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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鎮(zhèn)敘事

        2017-09-29 08:03:34
        娘子關 2017年1期
        關鍵詞:劉成二寶

        ●山 月

        青鎮(zhèn)敘事

        ●山 月

        我所在的鎮(zhèn)子原名叫“青龍鎮(zhèn)”,在寫系列小說時,我簡化成了“青鎮(zhèn)”。青鎮(zhèn)確實是個有“味道”的鎮(zhèn)子。我打小就待見她。后來,在所有發(fā)表的、未發(fā)表的;完成的、未完成的小說里,都以青鎮(zhèn)為背景?!杜荞R皮的男人》亦是如此!

        坐在青鎮(zhèn)的一角,閑時讀書,更多時候讀人、讀事,讀那些雞毛蒜皮,油鹽醬醋。有時候會聽到一些人說,“村里那點破事”,我心里會瞧不起說這話的人。

        我就愛寫“這點破事。”他們匯聚在家門口聊天,吃飯,打牌,種地,選舉,下窯,打架,殺豬,罵人,看戲,偷情,撩貓逗狗……他們的日子總讓你來得及描述,表達和欣慰。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土地,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存在。

        每次醞釀一個故事,把一個個故事人物戲劇性的編排好,讓他們在我的心里活靈活現(xiàn)時,難免得意,似乎是我主宰了每個故事人物的命運。實則,這些人物確是存在的,我只是去尋找,去表現(xiàn)了而已;只是從他們多種多樣的存在里找出最基本的,持久的,本質的東西。為表現(xiàn)他們,有時候會感覺不易和艱難,會有痛苦和不安。把這些小人物寫成小說,到底想表述什么?生怕自己對他們理解的太浮淺,對生活的表達太粗糙。

        這個問題常在我心里糾結。

        關于小說的語言、技巧、形式,我不太懂,也沒有刻意追求。只是覺得,能打動人,有感染力,能引起共鳴的小說,那這里面,什么都有了。

        且這樣。寫著,走著,斷斷續(xù)續(xù),不忘初衷,做好自己。

        很有意思的事。很幸福。青鎮(zhèn)這些年的歲月變遷。青鎮(zhèn)上沒有什么事能瞞過他鐵叔的眼睛。

        他原來開著個小鐵廠,鑄鍋、鑄火爐,后來生意不好就關了。有了些底本,過得倒也滋潤。這幾年沒什么營生,他就在家里支起了兩張麻將桌。一兒一女,女兒嫁到了城里,兒子不成氣,書不好好讀,外出打工掙的錢還不夠自己折騰。索性,他把兒子拴在家里,讓兒子照看那兩張麻將桌,收臺費。

        鐵嬸在廚房給玩麻將的人準備午飯,一個人五塊錢的飯錢,管飽。飯呢,通常是拉面,再搭個小菜。一天的臺費加飯費也足夠全家的開銷。

        玩的玩,聊的聊??蛷d里的人嘴也閑不下來,瓜子皮嗑了一地。

        “鐵叔,還是得想點正經(jīng)干的,攢錢給二寶找老婆?!?/p>

        老鐵瞪一眼玩手機的兒子二寶,“去他娘的,有本事自己掙錢去?!?/p>

        “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不缺女朋友,缺的是票票。有了錢,女人多的是?!?/p>

        “那肯定呀,男也不說女,女也不說男。一接觸就住一塊兒了。”

        二寶抬起頭擠了擠眼,“哎,不住白不住?!?/p>

        “滾!”鐵叔又瞪了兒子一眼。

        客廳里的每個人似乎被一些言詞誘惑,顯得很興奮。說著哪家的姑娘傍上了大款,哪家的漢子又勾搭上哪個家的媳婦。每個人都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只有鐵叔沒吭氣,他怒視著自己的兒子。

        這時,根海進了屋,剛喊了聲鐵叔,就看到滿屋子的人,他把下半句話咽了回去。

        “根海來了啊,要說啊,根海在那事上可是拿手的。”還有人接之前的話題。

        “鐵叔,家里有客人啊,那我走了,回頭再跟你說事?!?/p>

        “坐會兒唄?!?/p>

        “不了……”

        滿屋子客氣的眼睛,把根海送了出去。鐵嬸推開廚房喊著“開飯嘍”,一股飯香沖進了客廳,有的人咽了下口水,“鐵嬸做的飯好香呀?!?/p>

        “香了交五塊錢管你個夠!不要說人根海的壞話?!?/p>

        “這小子,侍候兩女人,厲害!”

        “他和琴搞,梅不知道?”

        “能不知道!”

        鐵嬸虎著臉,“大中午的,不餓呀,說閑話,誰抓著了?”

        “那還用抓?全青鎮(zhèn)誰不知道?”

        “唉,這年頭啥人也有!”

        二寶抬起頭,“看看,一會工夫搶下五個紅包,夠買包煙了?!备吲d地哈哈大笑。

        “二寶你不出去好好打工,搶那干什么,能搶出個老婆來了?”

        “現(xiàn)在財禮貴著呢,十萬元根本不行了!二寶你得快想法掙錢,不能啃老?!?/p>

        “說他了,咱不都一樣,都閑了大半年了。總得干點什么!”

        “開春就修鐵路,要從青鎮(zhèn)通過呢,咱還是趁機找點活兒干,比如送貨的大車司機,開個小吃鋪……”

        “看人家劉成,這幾年可是發(fā)大了。開著洗煤廠?!?/p>

        “哼!去他大爺?shù)?,他發(fā)的是黑心財!”鐵叔勃然,仿佛拉起了大仇恨。

        “他家要是死了人,抬棺材的人也沒有!”

        “對,對……”

        “那不假……”

        “就是窮死也不到他家要飯!”

        眾人點頭,滿臉確定的神情。于是五六個人全體罵了一通劉成。罵乏了,又討論了一會兒如何賺錢,有的老婆罵著尋上門了,才起身回家吃午飯。

        “唉,農村人還是本分點。夠吃夠喝就行!弄不好,早晚出事。”大家邊走邊聊……

        梅咬著嘴唇,站在院門外吃力地打煤球。院墻根已整整齊齊擺了一排打好的煤球,梅摘了手套摸摸自己的大肚,“你要不是個小子,你媽這輩就完了?!?/p>

        有人從門前走過,“梅,什么時候的月子?看肚像是懷個小子。”

        “快了,正月里的?!?/p>

        “那孩的生日可挺大。”

        “是呢,是呢?!泵坊貞?/p>

        “那還干這重活兒,你可真行!”

