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琴

她是清華美女，一個理科學霸，卻在21歲時放棄讀研機會，成為全國唯一一個職業(yè)音樂劇譯配。這幾年，北京、上海等城市各大劇院演出的經(jīng)典音樂劇中文版，幾乎都是她翻譯而來的。

美女學霸迷上音樂劇翻譯

身材嬌小，順直的長發(fā)，娃娃臉配上黑框眼鏡，怎么看她都像個學生。程何1990年出生在浙江湖州市一個書香世家，受家庭藝術(shù)氛圍熏陶，她自幼酷愛音樂。讀初三時，一個偶然的機會，程何第一次接觸到音樂劇。

那是2005年3月，《劇院魅影》英文版在上海大劇院連續(xù)上演100場后落幕。男主角布拉德在致詞中開玩笑地調(diào)侃，他們發(fā)愁怎么把上海采購的紀念品搬回家。這部劇是音樂劇大師韋伯1986年創(chuàng)作的作品，第一次來到中國，創(chuàng)下了原版音樂劇在中國駐演場次和時長的新紀錄。

程何看了這個經(jīng)典名劇后，覺得劇中的歌太好聽了。然后她去買了一套CD一套磁帶，躲在房間里一邊翻字典一邊反復聽，越聽越喜歡。有趣的是，她還一邊聽一邊記筆記。

高二那年的全國信息學奧賽，程何作為全校十幾名參賽者中唯一的女生，“意外”拿到了一等獎——最后一道大題，恰好比賽的前一天她和一位前輩討論過。競賽名次帶來了高考加分的保障，讓程何沒有了壓力，用她自己的話說，“玩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此后，她越來越喜歡把英文歌詞翻譯成中文，稱之為“玩”。當時，爸媽正忙著指導借宿在家里的表弟，對程何的關(guān)注很少，于是她就在音樂劇的“坑”里越陷越深，又翻譯了《變身怪醫(yī)》里的一首歌“Someone like you”（某個像你的人）。當時還在上海戲劇學院念書的曹品，在百度音樂劇吧看到了程何翻譯的這首歌，頗感驚訝。他邀請程何有償翻譯《變身怪醫(yī)》這一整部音樂劇，作為畢業(yè)演出的版本。

“居然可以掙錢！”程何很興奮。幾個月后，曹品非常遺憾地告訴她，這個項目被取消了，無法向她支付任何報酬。“告訴我你叫什么，我覺得幾年后也許會在媒體上看到你的名字?！比缃褚呀?jīng)是上戲表演教師的曹品，當時并不知道那些很漂亮的中文譯作竟出自一個“黃毛丫頭”之手?！半m然那一次由于種種原因沒有翻譯成功，但是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還是很開心的?！背毯握f。

高三時，程何想報考上海戲劇學院，爸爸卻對她潑冷水說：“你長得不好看，別想了。”程何想想覺得也對，既然自己沒有孫儷、楊冪那樣的容貌，還不如聽爸媽的話，乖乖升學讀理科、做科研。

不久，程何得到了保送清華大學的資格。對于她來說，到北京的最大意義是，終于有機會可以和在音樂劇論壇上相熟的朋友們相聚，終于可以在自己說出偶像或音樂劇的名字時，有人會興奮地應(yīng)和“對啊對啊我也很喜歡”，而不是一臉迷茫地問“你說的是誰”。

就這樣，程何被清華大學生物學系提前錄取。在同學們不得不為高考焦頭爛額時，這位美女學霸每天把自己鎖在房間里，無休止地聽音樂劇、臺灣民謠，學吉他，真是快樂極了。

想做中國最好的譯詞人

2009年，程何認識了自己的搭檔、同為音樂劇愛好者的山西姑娘賈懿。程何想做中國最好的譯詞人，賈懿想做中國最好的音樂劇制作人，于是她們共同翻譯了音樂劇《吉屋出租》。

排演《吉屋出租》的演員大部分來自愛音客論壇，原本只是業(yè)余愛好者的他們，和程何一樣渴望接近音樂劇。為了爭取更多渠道和資源，程何和賈懿寫了企劃書，在一次活動上沖破保安的阻攔，把企劃書硬塞到前華納唱片音樂總監(jiān)宋柯的手里。一方是草臺班子，一方是行業(yè)內(nèi)的前輩巨擘，二者能合作好像是癡人說夢?，F(xiàn)場工作人員冷嘲熱諷地訓斥：“就你倆這情商，我看還是暫時遠離這個行業(yè)比較好?！?/p>

當天晚上，程何和賈懿躲在一家咖啡廳，通宵寫出了《吉屋出租》里的另一首主題曲“No day but today”（活在當下）。結(jié)果第二天，程何因為通宵熬夜，不小心騎車撞到了一位老太太，被索要6萬元醫(yī)藥費的賠償。

《吉屋出租》的上演時間定在2010年春節(jié)假期的最后一天，在朝陽九劇場，那是當時全北京能租到的最便宜的場地。由于劇場不愿春節(jié)加班，只同意租給她們兩天，一天裝臺加走臺，一天演出。這對業(yè)余劇團而言，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沒有工人，程何便請在北京的同學和朋友幫忙；舞臺燈光自己設(shè)計，只有頻閃和亮暗的簡單變化；舞美沒法太復雜，便借用劇場的燈架，在上面纏滿彩燈串。

正式演出那天，剛剛唱到第二幕，臺上臺下已經(jīng)感動得哭成一片，連原本對他們沒什么好臉色的管理人員也紅了眼眶，主動提出免掉一部分場租費用。這場演出引起轟動，2010年2月26日的《中國日報》頭版導讀這樣寫道：“他們是業(yè)余的，但跟專業(yè)音樂劇演員相比卻更出色?！?/p>

