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世寶著,丁月牙譯
從國際移民到跨國離散:基于北京的加拿大華人研究的“雙重離散”理論建構*
郭世寶1著,丁月牙2譯
(1.加拿大卡爾加里大學,阿爾伯塔卡爾加里;2.國家教育行政學院,北京 100871)
加拿大;跨國移民;“雙重離散”;跨國主義;雙重國籍
論文以早先從中國移民加拿大,后又從加拿大回流中國北京的華人為研究對象,對他們的“雙重離散”經歷進行理論建構。論文認為,在全球化以及現代通信和交通運輸技術發(fā)展的影響下,加拿大華人國際化流動的程度日益加深。其跨國移民經歷可以歸類為“雙重離散”——一種超越民族和國家主義界限的混合型經驗。雙重離散者具有一系列的雙重性:他們既是中國人又是加拿大人,既是離散者又是回流者。他們作為文化與經濟中介在中加兩國之間扮演著雙重角色。而這些移民的定居不是最終的,而是多向循環(huán)的?!半p重離散”理論摒棄了有關離散的原有概念,而將離散視為異質化的、沖突的社會形式,提供了理解跨國移民行為以及展現歸屬多元路徑的另一種框架。
早期離散研究將其描述為充滿苦難的經歷—即受害者群體離開故土痛苦地流散別處,祖籍國在被迫流散群體的集體記憶中占據突出位置。[1]猶太人常被視為典型流散群體,與之相關的描述有流離失所、異化和流放等。離散也用于其他群體,包括非洲人、亞美尼亞人、愛爾蘭人和巴勒斯坦人??贫鳎–ohen)指出,離散概念進一步涵蓋了勞工、貿易、帝國主義和文化等方面。他提出了離散的九大特征:從原來的家鄉(xiāng)移居;為了就業(yè)、貿易或殖民活動從祖籍國向外流動;關于祖籍國的集體記憶和神話;對真實或想象中的祖籍國堅持理想化;回流或不規(guī)律回訪;族群意識強烈;與移居國社會關系緊張;對生活在其他國家的本族同胞有團結意識及在移居國開創(chuàng)豐富多彩的生活。[2]亞塞斯(Anthias)認為科恩的歸類是描述性的歸納,其存在問題是:基于去地域化民族性這一涉及“祖籍國”之固有紐帶的概念,將“起源”作為建構認同和團結的重點,而未能審視跨種族的共同性及相互關系,缺乏對階級和性別的交叉性的關注。[3]
盡管如此,離散仍被作為分析移民現象的一種類型。[4]隨著現代交通和通信技術的發(fā)展,移民從國內流動轉向跨國流動,在此背景下又出現了“跨國離散”。[5]關于跨國離散,李(Lie)認為“移居本身既非單向也不是最終的,而是多次、循環(huán)和回流的移民;不是從一個定居空間到另一個定居空間的一次性大遷移,而是在跨國空間中產生的”。[6]根據這一觀點,移民并不希望與其祖籍國斷絕關系。
考慮到跨國離散存在爭論,本研究考察了加拿大華人回流北京的經歷,試圖對這種新興的“雙重離散”現象—一種超越民族和國家主義界限的混合型移民經歷進行理論建構。華人自1850年就已移居加拿大,至今已形成了一個擁有130多萬人口的移民群體。資料顯示,作為經濟全球化的結果,加拿大人的跨國流動程度日益加深,大約有280萬加拿大人在世界各地生活和工作。[7]不過,學界對這些離散社區(qū)缺乏認識,也很少有關于加拿大離散者的研究。此外,從中國移民到加拿大、后來又“回流”的加拿大華人的信息更少。有許多重要問題急需回答:他們?yōu)槭裁础盎亓鳌敝袊??他們如何適應在中國既熟悉又陌生的生活?作為華人離散群體的一部分,“回流”是他們跨國旅程的最后一站嗎?作為加拿大離散群體的一部分,他們與加拿大又有什么聯系?本研究對加拿大和中國的移民政策有什么啟迪?本文旨在通過調查加拿大華人在北京的雙重離散經歷來回答這些問題,希望能給跨國離散及多重歸屬的爭論帶來新的理論貢獻。