        梅一臉無奈地笑。

        目光黯然。

        劉成拎著一大包中藥從梅跟前走過。梅假裝低頭摁煤球,劉成也假裝看手機,倆人沒說話。近兩年,劉成和村里人說的話少了,因為他的洗煤廠全雇用外地人,不用本村人,什么原因,大家伙胡猜,說是怕自村人發(fā)財。村里人都有些恨他,說他心黑。

        劉成陰著臉,拐進了銀河大街,拐進了他的小二樓。

        劉成的老媽媽病了,一樓角落里的那間屋子里滿是異味,嗆。劉成一進屋就皺眉。老婆和小女兒慧正扶著老人坐在輪椅上,老人靠在后背上的頭一個勁的顫著,口水從嘴角流到前襟上。兩條腿光著,瘦成一根桿,白晃晃地搭在那里。白眼球發(fā)綠發(fā)灰,床上的被子掀在邊上,排泄物沾了一褥。

        “臭死了?!被畚嬷亲?。

        老人八十歲了。劉成的老婆,劉嬸背后叫她“老東西”。

        “媽,你感覺強點了沒?”

        “再送我進二院看看吧,再怎么也得過了這個年?!?/p>

        “藥我抓來了。”

        “藥太苦……”

        “要不,讓醫(yī)生給輸點營養(yǎng)藥?”

        “那管什么用?!?/p>

        “那你想咋?”

        “我想去醫(yī)院!”

        劉成搖搖頭出了屋,劉嬸拎著包了大便的褥單噘著嘴跟出來,“這老東西,折騰人到什么時候?!?/p>

        劉成沒理老婆,也沒上樓,在一樓過道站了會兒,突然想起了什么,拔腿就又出門。

        “你去哪?你把這褥單捎著扔了,不能下手洗了?!?/p>

        “自己扔,回頭讓慧再從網(wǎng)上買些尿不濕回來,省得你麻煩。”劉成頭也沒回地說。

        數(shù)九的寒風真刺人!劉成把棉衣上的毛毛領往上提了提,捂了捂耳朵。從銀河大街拐上了一道坡,進了老光家。

        老光的家破門破院,前些年,青鎮(zhèn)有一任村委領導曾許諾說,再過五年,再過五年,讓大家都住上樓房。一晃有十來年了,就老光家住的這位置,再怎么拆也輪不到。

        劉成走近老光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老光的家越發(fā)破敗了。院墻塌了一半,門上的門簾是各種布料拼湊起來的。他邁進大門,老光正在院子里垛那些玉茭棒子,日子顯得尤其艱難。

        “青鎮(zhèn)還有這樣的家?”劉成搖搖頭。

        老光冷不丁發(fā)現(xiàn)站在院里的劉成,慌忙站直身子招呼。

        “他叔,你來了。稀罕呢,快進屋,快進屋。”

        “光哥,你該我的錢……”

        老光蒼灰的臉上用力擠出一絲笑,比哭還難看。

        “他叔,你瞧我這光景,再寬限一段日子吧?!?/p>

        “年初就說寬限,這一年也快完了,還不夠寬的?”

        “我領情,可你知道,那一萬塊錢買的奶羊,病死好幾頭不說,留下的還沒開始下奶呢?!?/p>

        “那頂屁的事,當初你跟我借錢時就勸過你,不要眼紅別人賣羊奶賺錢,你不聽。你覺得太簡單了,那是人人都能干的事?”

        “他叔……”

        老光可憐巴巴地盯著劉成,下巴顫抖出半世的悲哀。

        “你就是姜子牙,干啥賠啥!”劉成狠狠地指著老光罵。

        “過了這個年,他叔,過了這個年我一點點還你,行不?讓我過了這個年吧……”

        “不是我老劉不講情面,是你不講信譽。當初借錢的時候說得好好的,一拖再拖……”

        老光蹲下身子,抱住了頭。

        劉成的罵聲從破院傳出去,一會兒工夫,院里圍了一大圈鄰居。

        老光的老婆在屋里躲著,不敢出來。

        “殺人不過頭點地,還真不讓人過年了?”一聽話音就知道是鐵叔來了。

        鐵叔掰開人群,一臉憤慨。沖到劉成面前“哼!”了重重一聲。這一聲哼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有無比威力,無比有面子。頓時在眾人面前,一下子精神了好多。

        “哪也顯個你,有你什么事?老鐵!”劉成一臉的不屑與陰冷,“你哼什么,那是俺和老光的事,與你有什么相干?”隨后猛地轉身對準老光,“你不是在背后到處說我放高利貸嗎?不是罵我比地主還黑嗎?好,今天明說了,就算是高利貸,你說什么也得還?!?/p>

        “我沒說,我沒說呀……他叔?!?/p>

        老光拍著大腿,把頭晃得一塌糊涂,一臉的愚憨遮蓋不住懊悔。

        “就說了怕什么?就是放高利貸!你個熊樣,怕球他干啥!”鐵叔上前踹了老光一腳,暴跳著罵,“不就是一萬塊錢?還他!你還不了,我替你還!還逼死人了?”

        眾人一下都把目光盯在鐵叔身上。

        鐵叔似乎有些后悔剛剛的沖動,但面子,他鐵叔一輩子都是要面子的。丟不起這個人。

        站在人群里的鐵嬸,臉唰地變白了。想說什么,哆嗦著說不出來。

        “走,跟你取去。你不是說替光哥還錢了?”劉成一臉陰笑,“牛的你!”

        “取就取,有什么大不了。你這號人,早晚得報應!”鐵叔咬著牙說。

        一群人可信不可信地跟著鐵叔、劉成走出了院門,身后是老光沖天般的悲嚎,“鐵叔,我可怎么謝你呀,大好人吶……”

        數(shù)九天的寒風從坡下呼嘯而過,劉成跟在鐵叔身后,冷笑了一聲。

        傍晚的時候,風更大了,似乎還有零星的雪花飄起來。青鎮(zhèn)的山前山后一片蒼灰。琴在街門口正往回擔炭,下午有開著三輪車在村里轉悠著賣炭的,琴看著炭成色不錯就買下了。買下好說,往回擔是個事。天都擦黑了還有不少沒擔回去呢。

        根海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把奪了琴肩上的擔子。琴笑了,“正愁呢?!?/p>

        “你買炭也不說一聲,自己逞什么能?”

