱的是,三班衙役喊連聲:
乙丙 (白)“威——武——”
甲 廬陵縣,縣大老爺把堂登。升堂的是廬陵縣令王守仁,他字表伯安,號陽明。王縣令用手一拍驚堂木:“來人吶!快帶嫌犯過山龍。”
丙 (白)“帶過山龍!”“帶過山龍!”“帶過山龍!”
乙 大堂口押上人一個,絡(luò)腮胡子嘴邊生。黑黝黝的一張臉,滿臉殺氣露猙獰。膀闊腰圓大高個兒,上堂來,他把嘴一撇一聲哼:(白)“哼!”五花大綁挺身站,梗著脖子牛哄哄。
丙 衙役們頭回見犯人上堂不下跪,他們面面相覷吃一驚。心暗想:厲害了我的哥!竟敢在大堂以上耍威風。惱了班頭張二寶,怒火噌噌往上沖:“過山龍,別覺著你身強力壯就任性。你藐視公堂法不容。重要的事情我說三遍,說三遍,說三遍,(白)跪下!跪下!跪下!再不跪,本寶寶揍你個骨斷筋傷光喊疼。”
甲 吔?這班頭真夠現(xiàn)代的,滿嘴的網(wǎng)絡(luò)熱詞還挺兇。
乙 就是呀!他說話態(tài)度這么強硬,竟然還把寶寶稱。
丙 (白)這你們都不明白呀?他叫張二寶!二寶嗎,兩個“寶”,就是“寶、寶”的意思。
甲乙 (白)沒聽說過!
甲 按下班頭暫不表,再說縣令王陽明。王大人沖著衙役擺擺手,把驚堂一拍問一聲:“下跪的……不,下站的是何人?可是嫌犯過山龍?”
乙 過山龍瞟了一眼王縣令,鼻子眼兒里又一哼:“哼!既知是我何必問,本人正是過山龍?!?/p>
甲 (白)“過山龍,本縣問你,你可知罪嗎?”
乙 “知不知罪有啥用?你明察秋毫有威風。要殺要刮看著辦,給個痛快行不行?”
甲 (白)“哎?古人云: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乙 (白)“行了,行了,你就別云了!‘之乎者也我不懂,長篇大論我不想聽。少弄這些里格楞,我不想聽你瞎哼哼。”
甲 (白)“嗯?我這是瞎哼哼啊?”過山龍這一番話,差點把縣令大人給說蒙。嫌犯論罪是該殺,可案件不清怎能隨意判斬刑。
丙 一旁的班頭張二寶,當時把臉都氣青:“過山龍,你可氣死寶寶了,竟敢說縣大老爺瞎哼哼。你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啊,那就等著滾油烹吧!尊大人,請您趕快傳命令,本寶寶我使出洪荒之力來掌刑。八十大板揍下去,一準是,您不哼哼他哼哼?!?/p>
甲乙 (白)哎,嗐!
甲 (白)“班頭,使不得,人命關(guān)天干系大,濫用刑罰可不成!來呀!把過山龍帶到二堂去,今天我不再審訊問案情了?!?/p>
乙 聽話語過山龍心中猛一動:“哎?這老爺有理有法挺分明。我咆哮公堂,理應(yīng)動刑他不動,卻不知他是真意是假情?”
甲 過山龍,被帶到二堂落下座,在對面,坐下了縣令王陽明。
丙 這時候正是六月天,天氣悶熱像蒸籠。二堂里坐著他們倆,還圍著衙役好多名??諝獬砣缫诲佒啵沽鳑驯惩庥?。
乙 過山龍額頭汗珠往下滾,密密麻麻一層層。汗珠流進眼睛里,辣得倆眼鉆心疼。他被五花大綁捆著手,要想擦汗又不能。只見他皺著眉,閉著眼,難受的表情難形容。
甲 王大人看他這個難受勁兒,惻隱之心油然而生:“過山龍,咱倆隨便聊一聊,我絕不談道德廉恥法和情?!?/p>
乙 過山龍閉著眼睛脖兒一梗,“哼!要談你也枉費工。我是盜匪心最硬,早就把禮義廉恥腦后扔了。”
甲 “哎呀,今天天氣可真熱,這二堂一點不透風。咱倆把外衣脫了好不好?”
乙 過山龍,聞言連說行行行。他被捆得正難受,脫外衣就得解綁繩。解開就比綁著好啊,“班頭,你快給我把綁松。”
丙 “吔?這小子他還使喚我來,嘿!真讓我恨得牙根疼。”
甲 “張班頭,你快給他松開綁,好讓他脫下外衣透透風?!?/p>
丙 (白)是!班頭萬般無其奈,只得上前松綁繩。心里話:“這才叫活活氣煞人哩,哎喲,我感覺身體被掏空了!”
甲乙 (白)嗐!
甲 王大人脫下外衣一邊放,笑瞇瞇地瞅著過山龍。
乙 過山龍先抬起手來擦了擦汗,接著也脫下外衣一旁扔。暗想道,這個大人還不錯,看面相,他嚴肅活潑帶著謙恭。我還真得感謝他,要不然,這汗水還不泡瞎我的眼睛啊。
甲 過山龍低頭正思想,這時候,王大人又叫連聲:(白)“過山龍!過山龍!”