本研究采用跨國主義作為理論框架??鐕髁x和離散不是同義詞,但通常交替使用。[8]跨國主義往往被認為是一個比離散更為寬泛、更具包容性的概念。在進一步討論離散之前,有必要對跨國主義進行考察。跨國主義本身并不是一個新的概念,當今移民跨國主義行為的前身可追溯到幾個世紀之前。盡管早期移民允許回流者回到母國,但他們缺乏“當今跨國主義所具有的規(guī)律性、普遍參與和一定的數量規(guī)模等特征”。[9]早期跨國主義往往只限于精英階層,而當代草根階層的跨國活動是在政府政策影響下普遍發(fā)展起來的,是弱國在資本主義的依附秩序中要求改變永久從屬地位的一種應對之舉。波茨(Portes)指出,草根階層的跨國主義為移民低工資這一就業(yè)定局提供了另一種經濟選擇,讓他們在政治上發(fā)出聲音,并允許他們重申自己的價值。[10]
跨國活動可以分為經濟的、政治的和社會文化的三種類型,[11]每種類型的主要目標是不同的。從事跨國經濟活動的企業(yè)家有興趣動用自己的跨國關系去尋找供應商、資本和市場;跨國政治活動旨在實現在移民接收國或輸出國的政治權力和影響力;而社會文化跨國主義通過輸出文化活動和文化產品在國外促進或加強國家認同。另一個有用的分類是“上層”和“底層”的跨國主義,前者由強大的國家和跨國公司發(fā)起,力求促進全球資本主義,后者是草根移民及其母國為了實現非精英的、多元的、反霸權的權力。[12]至于對跨國活動會減緩移民在接收國的同化過程的憂慮,波茨認為跨國活動實際上可以成功促進移民在接收國的適應過程,為移民的經濟流動提供機會,或者讓移民群體過上充滿活力的有目標的生活。他還指出,跨國活動對移民輸出國在經濟和政治上的影響總體上是積極的。移民的匯款和商業(yè)投資促進輸出國經濟增長,而政治上的行動還很可能有利于促進民主、減少腐敗和人權侵犯等國內變革力量的發(fā)展。[13]
基維斯托(Kivisto)認為波茨的分析未能包括社區(qū)以及更為頂層的結構單元,例如政府。關于上述三種類型的跨國主義,基維斯托認為其經濟跨國主義的定義中缺失了勞工和專業(yè)移民,資本主義企業(yè)家成為唯一代表;至于政治跨國主義,對政黨官員、政府工作人員或社區(qū)領導人的強調則排除了社區(qū)活動家,違背了波茨所聲稱的下層跨國主義和上層跨國主義在分析上要有所不同之本意;此外,波茨強調社會文化跨國主義對文化事件和產品的集體共享,看起來似乎是為了保護移民懷舊的“象征性族群身份”。[14]
如前所述,離散和跨國主義的概念有許多相似之處,但也有差異。首先,它們近年來都很流行,大約在同一時間引起學術界的關注。其次,提出這些概念是為了克服傳統(tǒng)研究對移民和種族關系的固有缺陷。兩個概念的支持者們認為,離散和跨國主義捕捉到了“真實和想象中的故土在移民和族群生活和身份認同中的重要性,以及移居國外的個人、家庭和社區(qū)在‘此處’和‘彼處’的復雜的互動關系”。[15]除了這些分析關注點之外,這兩個概念還是有區(qū)別的。主要差異之一是它們滲透到大眾意識和更為廣泛的公共話語的程度不同。離散的普及已經不僅限于移民或族裔群體范疇,但跨國主義一般來說并未超出學術界而進入移民和族裔社團。[16]與此同時,離散這一概念受到了更為嚴厲的批評。例如,亞塞斯警告我們將“離散”作為種族標簽而不是分析框架的風險。[17]