        “你有老婆孩子呢,管我干什么。”

        琴跟在根海身后,“我給你找副手套。凍的。”

        琴再沒出來,根海就一擔一擔給琴往回擔,路過人打聲招呼,“根海,炭不錯啊。”

        “啊,不錯?!?/p>

        熟人就意味深長的一笑。

        琴在屋里給根海燒烙餅,炒土豆絲。

        根海擔完時,臉凍得通紅。琴端了水進屋,根海顧不上洗手一把摟住了琴。

        “干什么?”琴推開。

        “干你!”根海完全的不要臉。

        琴把水端到根海面前,根海匆匆洗了手,再次把琴抱住……

        琴穿好衣服的時候,根海已經(jīng)坐在床上抽煙。琴把火爐捅了捅,火爐上擱著兩個小盆,一只放著烙餅,一只盛著土豆絲。還冒著絲絲的熱氣,彌漫著絲絲的香味。

        “膽真大,也不怕讓我婆婆看見?!?/p>

        “你婆婆不是去她閨女家了么?!?/p>

        “你倒知道得多?!?/p>

        “那是天天想著你,在乎你?!?/p>

        “不要臉!”

        “就不要臉?!备R荒樢?。

        “輝過幾年回來,先宰了你?!?/p>

        “靠,他謝我還來不及呢,要不是我,他老婆早跟人跑了,要不是我,他的地全荒了。”

        琴的男人輝因盜竊案被抓,判刑六年。

        那時,琴還沒生孩。青鎮(zhèn)人以為琴會離婚再嫁,可琴卻從沒提過離婚二字,還隔三岔五去看輝,并說要等輝回來。

        “正月里的節(jié)目準備好沒有?”

        “這幾天每天練呢,快了。今年請了市里的老師,教個新的廣場舞?!?/p>

        “我也買好紅布了,今年想比往年熱鬧些,不能虧了兄弟們?!?/p>

        “你年年都是倒貼錢。圖啥?”

        “就這一愛好,咱不能圖錢?!?/p>

        “梅就要生了,你一年也掙不下幾個錢,也不說給梅這月子里補補。”

        “那人沒主意,不像你,能干又有個性?!?/p>

        “梅還不能干?家務一點也沒讓你操心,收拾得干干凈凈,給你端飯端水的。不知足?!?/p>

        “可我就稀罕你!”

        根海把筷子一擱,起身又要抱琴。

        琴推開,“覺得你能耐,其實你還不如輝呢。自己懶得不好好過光景?!?/p>

        根海坐在火爐邊,“連你也這樣看我。沒意思?!?/p>

        “看劉成,旁人再怎么說,人家就是有錢,吃得好,穿得好,光小轎車就有兩輛?!?/p>

        “哼,跟他比?人性不好。我早晚會比他強……”

        二寶無精打采地站在那輛蛋蛋車下,周圍是各種叫賣聲,鄰村上下的人群都聚到青鎮(zhèn)了。青鎮(zhèn)有著逢五趕集的傳統(tǒng),初五、十五、二十五。一個月三個集,熱鬧得厲害。特別是這兩年,村里副業(yè)少了后,做買賣的人越來越多。賣小吃、串串、服裝百貨的,兒童玩具的,應有盡有。二寶沒事就從西河灘拉回一車梨,他想趁趕集掙點錢。可是一個上午有人問,有人嘗,就是沒人買。倒是旁邊有個操一嘴河北口音的女人,喊得歡呢,“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河北酥梨,好吃不貴……”

        “奶奶的,會賣!”二寶看著河北女人的攤上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心里罵道。他是不會喊著叫賣,覺得拉不下臉。販梨也是他老爸逼的。整天罵他不務正業(yè)。二寶也想有個事做,不想窩在家里看那兩張麻將桌,那是什么出息。他二寶好歹也算是個帥哥,家里好歹住得也是小二樓呢。

        “梨咋賣?”二寶抬頭一看是根海,他一把拉住,“哥,你也轉集呀。”

        “轉轉,你看見沒有,那頭有個賣雞蛋的,拉了一車,半天工夫就剩半車了?!?/p>

        “哥,你也想賣?”

        “不,我想養(yǎng)雞。我那天去你家就是想和你爸商量,合伙辦個養(yǎng)雞場。你家人多也沒說成,改天得和你爸好好商量一下。好歹你爸之前在雞場干過。”

        “我爸那人……”

        “怎么?不會同意?他出技術我出錢?!?/p>

        “你有錢嗎?”

        “肯定會有。”

        “吹牛!”

        “噢,對了二寶,我剛才看見劉成家的慧了?!?/p>

        “在哪了?”

        “朝戲臺里頭去了?!?/p>

        “你騙我?!?/p>

        “騙你小狗?!备Pα诵ψ吡恕?/p>

        二寶把兩箱梨搬上車,嗯著車喇叭一路朝銀河大街的最里面開去。

        銀河大街是青鎮(zhèn)的主街,這兩年村邊建起了十來幢樓房,樓下是各種商鋪,還擴修了一個大廣場。鄰村有拆遷戶安置住進了這新樓,也有外村人買的。大家冬天有了暖氣,做飯用上了天然氣。一切現(xiàn)代化起來。反正,青鎮(zhèn)的紅火一下子全挪到村頭了。倒是銀河大街,冷清了許多。還有如老光這樣的住戶和村民,掙扎在新農村建設當中……

        二寶是在農業(yè)銀行門口截住慧的。他把慧拉上了車。

        “你來這里干什么?”慧的小臉紅的鮮艷。

        “我賣梨?!?/p>

        “哈,就你還賣梨??旖o人分了算了。”

        “我爸嫌我吃閑飯。”二寶拉住慧的手。

        “二寶,我可能有了?!?/p>

        透過車窗曬進來的太陽光,晃得厲害?;鄄[上眼說。

        “有什么?”

        “你說有什么?”

        “有什么嘛!”

        “估計懷了你的孩子。”

        “不會吧,才幾回?!?/p>

        “說什么呢,什么也不懂。二寶,咱倆的事,我爸肯定不同意,你爸也不會同意,他倆人是死對頭?!?/p>

        “肯定不同意,不過我的事,不同意也不聽他的。對了,你來農行干什么?”