乙 (白)“……誒……在!”
甲 你還感覺熱不熱呀?我咋覺得脫了外衣還不行呢。哎,咱再把內(nèi)衣脫了好不好?光著膀子準輕松?!?/p>
乙 過山龍一聽更高興了,這大人平易近人很普通。既然你要光膀子,好!奉陪到底我答應(yīng)。想到此他把頭一晃,“脫就脫,哼!不就是光著脊梁露前胸嗎?!?/p>
甲乙 (白)“脫!脫!”
丙 他二人脫了一個大光膀,內(nèi)衣又往一旁扔。來了個肌肉大PK,比了后背比前胸。這邊瞧,王大人不胖不瘦多端正,那邊看,過山龍護胸毛扎里扎煞像鋼鋒。
乙 過山龍光著膀子好愜意,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輕松。
甲 沒想到,王大人脫完內(nèi)衣還嫌熱,開言又叫過山龍:“過山龍,咱們把褲子也脫掉吧,不知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乙 (白)誒,???褲子也脫呀?過山龍一聽就一愣,他瞪著大眼好吃驚。(白)怎么還興脫褲子???
丙 吃驚的不光過山龍,三班衙役也發(fā)蒙。你看我來我看你,“大人這是啥作風啊?”
甲 王大人連聲問:“你敢脫不?”
乙 過山龍只得是勉強點頭來答應(yīng)。(白)“脫……脫!”
丙 噌噌噌!他二人又把褲子脫了去,渾身上下,可就剩內(nèi)褲這一層了。
甲 王大人,點點頭,未曾說話露笑容:“過山龍,咱倆把褲頭也脫了吧,要我說,一絲不掛最輕松了?!眅ndprint
乙 (白)“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過山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說啥他也不答應(yīng)。說:“大人你也太活潑了,再脫褲頭可不成。你們城里人真會玩兒,赤身裸體不臉紅嗎?(白)這可脫不得!不行!不行!”
甲 (白)“哈哈哈……”王縣令,哈哈笑,叫了一聲過山龍:“你言說不管是殺是刮都不怕,可為啥脫個褲頭還臉紅呢?”
乙 (白)“我……”
甲 (白)“我什么呀?”
乙 (白)“我……”
甲 “這說明,你內(nèi)心還有羞恥感,你還有道德良知在心中。跟你講禮儀廉恥還管用,我的話奉勸你要認真聽。希望你低頭服法來認罪,或許判決能從輕。(白)你說是不是呀?”
乙 (白)“這——”過山龍前思后想多半晌,突然他跪倒磕頭把禮行。“大人啊,我知罪,你的勸導我服從。今天你把我的良知來喚醒,你的仁德感化了我過山龍。請允許我把褲子先穿上,然后我立刻把自己的罪責交待清?!?/p>
合 (白)吔!他服了!
丙 再說班頭張二寶,看到這兒,挑起大指笑盈盈。說:“真是笑死寶寶了,王大人,你這套路還真行。真行,真行,你真行,全世界你排前三名?!?/p>
甲乙 (白)嘿!
合 這正是:心學大師王陽明,擔任縣令在廬陵。喚醒良知施巧計,脫衣審案顯奇能。
創(chuàng)作構(gòu)想:
脫衣審案這個故事可以說是典型的奇人奇事。
主人公是位奇人。王守仁(1472-1529),字伯安,世稱陽明先生,浙江余姚人,明代著名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和軍事家,精通儒家、佛家、道家,而且能夠統(tǒng)軍征戰(zhàn),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全能大儒。他的一生,既有位列朝班、揮師疆場的輝煌,也有罷官被貶、“龍場悟道”的低谷。他崇德尚義,文韜武略,成就卓著,用畢生精力創(chuàng)建了以注重內(nèi)心即人的主觀能動性為特色的新儒學——陽明心學,提出了“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的重大學說論斷。脫衣審案的奇事既是“致良知”思想的一種體現(xiàn)。王陽明認為良知是內(nèi)在的德性真實和本然的至善,是先驗的道德潛能或道德理性。陽明先生認為,人心本有道德價值和倫理素質(zhì),此道德價值和倫理素質(zhì)不學而能,不慮而知,但又可隨時呈現(xiàn)。但良知的先天性固然擔保了良知的普遍有效性,但卻無法擔保主體對良知的自覺意識。所以那些有良知而不自知的行為主體就需要有意識的引導,所以我們就看到了一位溫文爾雅、博學多識的全能大儒與一個粗俗蠻橫、罪惡滔滔的盜匪赤膊相見。通過“脫衣審案”的一系列過程,循循善誘,最終喚醒盜匪的良知,這讓人感受到了這位全能大儒與眾不同的豪氣、灑脫與智慧,其思想特點也在這場審訊中被充分地詮釋出來。
說唱“傳奇”一直就是山東快書藝術(shù)的傳統(tǒng),脫衣審案無疑是段精彩的傳奇。王陽明心學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精華,山東快書是一種優(yōu)秀的民間傳統(tǒng)藝術(shù),用民間傳統(tǒng)藝術(shù)弘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無疑是一種很好的結(jié)合。于是,就有了這段群口山東快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