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不可老天真
謝寧遠
生于江浙,現(xiàn)居北京。熱愛寫作和時裝,立志做個不雅男孩,卻也偶爾爛好人。新浪微博:@謝寧遠Soda
落筆當(dāng)月是母親節(jié),我就索性暢快地夸她一頓好了。你們沒當(dāng)過她兒子,不知道這女人有多酷。
在我的記憶里,她從20歲到40歲都穿得并不搶眼,卻有著異常龐大的存衣量,一次定期整理都需要好幾天。我爸細心留意過,不少在直男眼里款式、色調(diào)無異的裙子,她一季只輪得上穿一回,便送去干洗店再取回,然后又被放回她叢林一般的衣柜里。但每每說起這一茬,她總像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倔強少女:“我不會瞎喜歡一些不值得的東西,但只要是我喜歡的,就要據(jù)為己有。”
我愛買衣這樁嗜好,大概也是“子承母業(yè)”,但自知遠不如她高級。我典型獅子座的表演型人格直接體現(xiàn)在“穿”這件事上,愛引人眼球,但往往買回來不久,就恨不得把那些張牙舞爪的怪衣裳拿去燒掉,而她在意的卻是細水長流的舒服妥帖。
如今打開她的衣柜和鞋柜,那些好質(zhì)感的舊衣舊鞋可以直接穿出門,畢竟她曾是在月薪幾百塊錢的年頭買幾千塊錢大衣的不羈girl。正因衣柜里沒有便宜貨,因此在時光碾壓之下的縮水也很少,民國Icon張愛玲也說了:“女人的時裝翻不出什么新花樣來,勢必向五年前的回憶里去找尋靈感?!?/p>
她大學(xué)時代蒙家里寵愛,手頭寬裕,吃喝打扮外仍有富余,每逢周末就一個人逛書店,買著讀著到大四,不覺積攢了幾大木箱的書。這些書從她戀愛、結(jié)婚、換工作,幾次搬家都沒失散,成了我年少打發(fā)時間的啟蒙讀物,包括初譯版的《約翰·克利斯朵夫》那類小說,到今天我還常拿來當(dāng)枕邊讀物。
她有一個自由的靈魂,尊重所有人和事。我本想說她跳出了她所生活的年代的桎梏,但下筆一想,又覺得不存在什么“跳出”,因為她從來就視那些桎梏如無物。有一次從電影院出來,她忍不住感嘆:“女主角好迷人,要是我沒有你爸、沒有你,大概會去愛一個女人。這世界上我欣賞的女人實在太多,簡直令我眼花繚亂?!?/p>
我們這個尚未定型的社會環(huán)境,更喜歡自帶煙火氣的能干女人,吵吵嚷嚷,罵罵咧咧,能把一大家子人的煩心事拎清爽、掃干凈。按這種傳統(tǒng)定義,她當(dāng)然不算成功,許多親戚朋友覺得她有些冷漠,給人以距離感。
我暗自揣測過,在那些人心里,她該是一個執(zhí)拗做作、不肯服老的女人吧。她們喊她去跳廣場舞,她不感興趣,下班后繼續(xù)練她的瑜伽,游她的泳,沒有同伴。比起落單,她比較怕說言不由衷的話,將就著做不喜歡的事。這種對自己的忠于,或許會犧牲掉一些本可以建立的社交關(guān)系,但得到的回報是自由。在別人眼里,這也許是不接地氣,甚至是有點做作的。但一天、兩天是一回事,十年、二十年又是一回事,沒人可以靠著表演,長期持續(xù)一種生活,她那么活,是因為她打心里就愛那么活。
最后,謝謝她在27歲那一年,撥出自己青春里的一部分精力與愛,給我這個陌生的小生命,以及如歌里所唱,謝謝她把塑造我自己生命這塊小小黏土的權(quán)利,牢牢放在了我自己手里。從她身上,我看見一種美,叫“未必不可老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