        “二寶,我爸讓我來取錢,說是我奶想住醫(yī)院?!?/p>

        “那咱回吧,我也不賣了。”二寶發(fā)動著車,拉著慧一溜煙地往回開。

        一車的梨沒有賣,二寶又拉回了家門口。下了車什么也顧不上,開了門就找鐵叔。

        “爸,慧的肚子大了?!倍毎芽赐媛閷⒌睦翔F拉到另一個屋說。

        “大就大吧,我巴不得讓那老劉丟人現(xiàn)眼去。”鐵叔撇撇嘴。

        “是我干的?!倍毜拖骂^。

        “媽了個巴!”老鐵愣了一下,伸手要扇耳光,二寶跐溜一下跑出去了。

        梅提著一桶剛從磨坊磨的玉米面,走幾步停下歇一歇。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她的身子太笨太累了,她怕過年磨坊關門。她是半夜醒了想起來磨面的。她夢見媽媽給她燒得玉米面餅,做得玉米面糊糊,真香。

        梅走得很慢,雪在腳下呻吟著,她嘴里也不時輕嘆著。讓人看著好揪心。

        琴從大隊部往回走,老遠就瞅見了梅,她看著梅艱難地提著那桶面往前走,立馬就趕過去。

        “梅,快坐月子了還提這么重,也不怕摔倒。根海死哪去了?”

        梅停下,用手指把擋在額頭的發(fā)挑到后面,無奈地笑了。

        “誰知道,這兩天他總往外跑?!?/p>

        “真好意思,眼瞅就過年了,讓你挺個大肚干活兒,太不像話了!”

        “他心里估計有事了?!?/p>

        “他有什么事,什么事比老婆生孩子的事還大?每天光說不練,也沒見他做出什么成績來?!?/p>

        “這年頭做什么也不容易呢?!?/p>

        “要是容易,都成劉成了。”

        琴從梅的手里奪過面桶,“我來吧?!?/p>

        “琴……”

        “你慢點,這些天就不要出門了,家里有什么活兒,我去幫你,反正我就一個人。也沒什么事?!?/p>

        日光把雪照得明晃晃的,兩個人一前一后,“咯吱,咯吱”踩著雪往家走。有些路人看見悄悄地說“相處的不錯嘛。”

        “唉……”

        “梅,你別嘆氣,日子會越過越好的。月子里沒人侍候你,我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p>

        “怕人說閑話呢?!?/p>

        “怕什么,自個兒過得舒服就行?!?/p>

        “唉……”

        “你又嘆氣!”

        “琴,命里三升,難求一斗,根海就想謀大的,心強有什么用!你說是不是?”

        琴用力點點頭,“什么人什么命,你的命比我強多了,好歹有男人給你撐家撐腰,像我,這半死不活的……村里就數(shù)劉成過得好,真是羨慕人家的光景?!?/p>

        “背后村里人都罵他呢。”

        “哪個背后沒人罵?我要像劉成那樣牛,管它誰罵。”

        “那該多難受?!?/p>

        “不難受,就當聽不見,每天開好車,吃香的喝辣的。想怎樣風光就怎樣風光?!?/p>

        “那天鐵叔不是給劉成難看了嗎?”

        “我也聽說了。不過,一個難看就是一萬塊錢呢。”

        “鐵叔好樣的,前兩年劉成要雇鐵叔開鏟車,每月六千塊錢鐵叔都不干,人窮不能志短,不過人家鐵叔也不窮?!?/p>

        “梅,那是打腫臉充胖子,換我才不干呢。掙錢要緊。”

        “琴,我也挺佩服你的?!?/p>

        “佩服我什么?”

        “你攤上那事,擱我身上,我早愁死了?!?/p>

        “愁有什么用,該活還得好好活,半死不活像怎么回事,你說是不?”

        “也是?!?/p>

        琴不說了,梅也不說了。琴放慢腳步,等著梅。一前一后往回走,梅不時偷偷瞟一眼琴,若有所思。

        二寶縮在蛋蛋車里打電話,臉上是陣陣急躁。他不時從車窗探出頭張望,傍晚的銀河大街冷冷清清。戲臺前,更是空曠寂寥。二寶擰起了眉頭,再次撥出電話……

        約莫半小時,慧從街上跑過來。

        “怎么才來?”

        “這么冷,喊我出來干什么?”慧不耐煩。

        “等你一個鐘頭了?!?/p>

        “對不起了?!?/p>

        “對不起就算了?”

        “那你還要怎樣。”

        “親一下?!?/p>

        “我不……”

        “親不親?”

        二寶一下?lián)ё』?,用足了力量將慧死勁地摟?/p>

        兩個熱戀中的年輕人無所顧忌地在那輛車里親熱起來。

        好不容易分開,二寶才發(fā)現(xiàn)慧的眼竟然腫了。

        “你的眼怎么腫了?”

        “我媽知道我懷了你的孩,罵了我一晚。我爸差點沒揍死我。”

        “那同意了沒?”

        “同意是同意了,可……”

        “可什么?”

        “他們提出一個條件?!?/p>

        “什么條件?”

        “倒插門!你得改姓我們劉家的姓,我爸說你要答應,就同意這門親事,要不答應,就拉倒?!?/p>

        “媽的,你爸真缺德!”

        “你不同意?”

        “我是怕我爸……”

        “我也覺得你爸不會同意?!?/p>

        二寶把頭扒在方向盤上,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橫了心。

        “這是我一輩子的事,不管他了,他同意最好,要不同意我也得娶你!”

        “真的?”慧高興地把拳頭捶在二寶身上。

        暮色漸濃,兩個人歡快地在車里籌劃起了美好的將來。

        一個人的日子總是湊合,琴的一日三餐簡單得要命。揭開鍋蓋,騰起的霧氣一下子彌漫了整個屋子。紅薯,小米熬的米湯,饅頭咸菜就是一頓晚飯。琴坐在火爐旁吃得很舒服,電視開著,只是做個伴,手機開著,上著微信。其實她很少聊天,因為根海不喜歡玩微信。

        根海,一想起根海,琴的心就軟了下來。她喜歡這個男人。

        一個人的夜從來都是孤單的。根海從來沒有一整夜在她屋里待過,她也不允許。根海不過也是她暫時的伴吧。琴的心里還是想著那個挨千刀的輝。她還沒有給輝生個孩子呢。

        這樣吃著,想著。院門吱扭響了。劉成帶著股濃煙般的寒氣出現(xiàn)在門口。

        琴有些吃驚。端著的碗在嘴邊不動了。

        “才吃飯,琴?!?/p>

        “啊,叔你來了??爝M屋?!?/p>

        琴心里七上八下,這個劉成平常也不怎么打交道,這會兒他來干什么?心里尋思著,慌忙收拾碗筷。

        “你吃吧,吃吧。”

        “我也吃好了,叔。”

        劉成站在門口打量著琴,他并沒有著急走進來坐下。他把門簾給琴掀起,讓她廚房送碗筷,自己卻看著這個冷清的小屋。

        窗外黑沉沉的,院里燈光照得見的地方,也是清冷無比。沒有男人的家,算不得家啊。他心里這樣想著。

        劉成點了一支煙,瞅著從廚房返回來的琴。

        “叔,你坐呀?!鼻侔褎⒊勺屵M了床邊。

        “你婆婆呢?”