在全球化時代,全球化經濟允許更大程度的連結并給離散族群創(chuàng)造了新的機會。在闡述跨國離散時,李認為“跨國主義的觀念挑戰(zhàn)了僵化的領土國家主義對現代民族國家的定義,國家界限被流動的領土和有爭議的邊界所替換”。根據該說法,跨國主義使得想象中的離散社區(qū)可以突破移民通道的單向性,代之以在不同的地域之間來回居住?!俺诉@種相互交織的復雜性”,“移民背景的特性突出了移民身份的多樣性”。[18]學者們現在更細微地關注到了移民處境的多樣性,包括他們的階級背景、性別結構變化以及豐富的移民經驗。希望本研究的結果有助于拓展我們對回流中國的加拿大華人作為跨國移民的多樣性和豐富性的理解,以及對跨國移民和跨國離散這一現象的認識。
本研究采用問卷與個人訪談相結合的方法。問卷由四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收集受訪者的年齡、性別、婚姻狀況、公民和教育背景信息,這些人口信息能夠提供在北京的雙重離散群體的基本概況。第二部分關注受訪者當初移民加拿大的動機、回流中國的原因以及他們回到中國之前是否實現了當初的目標。第三部分是問卷的核心,探討了加拿大華人在北京的經歷,包括他們的就業(yè)、收入、社會融合和回流中國后的生活滿意度。最后一部分是開放式問題,請受訪者對他們作為加拿大人在中國最需要獲得的幫助發(fā)表評論。問卷有英文和中文兩種版本。在2008年9月至2009年6月期間共回收76份問卷。采用問卷調查法的原因是它能夠在相對短的時間內最大限度地提高受訪者的數量。然而,問卷的空間有限和非互動性無法進一步探討問卷中的一些答案。因此,本研究選擇通過訪問一些受訪者來豐富問卷數據。①由于樣本偏少,有局限性,正因如此,筆者進行了訪談,彌補了樣本小的局限性。主要采用半結構化的面對面訪談,它具有深入探討問題的靈活性。[19]2009年2月至5月間對10人進行了訪談。在選擇受訪者時,試圖在不同年齡、性別、教育背景、職業(yè)和公民身份之間取得平衡。所有的訪談都用英語進行,每次持續(xù)時間為1至1.5個小時。所有訪談都被錄音并逐句轉錄為文字,以便進行文本分析,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調查問卷和訪談的數據在很大程度上相互補充,豐富了對加拿大華人在中國的經驗的了解。在訪談中更加深入探討了問卷中提出的許多問題;反過來,來自訪談的答案也有助于對問卷中的反饋進行更為豐富的解釋。收集問卷和分析問卷同步進行,訪談以問卷調查結果為基礎。每次訪談都立足于對上一次采訪完的轉錄文本和初步分析。因此,前期訪談是后續(xù)訪談得以進行的基礎。
選擇在北京開展研究,是因為北京在接收國際居民(包括加拿大人)方面起著戰(zhàn)略性作用。北京是中國的首都,也是排在上海之后的第二大城市。根據全國人口抽樣調查,2015年末北京市常住人口為2170萬,其中822萬為常住外來人口,占常住人口的37.9%。[20]此外,北京擁有一個不斷增長的國際社區(qū),由外交官、國際學生和教師以及外國企業(yè)和雇員等組成。據估計,2005年時,北京的外國人口已經達到20萬人。此外,該市與世界上27個國家和31個城市建立了官方聯系。2008年奧運會的巨大成功使北京成為一個國際大都市,這吸引了更多的外國人來到中國工作和生活。
(一)北京的加拿大華人概況