牛刀小試后，2011年春季的一天，程何又接到大型音樂劇《媽媽咪呀！》中文歌詞的翻譯邀約。原來，制作方最初在尋找這部音樂劇中文歌詞的譯者時，曾邀請了6個中方翻譯團隊，分別譯出6個不同的中文樣本，再由北京外國語大學一位資深教授，根據(jù)這些中文樣本“倒譯”成6個英語版，最終由《媽媽咪呀》音樂劇版權(quán)方?jīng)Q定最逼近標準含義、最適合舞臺演出的一個版本。可是2個多月過去了，該劇導演和音樂總監(jiān)發(fā)現(xiàn)，歌曲的翻譯不盡如人意，主要是有一種“譯制腔”，未能表達出劇情的原意。他們只得重新找人翻譯，于是有人向他們推薦了程何。

不同于《吉屋出租》的小打小鬧，《媽媽咪呀！》是一部大規(guī)模商業(yè)演出的音樂劇，而且對方要求必須在10天內(nèi)完成。程何和賈懿甚至來不及談個人署名和報酬，就飛速投入到工作中。當時讀大三的程何，一邊沒日沒夜地在實驗室里解剖小白鼠一邊爭分奪秒地進行翻譯。查資料、對曲譜，英、德、日、漢多種語言版本互相參照，寫了改、改了寫，一個通宵接著一個通宵。此后，她們還要跟隨制作團隊的排練進程，在音樂節(jié)奏、歌詞押韻等方面修改，最終，任務(wù)按時圓滿完成，《媽媽咪呀！》的22首歌曲中有17首署有程何的名字。endprint

2011年6月14日，《媽媽咪呀！》中文版在上海大寧劇院預(yù)演9場。觀眾反應(yīng)熱烈，特別是對中文版歌詞給予高度評價?！叭绻俣嘟o一周時間，還能做得更好些?！敝两瘢毯螌@樣一部經(jīng)典音樂劇仍留有遺憾。

大四那年，程何拒絕了清華的推研機會，她沒有和家人商量，加入了一家叫“七幕人生”的音樂劇公司。2013年當上公司劇本總監(jiān)的時候，她剛剛23歲！

中國唯一一個職業(yè)音樂劇譯配

《我，堂吉訶德》是“七幕人生”引進的第一部音樂劇，英文版在北京演出了50場。那時候，程何什么工作都做，賣票、宣傳、設(shè)計海報、管理微博……然而最牽動她的心的，還是這部音樂劇的譯配工作。

和一般翻譯不同，音樂劇有曲譜，是需要在舞臺上唱出來的。翻譯唱詞的時候不僅要保證譯文與原文意思一致，還要注意押韻和音節(jié)，讓翻譯后的唱詞重新填到曲譜中能順暢地演唱出來。這個工作在中文語境中尤其困難，“因為相比于其他語言，中文有聲調(diào)，所以每個句子讀出來都自帶旋律，一旦語言本身的旋律和音樂的旋律沖突，就會使得音樂聽起來沒有那么舒服?！背毯谓忉尅?/p>

百老匯音樂劇《我，堂吉訶德》，取材自名著《堂吉訶德》。劇中的“堂吉訶德”讀了太多騎士小說，覺得自己也是一個騎士，而別人都覺得他是個瘋子。對西方人來說，騎士小說司空見慣。對于中國人來說，一個人讀騎士小說讀瘋了是什么概念？程何靈光乍現(xiàn)找到了一個對照，如果堂吉訶德是個中國人，這感覺可能類似于“讀武俠小說讀瘋了”，這樣觀眾一下子就能明白作者想表達的狀態(tài)。

鮮為人知的是，《我，堂吉訶德》的劇本譯配前后耗時3年。因為壓力太大，2015年年初，程何到紐約旅行，那是她抑郁癥最嚴重的一段時間，她便跑到百老匯看戲充電。在紐約戲劇人最愛的書店，許多演員窩在沙發(fā)里讀劇本，一坐就是一整天，心里也許在默念那些他們一輩子可能都無法演出的臺詞。程何覺得這個畫面特別動人，于是她馬上就振作起來。

當年年底，這部戲在上海迎來了中文版首演。演出格外順利，一炮而紅，甚至在第二年讓年輕的團隊走進了大名鼎鼎的北京保利劇院。每場演出時，程何都會坐在觀眾席最后一排，在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地記錄下劇本中可以改進和提高的地方。有的觀眾看完戲，非常驚訝：“居然是翻譯的？我一點兒也沒感覺出來?！?/p>

如今，程何已成為全國14億人中唯一一個職業(yè)音樂劇譯配。令很多人想不到的是，這兩年在全國各大劇院演出的經(jīng)典音樂劇中文版，例如《我，堂吉訶德》《音樂之聲》《獅子王》《媽媽咪呀》《貓》等，幾乎全部經(jīng)由這個27歲的女生之手翻譯而來！

2017年4月2日，程何和“微博女王”姚晨、影視演員李立群、著名作家王蒙等，一起登上了《朗讀者》舞臺。程何與音樂劇中扮演堂吉訶德的演員劉陽，共同演繹了一段《我，堂吉訶德》。他們一人朗讀塞萬提斯小說《堂吉訶德》節(jié)選，一人高歌《我，堂吉訶德》中的歌曲《不會成真的夢》，以此獻給已逝的譯者羅穎珊。連程何自己都沒想到，節(jié)目播出后，她會突然“躥紅”。

程何說：“我希望通過這份工作讓大家更加熟悉來自西方的經(jīng)典音樂劇，然后讓這些經(jīng)典音樂劇能夠以最接近它本來面目的面貌，展現(xiàn)在中國的舞臺上?！?/p>

編輯 魏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