        “一直在輝他姐家住著呢。他姐家冬天有暖氣,省得燒火?!?/p>

        琴擦擦手,給劉成倒了杯水。

        “叔,喝水?!?/p>

        “啊,琴吶,一個人在家孤單吧?!?/p>

        “還行……”

        “過年的東西都備齊了?”

        “一個人有什么可預備的,就是來了親戚再買也不遲?!?/p>

        “那是,那是,不過……琴……”

        “嗯?”

        “按說,我早應該來看你,畢竟輝給我開過車呢?!?/p>

        “……”

        劉成端著水,盯著琴。

        琴開始別扭,身子不由得貼在墻上。

        “我開煤廠時,輝是我的司機,天天跟著我跑,沒少幫忙。這人情我沒忘,可惜呀,輝這孩子腦筋不往正處使,坐了牢。別的幫不上,家里有什么困難,可以跟我說。要不從明兒起,你去我廠里干活兒?過個泵,開個票都還行。對了,這是一萬塊錢,你先拿著買點衣服什么的,過年了?!?/p>

        “叔,不,不?!?/p>

        “拿著!”

        劉成拽過琴的手,硬塞到琴的手里。

        劉成盯著琴的眼,讓琴心里更加不安。

        “叔,輝的人情,等輝回來了還你。全村的人沒一個在你廠里干活兒,情領了。我不能去?!鼻侔彦X擱在床邊。

        “怎么地?”

        “我去了,不好看?!?/p>

        劉成瞬時把臉拉下來,恢復先前的陰沉。他把錢拿起,重新揣回口袋,轉身就走。

        “叔……”

        院子里踏起沉重的腳步聲,走出院門,漸漸減弱。后來聲音又響起。院門吱扭又開了。劉成怒氣沖沖地返了回來。站在屋里,一臉的屈辱和冷氣。

        “你尋思我是沖著你來的嗎?不看輝的面子,我進這屋干什么?媽了個巴子,村里人說我壞話,自個兒沒本事都巴不得我倒霉。我怎么你們了?那些個吊兒郎當?shù)呢?!我就是不用!有本事他們罵去,我告訴你琴,這一萬塊錢我是拿給輝的老婆花的,不是給你琴的!”

        說完“啪”的一聲把那一萬塊錢又摔到了床上。

        琴怔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一下恍然,難為情地笑笑,“叔,我不是那意思,我沒那意思。”

        “得了得了?!崩蟿M臉的不悅。

        走出幾步,老劉扭回頭一臉的嚴肅。

        “琴我告訴你,你和根海的事,誰不知道。輝是坐牢,不是死了,會回來的。你要走正道!”說完轉身走了。

        琴坐在床邊,愣了好一會兒,她看看錢,再看看門外……

        琴把錢拿起掖在床墊下,又掏出來放進柜子,不一會兒又掏出來。在屋子里轉了幾個來回,終于放到一個小包包里,塞到了火爐的底座下面。

        一個人六尺紅布,一份黃表紙。

        根海拿尺子量好布,一份份拉開,總共三十份。根海把它們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柜子上。做完這些的時候,已到深夜。梅已睡醒了一覺。

        根海鉆進了被窩,被窩里暖騰騰的。根海一下子覺得身上沒寒氣了。梅動了一下,那大大的肚子像趙州橋。根海伸手摸了摸。

        “快了。”

        “嗯,快了?!?/p>

        拉滅燈,根海點著一支煙。

        “還不睡?”

        “你先睡吧。”

        “你白天又去西山了?”

        “嗯,去了?!?/p>

        西山原是一座荒山,后來開礦挖出了煤,那幾年,私挖亂采現(xiàn)象很嚴重,好幾家都在那兒挖煤。最大的一次事故就是其中兩家為搶掙挖煤地盤,大打出手。后來,山被封了。西山腳下,挖機和鏟車開出一個大平地。根海想在那里辦個養(yǎng)雞場。整個冬天,根海隔三岔五地跑到西山呆坐,一坐就大半天。他一直在琢磨事,他想出人頭地。他說,自己不是懶漢。

        “你真要干?”

        “……”

        “萬一虧了本?”

        “……”

        黑暗中,根海大口大口吸著煙,煙火一閃一閃,偶爾映出根海臉上的冷峻和不耐煩。

        “根?!泵吠5纳磉吙苛丝?。

        “嗯?!?/p>

        “聽我一句,咱別貪大。好好過咱的日子吧?!?/p>

        “咋,我就不信,別人能干,我干不了,我比老劉他們少了胳膊還是少了腿?我也不慫!”

        “不是誰慫誰不慫,你不看老光就是因為養(yǎng)羊栽得嗎?姓嘴的不可貪?!?/p>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黑暗中劃出一道紅色的弧線,根海把煙頭扔在了地上,濺起了火星,立刻滅了。他往下巴拽了拽被子,梅又把身子往過靠了靠。

        “根海,”

        “嗯?”

        “你少干點活兒我沒說你,你跟,跟琴好,我也沒鬧。可你還是別想那事了,那得投多少錢?咱也不富裕?!?/p>

        “你還有完沒完?”根海有些生氣!他沒想到梅竟然提起了琴,這氣生的還有些心虛。

        “唉!”根海粗粗地嘆口氣。

        可他聽見梅似乎哭了,鼻子一抽一抽的。

        “你哭什么,我又不是殺人放火!”

        梅使著勁憋,肩頭一抖一抖的。夜被梅哭得凄靜了,黑沉沉的喘不過氣來,像是無盡愁苦。根海很疲憊,他在梅的抽泣中閉上了眼,他想好好睡一覺,可腦子卻很清醒。想著過了年他要辦的雞場,越想越興奮……窗外的月光漸漸明亮了起來,他聽見了女兒平穩(wěn)的呼吸,聽到了梅睡夢中的嘆息。他覺得自己一定能辦成這個養(yǎng)雞場??墒沁€差著錢呢,除了前些年自己下煤窯存的錢,他還想借。當然,打死他也不會跟劉成借。之前他想和鐵叔借。

        明天就跟鐵叔提這事,不能拖了。他這樣想。

        青鎮(zhèn)的冬夜靜得出奇。除了偶爾的狗叫,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十一

        鐵叔大發(fā)雷霆。

        他萬萬沒想到,劉成會思謀那樣的鬼主意。大寶已出嫁,他只有二寶這一個兒子,這不是要斷他老鐵家的香火嗎?沒等二寶說完,鐵叔一個大耳光子就過去了。

        “不要臉的東西!”