調查問卷的第一部分收集了受訪者的人口統(tǒng)計數據和移民模式。在76名受訪者中,60.5%為男性,39.5%為女性。大多數(89%)已婚,有一至兩個孩子。大多數受訪者比較年輕,90%以上在三十到四十多歲之間。他們來自北京的居多(20%),53%擁有加拿大公民身份,其余是加拿大永久居民。在本研究進行時,38%的人仍有直系親屬在加拿大居住。84%的人在6年內離開加拿大,受訪者返回中國之前在加拿大居住的平均時間為5年?;亓髑埃麄兙幼≡跍馗缛A(30%)、多倫多(25%)、蒙特利爾(13%)、渥太華(9%)和卡爾加里(5%)。回流后,他們在中國生活的時間平均為3年,92%的人是在過去5年內回到中國。該群體受過高學位教育:31%持有本科學位,42%有碩士學位,27%有博士學位(見圖1)。大多數人(70.3%)的最高學歷在中國的教育機構完成,較少(23%)來自加拿大,其余7%來自世界其他國家。
圖1 受訪者教育水平分布圖
根據2010年中國人口普查數據,約有2萬名加拿大人在中國居住。[21]然而,這個數字可能低估了實際人口數量。到底有多少人從中國移民到加拿大,然后又“回流”,其實并不清楚。在北京的加拿大華人的確切規(guī)模也未可知。一位受訪者曾提到,很可能一些人沒有公開他們的加拿大身份,因為作為外國人在找工作和孩子入學方面有所不便。不過,盡管難以估計這些人的數量規(guī)模,從前述結果中仍可清楚看到中加雙重離散者的特征:一個年輕、受過良好教育和經濟活躍的群體。他們的移民軌跡表明這是一個超級流動群體。
(二)不斷變化的推拉因素分析
最初是什么原因促使這些受訪者們移民加拿大?移民是一個重大決定,需要仔細考量,因此這是本研究的主要問題。中加移民的前人研究結果表明,環(huán)境、教育和公民身份等非經濟原因是移居加拿大的主要動機。[22]本研究結果顯示了類似的激勵機制,受訪者最常提到的移民加拿大的動機是自然環(huán)境(49%)、尋找新機會(43%)、子女教育(37%)和獲得加拿大公民身份或永久居民(36%)。
不過,一半以上(50.7%)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在回流中國之前并沒有在加拿大實現自己的主要目標。阻礙他們實現目標的因素是缺乏社會網絡(63%)、中國工作經驗沒有得到承認(58%)、中國資質沒有得到承認(55%),缺乏加拿大工作經驗(47%)和語言困難(47%)(見圖2)。一些學者及政府資助的研究多次表明,技術移民面臨的類似障礙是促使移民離開加拿大的“推力”。[23]技術移民先前的學習和工作經驗遭遇貶值和貶低,與中國政府對回流者及其專業(yè)知識所持的歡迎政策和態(tài)度形成鮮明對比,這可能促使中國移民再次流動。[24]
圖2 受訪者在加拿大實現目標所遇到的主要障礙
在個人訪談中,有幾位受訪者談到了他們難以適應加拿大生活的障礙。鄧飛達①本文中所有受訪者的姓名均為化名。擁有計算機科學學士學位,在北京的IT領域工作了10年,后來移民加拿大。在加拿大,他很難在本專業(yè)領域找到工作。他做過辦公室清潔工,又為一家回收公司做義工,后來獲得一份入門級的計算機技術人員工作,并最終被提升為中級技術顧問。由于他的加拿大工作既沒有挑戰(zhàn)性也沒有高回報,他決定回國,并在中國一家電子公司擔任首席信息官?;仡櫾诩幽么蟮慕洑v,他不得不說:
我有10年的IT經驗。是的,所以我覺得我在加拿大失敗了,因為你的英語不好,你沒有關系網??柤永锏墓椭鞑怀姓J我們的教育背景、工作經驗。那很不好,太糟糕了。
另一個計算機工程師也遇到和鄧飛達類似的困難。1999年,張國方離開北京去溫哥華尋找更多的機會,但在2002年返回北京。他離開中國前曾做過9年的計算機程序員和分析師。在加拿大找工作的過程中,他發(fā)出了100多份簡歷,最后只獲得一個3個月的工作合同。在此期間,他以加拿大最低工資的工作收入來支持一家人的生活。他說:
工作保障至關重要。如果沒有工作,一切都免談。在加拿大,我的壓力很大,因為我必須找到一份工作。我的妻子是切水果工,她每月只賺八九百加元。我的房租約為500加元。感到很壓抑。
調查問卷和訪談數據表明,在加拿大的中國移民遇到多重的經濟障礙,首先是阻擋他們進入專業(yè)領域的玻璃大門,然后是阻止他們獲得高薪專業(yè)工作的玻璃房門,以及防止移民進入高層管理崗位或與他們的白人同事同工不同酬的玻璃天花板。這些隱形的玻璃大門、玻璃房門和玻璃天花板會聚集產生三重玻璃效應—即一系列多重的結構性障礙導致移民的失業(yè)和低就業(yè),經濟表現不佳,以及向社會下層流動。[25]這種“推力”和中國政府吸引人才有利政策的“拉力”相結合,就共同產生了一種吸引中國移民回流中國以便再次尋找發(fā)展機會的全球性力量。
(三)經濟再融入經歷
有關中國移民回流動機的研究文獻主要強調了經濟因素。根據茨威格(Zweig)等人的研究,中國移民回流是因為他們看中了國內經濟市場繁榮所創(chuàng)造的極好機會。[26]在本研究中,當問及受訪者的回流動機時,一半人(50%)表示是為了尋求新的機會,其余依次是照顧父母(42%)、在中國的文化里生活(41%)、有更多的提升機會(37%)以及更多的就業(yè)機會(34%)。這些發(fā)現支持了茨威格等人的研究發(fā)現,即經濟機會是決定回流中國決策背后的主要因素。然而,家庭因素也很重要。正如關于新加坡移民的調查結果顯示,家庭因素是新加坡移民最終回流的重要原因。[27]根據儒家孝道的價值觀,許多人決定回流可能是為了履行家庭責任。由于中國在40年前開始實施獨生子女政策,鑒于這種獨特的人口條件、家庭義務和經濟動機可能共同將移民捆綁到特定的地理和國家背景之中,預計未來會有更多人回流以便照顧他們年邁的父母。
與受訪者認為未能在加拿大實現其目標的情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們大多數(75%)表示回流中國后有更好的表現。所有受訪者都在中國找到了工作,而12%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在回流之前失業(yè)。11%的受訪者曾在加拿大的加工、制造和公用事業(yè)領域打工;他們回流中國后無一繼續(xù)在這些領域工作。相反,一旦返回中國,專業(yè)領域的就業(yè)增加,最大的變化是向管理和教學職位轉變。高級管理職位從在加拿大的5%增加到在中國的15.5%,教師和教授從19%增加到32%。值得注意的是,52%的人在中國身居領導崗位,遠高于他們在加拿大時的25%。有趣的是,65%的受訪者表示,他們的加拿大經驗有利于獲得在中國的現有職位,這表明從人才流失到人才循環(huán)的轉變,正如薩克森妮(Saxenian)在她的研究中提到的美國和中國以及印度之間的人才跨國流動所具有的好處。[28]當受訪者被要求就他們目前在中國的就業(yè)情況與當初在加拿大的就業(yè)情況進行比較時,大多數(81%)認為目前的就業(yè)情況比較好或者好很多,這并不奇怪。同樣,當要求他們將目前的就業(yè)情況與移民加拿大之前進行比較時,大多數(66%)表示他們最近獲得的職位比以前更好。中國移民的就業(yè)經歷說明了下層跨國主義作為反霸權實踐所具有的解放性特征。[29]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沒有在加拿大發(fā)生,而是發(fā)生在回流中國后。