        二寶捂著臉,眼冒金星,他還沒防住鐵叔的一巴掌,他仇恨地瞪著鐵叔。

        鐵嬸慌了手腳,用身子拼命擋住寶貝兒子,瞅著發(fā)瘋似的老伴,她恐懼的快要哭出聲來,“有話慢慢說,慢慢說……”

        “都是你慣的!”鐵叔一把推開老伴,沖到二寶跟前,“我們家怎么出了你這個敗類!什么不要臉的事都干得出來。”

        二寶木樁一樣立在那里,一動不動。冷冷地問鐵叔,“我怎么了?我干什么不要臉的事了?”

        “不成器的東西!竟然和老劉那種人成一伙了?!?/p>

        “劉成怎么了?人家就是比你能!人家有什么對不住你的地方,你這么恨人家,不就是比你有錢嗎?”

        “我,我打死你個沒良心忘祖宗的東西!”

        “你個王八蛋!你今天就說清楚,你要當那混蛋的兒子,就別認老子!”鐵叔氣得直哆嗦,滿屋亂轉,他想找個結實點的家伙對付不成器的兒子。

        鐵嬸嚇得臉上一點血色也沒了,她拼命地往外推兒子,“你快跑,你快跑呀……”

        二寶依舊直挺挺立在那里。

        轉了幾個來回,老鐵終于握起了地上的小板櫈,“你姓劉去吧,權當我沒生過你這個敗類!我今天不打死你個王八蛋,我不是人!”手忽啦一扔,撇在了二寶的頭上。立刻,殷紅的血從二寶的臉上淌下來……

        鐵叔驚呆了。

        鐵嬸也驚呆了,一下?lián)涞絻鹤由砩希唇^地嚎起來,“來呀,連我一塊兒打死算了?!?/p>

        銀河大街,鐵叔的門口集聚了不少人,大家七嘴八舌,“鐵叔,算了,孩子還小……”

        二寶漠然地推開鐵嬸,轉身朝廚房拿出一把菜刀,遞向鐵叔,眼神無比冷酷。

        “來吧,劈了我算了。”

        鐵叔愣了,突然雙手舉向空中亂抓,“王八蛋老劉,我操你八輩祖宗……”話沒說完,朝后一仰,栽了下去。

        屋外看熱鬧的人群這才慌忙涌進來,將鐵叔抬到床上,呼喊的、掐人中的,亂成一團。

        二寶冷冷看著躺在床上的父親,一轉身,走了。

        這是青鎮(zhèn)的大清早,街上飄著老豆腐和油條的香味……走過。學生們已放了假,戲臺前有賣串串的,有賣紅對聯(lián)的,有賣花生瓜子的,還有賣菜的。年味漸濃。

        十二

        “老光,你那羊趕春就下奶了?!?/p>

        “盼著呢,盼著呢?!?/p>

        “網(wǎng)上說的緊,說私人賣的奶不衛(wèi)生,沒通過檢驗,老光,你得辦個證呢。要查住就全沒收了,最主要是讓人喝上出了事就完了?!?/p>

        “是了,是了,懂,懂……”老光一臉的木訥。

        小賣部的墻根,一溜煙的老人,年輕人稱他們?yōu)榈人狸牎_@伙老人趁著大前晌的日頭足,挨個坐在那里說東道西,評論著當今的社會。

        “聽說明年有七個村要全部拆遷呢?!?/p>

        “聽說,老鐵的兒子要給劉成當上門女婿……”

        “聽說……”

        “聽說……”

        老光趕著羊,從他們跟前走過,走遠了,才扭回頭罵了一句:“關你們啥事!”

        遠遠的,老光還聽見他們議論,“要修鐵路了,咱們還得挪祖墳……”

        青鎮(zhèn)在煤礦關閉之后,看似人們的日子單調又匱乏,實則政府在想盡一切辦法讓村里人再次有事干。一批又一批的再就業(yè)培訓從青鎮(zhèn)的大會議室開起,學做蛋糕、學養(yǎng)殖、學大棚種植……單學養(yǎng)殖,根海就跟著學了好幾期。

        “聽說,要修一條大鐵路,青鎮(zhèn)還有站臺呢,以后去北京,青鎮(zhèn)坐車就直接去了?!?/p>

        “真好!”

        人心又開始高漲起來,連劉成都蠢蠢欲動。據(jù)說,鐵路要橫穿他的洗煤廠,洗煤廠必得關閉。那一定會補貼不少,反正現(xiàn)在煤炭生意不好做。他也開始另謀打算了。

        日頭挺暖,老光趕著幾頭奶羊打戲臺前

        十三

        從正月初五開始,根海和琴都忙開了,廣場上琴領著一班婦女在練新的廣場舞,一曲曲音樂聽的人心都樂呵起來。

        根海從小賣部搬回一箱酒,剛放家,梅就告他說,慧來過,慧說她爸讓去一趟。

        劉成的樓房是銀河大街上最好的一幢,裝潢的非常氣派。只是可惜連著生了三個女兒,沒有生下兒子,這點讓劉成倍感遺憾。他一生操勞,從最初承包小煤窯發(fā)家,到后來開了自己的洗煤廠,他的資產不下千萬。這么多錢有什么用?沒有兒子給養(yǎng)老送終!

        根海是不愿進劉成家的門。琴的男人輝坐牢后,有人傳是劉成逼的。據(jù)說,當初輝給劉成開車,每次送劉成去市里后,他就跑到賭場,賭到劉成給他打電話讓開車接他回家為止。贏過,輸?shù)母?。當然借了不少劉成的錢,后來劉成逼著要,沒辦法輝才選擇偷的,他與人合伙偷了村耐火廠會計室的保險柜,據(jù)說里面有十來萬元。后來,公安局調了監(jiān)控,幾經(jīng)查辦。逮了輝,判了刑。

        “要不是劉成逼債!”當初人們都這樣傳。

        根海就因為這個對劉成沒有好感。他不愿進這個大門,他不知道劉成叫他來做什么。

        “來了?”

        根海進屋時,劉成正窩在沙發(fā)上打電話。他見根海進來便掛了電話,站起來客氣地打著招呼。

        “叔,你找我有事?”

        “啊,有點事,慧她媽,給根海倒杯水?!?/p>

        劉成重新坐回沙發(fā),笑瞇瞇地看著根海,可根海與他對視時,他卻迅即把眼神閃開。根海故意滿不在意地看著他,心里暗暗用勁。

        劉成端起茶水,“根海,喝水。梅快生了吧?!?/p>

        “快了,就這正月里?!?/p>

        “坐月子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沒啥準備的,二胎了。”

        “你找了個好媳婦啊,又賢惠又能干,脾氣又好。在青鎮(zhèn),難挑!”

        根海謙虛地笑笑,他迅速在劉成臉上溜了一眼,趕緊低下頭規(guī)矩地喝著水。

        “根海,”

        “嗯?”

        “聽說,你要辦個養(yǎng)雞場?”劉成雙眼盯著根海,眼白在塌陷的眼眶里有些突出,有些嚇人。

        根海一愣,“誰說的,瞎傳!”

        劉成摳了下鼻子,嚴厲起來。

        “這是好事,又不犯法,你瞞著藏著想干嗎?”

        “噢,只是有些想法,能不能辦成,還有許多麻煩?!?/p>

        “想辦,就一定能辦成!”劉成把茶杯用力放在桌子上,繼續(xù)盯著根海。

        根海抬起頭,瞅了劉成一眼,似乎有點感激,又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這時,劉成寬善地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根海卻覺得那笑更讓人糝的慌。

        “根海,想法不錯,有困難可以跟我說,能幫上的,我不會干瞅著不管?!?/p>

        “叔的好意我領了,免不了麻煩,免不了麻煩?!备2桓铱磩⒊赡请p眼,只好低頭盯著茶杯。

        “這才像一村人說的話,別有什么事自個兒扛,好歹我還有點積蓄。要不這樣吧,辦雞場得花多少錢,你哪天有空跟我合計一下,我出錢,你出力。咱們合伙?”

        根海驚訝地看著劉成,緩了下情緒,站起來說,“叔,我那雞場要能辦起來,雞蛋你想要多少,最低價給你??墒潜惧X,還是不往你這借了。謝謝叔的好意?!?/p>

        劉成一怔,困惑地打量著根海。

        “你辦養(yǎng)雞場的錢有了?”

        “……嗯?!?/p>

        “哪來的?”

        “反正,嘿嘿,反正不偷不搶?!备M愧地笑笑。

        劉成苦笑了一下,有些不高興。

        “那好吧,你根海是個有心機的年輕人,將來會有出息的?!?/p>

        “叔夸獎了?!?/p>

        兩個人互相鎮(zhèn)定自若地迎著對方的目光,但互相都感覺到了不自然。

        從劉成家出來,根海拐進琴的家里。

        “老劉找你什么事?”

        “他要借給我辦雞場的錢?!?/p>

        琴松了口氣,又問,“你怎么說的?”

        “我回絕了?!?/p>

        琴一聽火了,“你個死樣,怎么跟鐵叔一樣的倔呢,窮要面子活受罪。”

        根海斜了琴一眼,“你懂什么?他想合伙辦,拿了他的錢就被他控制,成了他的雞場了。哼,我才不上他的圈套。”

        琴一聽,明白了,直樂,“你真精,你不往他那借,你從哪借?”

        “鐵叔答應借我些,另外我要申請貸款?!?/p>

        “能嗎?”

        “能,現(xiàn)在政府扶持呢?!?/p>

        琴點點頭,“就怕這樣一來,老劉會暗里對付你?!?/p>

        “他敢!”根海堅定地說。

        琴信服地看著根海,點點頭。

        “怪不得老劉常和人說不敢小看你,就沖你這十幾年正月十五辦紅火倒貼錢。他有一次喝多了酒還說佩服你呢?!?/p>

        “操,他佩服我,你怎么知道?”

        琴急急地說,“那還不是聽人說?”

        “他算老幾!”根海一臉的藐視。

        “得了吧,牛什么你,離雞場辦起來還早呢。”

        琴突然想起什么,彎下腰從火爐的底座下摸出個小包,“根海,你拿去用吧。我這里有一萬?!?/p>

        “你哪來的錢?”

        “別管了,你用就是了。”

        “好好,我可不白用,算你一股。”

        “滾蛋!誰稀罕沾你的光!”

        十四

        正月十五,如期而至。沿著銀河大街,沿著戲臺,沿著村邊的馬路,掛起了各種各樣的燈籠。村里還舉辦各種比賽,如猜謎大賽、家庭劇大賽、耍社火等文藝匯演。各鄉(xiāng)鎮(zhèn)的節(jié)目都要來青鎮(zhèn)的廣場演出。

        真熱鬧!

        從大早上,青鎮(zhèn)的喇叭就沒停過,孩子們化著妝,穿著漂亮衣服早早地集合在學校。跳舞的婦女們也請來了專門的化妝師,琴說,今年一定要拿個第一。當然,根海更是沒閑著。

        對于跑馬皮,根海不僅虔誠,而且專業(yè)。打十來歲跟著村里的漢子跑馬皮,他就毫無理由地愛上了這項活動。有一年,他甚至鼓勵大家踩著高蹺跑馬皮,他和他的隊伍還常被鄰村請去助興,方圓聞名。

        在他的心里,這項粗獷、神秘的民俗具有不一般的意義,他愿意帶領村里的男子漢在正月給全村人跑出吉祥、跑出平安;用男人的嗓子,喊出威風,嚇走不如意;用不滅的火把為村民點燃希望,燒掉晦氣。

        他領著他的跑馬皮隊伍,中午在大飯店好好吃了一頓,然后集體點上香,燒上紙,跪拜在戲臺前。三十來號人全光了上身,只穿一條短褲。根海親自把酒倒在毛巾上,挨個給他們身上都擦了一遍。然后把紅布斜披在肩上,又拿各種顏料把每個人的臉涂成兇神惡煞。人手一個火把,人手一條鐵鏈。根海發(fā)完這些,他的隊伍已經(jīng)個個面目猙獰地站在那里,等他一聲令下。正月十五的下午和晚上,馬皮隊要“吶喊”著沿青鎮(zhèn)跑上好幾圈呢。

        從中午開始,青鎮(zhèn)就傳出一個消息,劉成家的“老東西”不行了。說是頭天晚上從醫(yī)院拉回來了,醫(yī)生讓準備后事。

        有人在村口親眼看見了“120”急救車。

        于是也有人質疑。

        “真的?”

        “真的!”

        “是嗎?”

        “可不!”

        “呀!……”

        這一聲呀,不是震驚,也不是惋惜,好像恍然記起了什么。于是人們四面八方涌進了銀河大街,涌進了劉成家掛了白紙條的樓門。劉成家的門口,停了一排小轎車。

        房里沒有哭聲,已然有不少人已到位,抽著煙,表情凝重。大家借著悲傷,借著一個生命的腐朽,來完成許多個皆大歡喜。想還人情的來還人情,想拉關系的來拉關系……一份紙一炷香,似乎都成了劉成家的熟人,親人。

        鐵叔就站在不遠處。

        他看著人們一幫一幫地往劉成家走,氣得直罵,“一群敗類!賤骨頭!”

        人們遠遠躲開他,就連老光也繞過鐵叔鉆進劉成家。

        鐵叔被冷落了。他覺得太不公平。

        劉成的院里,隨著進出的人群,多了好些花圈,紙幡。這些紙活兒高高地掛在院墻上,五顏六色。蒼灰的天空有炮響起,鄭重其事地宣布著哀痛。

        青鎮(zhèn)的正月十五,越發(fā)熱鬧了。

        人們搭靈棚的搭靈棚,搬桌椅的搬桌椅,每個人都接受著別人的指使,也指使著別人,一切井然有序。甚至誰是這場白事的主管,誰是面案的,誰負責酒席,誰是端盤的,也有人用筆墨寫出來,貼到院墻上了。人們討論著,商量著,嘀咕著。劉成已穿上孝衫,拿著一條軟云,挨個遞煙,眼神看似悲傷,卻略帶興奮。

        慧跑前跑后,老光就跟在慧的后面跑?;壅f,大爺您就歇會兒吧。用不著。老光說,不累不累。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這個“老東西!”

        老東西僵直地躺在門板上,旁邊是早備好的一口柏木棺。她臉上蓋著白紙,身上穿著老壽衣。靈前擺著香火、蠟燭、糕點。不時有人進來往火盆里燒一份紙,點一炷香。屋里煙霧繚繞,人們竭盡全力在想老東西生平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你一言,我一語,仿佛老東西勾起他們諸多回憶,是他們真的值得懷念的一個人……

        十五

        梅是傍晚時分破了羊水的,肚疼得厲害。她爬下床給自個兒煮了四個雞蛋。當她忍著疼痛吃完四個雞蛋時,撥響根海的手機,手機響了,就在那張破舊的茶幾上。根海并沒有把手機帶在身上。

        那會兒的根海領著跑馬皮的隊伍吆喝著在清場子。街頭劇、迎燈籠的孩子們,隨著放出的煙火映著滿臉的開心和歡快。

        梅雙手按在隆起的肚子上走出院門,走下銀河大街,她想要找根海,她覺得馬上要生了。外面是三三兩兩結伴看熱鬧的人群,她喊住了鐵嬸,喊住鐵嬸的時候,她疼地坐在了地上。

        鐵嬸大呼小叫,鐵叔和一群人抬起碾盤一樣重的梅,放在二寶的蛋蛋車上,二寶著了車就跑。鐵嬸坐在梅身邊,“沒事,沒事,馬上就到醫(yī)院了……”

        直到梅被抬進產房,根海才火急火燎地打了個出租車趕來,他只穿著短褲,兩腿凍得直哆嗦。那張臉上依舊畫著“黑白無?!钡膴y。

        根海站在產房的門口,聽著梅在里面的喊叫聲,聽著鐵嬸的數(shù)落聲,根海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做錯了太多。他甚至理不清有多少對梅的忽略和愧疚。

        梅躺在那張潔白的產床上,盡管疼痛讓她感到絕望,她還是用力地配合著大夫,用力地咬著牙瞪大了雙眼。這是第二胎了,沒事!沒事!她這樣安慰著自己。汗水浸濕了貼在額頭的發(fā),她心里叫著,“根海,你快來呀,快來呀!”

        十分,二十分……時間一分一分走過,根海聽到了梅的呻吟,他感到了無比的漫長,他焦躁地來回走動。鐵嬸說,你總不能讓孩子第一眼看到的是這張臉吧。根海才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把那個“黑白無?!毕吹簟?/p>

        梅疼痛的喊叫聲不時從產房傳出。根海再一次體味到梅的不易,他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心想,哪怕是生個丫頭也不會給梅臉色看了。就是丫頭也是他的親骨肉!

        琴跳完廣場舞趕來的時候,聽到了嘹亮的哭聲,小生命終于平安的出生了。

        是個兒子!護士推開產房的門,告訴根海。

        琴扭頭看著根海,根海的眼里流下了兩行長長的熱淚。琴拍了拍他的肩,眼里閃過一絲失落……

        劉成家依舊是熱鬧的。他家放得煙火賽得上青鎮(zhèn)正月十五的煙火。劉成把“老東西”出殯時要用的各種紙活兒交給了銀河大街上新開的花圈店。劉成說,羅老大的紙行要開著來,才不用他們這些玩意!

        人們提起了羅老大,提起了青鎮(zhèn)前幾年的那場大事,人們又提起了羅老大紙行的絕世好活兒!

        “這場白事要大辦!”劉成下了話,“我的老媽媽活了八十歲,是喜事了。要大辦!”

        人們附和著,“對哩,對哩,老太太得風風光光走哩?!?/p>

        “得給老太太上龍頭大罩。”

        “得給老太太請最好的鑼鼓隊!”

        “得把咱跳廣場舞的婦女們也請來,得把老太太熱熱鬧鬧地送走!”

        大家七嘴八舌出著主意。

        再過三天,老東西的棺材將抬到另一個地方埋掉。劉成說,修鐵路是大事,咱不能因家事誤國事。咱要第一個遷墳!

        劉成的話贏得了所有在場人贊許的目光,老光甚至帶頭拍起了手……

        死的死了,生的生了。青鎮(zhèn)人并不怎么驚奇,無論是悲傷,還是興奮。他們只知道,今天是正月十五,青鎮(zhèn)一年里最紅火的一天。

        老東西出殯那天,鐵叔悄然透過門窗看著自己的兒子扛著一袋炮仗走在人群最前面,他黯然地垂下了頭……

        那刻,根海正在廚房給梅熬米湯,這時,他聽到電話響了,電話是銀行打來的,電話里說,貸款辦下來了……

        郭彥清,筆名山月。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陽泉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團成員,郊區(qū)作家協(xié)會主席,評梅女子文學社副社長。郊區(qū)第8、9屆政協(xié)委員。著有小說集《街燈亮了》。本人偏愛農村題材小說,偶寫報告文學、詩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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