受訪者在中國就業(yè)狀況的改善自然會對他們的收入產生積極影響。一半的受訪者表示,回流前,他們在加拿大的家庭收入低于3.1萬加元,比加拿大中等家庭收入的6.55萬加元低得多,[30]只有一小部分家庭(13%)收入超過7.8萬加元(見圖3)。回國后這些受訪者的收入反映了幾近相反的趨勢。絕大多數(93%)的家庭年收入超過5萬元人民幣。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國,他們中有近三分之一(30%)的人均收入超過25萬元人民幣,而當時北京人均年收入不到2.5萬元人民幣。[31]只有7.1%的人收入少于5萬元人民幣(見圖4)。很明顯,這是一個精英群體。如王輝耀等人在研究中指出,精英移民正在中國經濟繁榮的許多領域發(fā)揮引領作用。他們更有可能帶來外國投資,向中國輸入更多的產品和服務,引進尖端技術,而這些最終有利于他們收入的增加。[32]
圖3 受訪者離開加拿大之前的家庭收入
圖4 受訪者在中國的家庭收入
(四)社會再融入經歷
除了就業(yè)模式改變之外,本研究還探討了在北京的雙重離散人群的社會經歷。大多數人表示,自回流以來,他們與老朋友和舊同事重新建立了聯系(86.8%)或結交了新朋友(84.2%);還有人表示他們現在住得離自己的親人較近(72.4%)。大多數人(78%)沒有遇到任何重新融入中國社會的困難。那些遇到困難的人提到了污染(47.1%)、官僚作風(41.2%)以及在建立社會網絡(41.2%)和文化調整(35.3%)方面不太順利。官僚作風被多人提及并不奇怪。許多學者強調了官僚作風和腐敗是中國今天面臨的兩大挑戰(zhàn)。[33]而被提到的污染問題與他們最初移民加拿大的動機是一致的。[34]受訪者建立社交網絡的困難可能與他們長時間不在中國有關。關于重新適應母文化的困難,雖然受訪者是在中國文化中長大,但他們仍然需要時間重新適應,因為中國變化太大,他們返回的“家”不一定就是他們當初離開的那個“家”。顯然,經歷反向文化沖擊是長時間離開造成的結果。[35]事實上,當被問及自他們移民國外之后中國是否發(fā)生變化時,76%的人回答“是”。其主要變化包括發(fā)現中國更加開放、更發(fā)達,移民比以前更容易。然而,調查還表明,北京的交通狀況比以前更差,污染更嚴重。盡管存在這些問題,但大多數受訪者(67.2%)表示對回流沒有遺憾。總體而言,大多數人(68.9%)對在中國的生活比在加拿大更為滿意,也比當初移民之前更為幸福(67.1%)(見圖5)。
圖5 受訪者在中國生活的滿意度
在訪談中,幾個受訪者討論了在中國的再適應困難。林桂芳于1999年作為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UBC)的國際留學生第一次來到溫哥華,2003年獲得永久居民身份,2006年在多倫多大學完成博士學位后回流中國。離開中國7年,發(fā)現她的中文變得“生銹”了:“當我回來的時候,我發(fā)現自己不習慣這么長時間說中文,所以我總是音調不對,是吧?我總是中文與英語混著說。我想這聽起來有點奇怪吧,特別是我的丈夫開始取笑我說,‘不要對我說英語’?!彼l(fā)現中國的交通比加拿大擁擠,她現在不熟悉中國的流行文化。她說:
許多事情已經改變了,所以我需要花些時間去真正了解一些流行文化。當人們談論流行文化,剛開始時我有點不知所云,因為我不知道那些歌手或電影明星的名字。你不知道他們,因為你沒有機會觀看他們的電影或聽他們的歌。所以我花了一些時間來熟悉他們的名字,當然我沒有花很多時間在這個上面,我的意思是沒有過于關注他們。
她也提到了奧運會帶來的積極變化。她說:“所以我認為北京,特別是奧運會后,生活更容易,比如公共交通更為方便,我不必開車,現在我不開車,我想這更方便。如果你開車,不容易找到停車位,很貴,所以我認為乘坐公共交通更方便。所以現在你有很多選擇:你可以乘坐快速公交,你也可以乘慢車,看情況?!?/p>
和林桂芳一樣,李華偉在1989年作為國際留學生來到加拿大攻讀碩士,然后在多倫多大學修讀英語文學博士。在2003年回中國之前,他在加拿大大西洋省的一所大學教書。他的再融入困難是對中國學術文化的不適應,中國的學術文化正受到剽竊和學術誠信問題的考驗。他說:“這很難,因為這個社會已經發(fā)生了很多改變。教育系統(tǒng)也一樣,與其說和該系統(tǒng)本身有關,還不如說與系統(tǒng)內部的質量標準相關。因為你很清楚,有很多腐敗,學術腐敗,許多剽竊,在西方社會根本不能容忍的情況,但在這里,它很猖獗、普遍,所以這里很難做真正的學問。所以,這是一個很大的調整?!?/p>
(五)“光環(huán)不再”的加拿大公民身份
在社會和經濟再融入的過程中,大多數受訪者發(fā)現他們的朋友和家庭(88.2%)比他們的工作單位(26.5%)或政府組織(4.4%)對他們更有幫助。這與加拿大的情形是相似的,那里的中國移民更愿意向朋友和家庭尋求幫助,而不是政府或非政府組織。[36]兩國之間的不同之處是,在中國,非政府組織的作用不足。相反,工作單位取代了非政府組織幫助回流者重新融入社會?;亓髡咴趦蓚€領域最需要幫助:為他們的孩子找到一所學校(27.9%)和申請居留許可(27.5%)。由于他們擁有加拿大移民和中國回留者的雙重身份,因此感到處于加拿大和中國政府的雙重責任要求之下。本研究發(fā)現對兩個國家的政府促進和幫助加拿大華人的社會再融入進程具有重要意義。
在調查中,公民身份和定居許可問題是許多受訪者所關心的。在國際上享有聲譽的加拿大公民身份通常被認為能夠在免簽的國際旅行中提供保障,具有更大的便利性和靈活性。對許多人來說,持有加拿大護照意味著世界各國向其敞開了大門。然而,生活在中國的雙重離散者情況有所不同,即使他們出生于中國。本研究的受訪者在中國找工作并不困難,但作為“外國人”,他們需要申請工作許可證,這可能是一個復雜而官僚的過程。其中有一個受訪者在北京找到工作之前不得不每6個月離開中國一次去更新他的訪問簽證。另一位受訪者劉麗霞為了在外國使館獲得一份翻譯工作,采取了“捉迷藏”策略,隱藏了她的加拿大公民身份,因為這個大使館只雇傭中國公民。所幸她的舊北京身份證仍然有效。她說:
在這里找工作是一個很有趣的經歷。在這個過程中我用的是中國公民身份。我用中國身份就業(yè),因為他們不希望你是一個有中國臉孔的外國人……所以現在我仍然使用中國身份,因為在使館工作。使館不知道,我已經不是中國人了……當我到這個大使館找工作時,我在簡歷里列了自己的幾個優(yōu)點,其中之一就是我持有加拿大護照。但我的朋友說:“不,可能你最好還是刪掉它,因為他們不想雇傭外國人在大使館工作?!彼?,如果你有加拿大身份,你只能假裝,你只能說你是中國公民。
吳強作為影視制作總監(jiān),在旅行時通常不使用他的加拿大護照。他說:
有時候你的外國護照真的是個麻煩。例如,我在中國和另一個國家的邊境拍攝紀錄片,如果我給他們出示外國護照,這就是一個大問題。是的,它給我?guī)砗艽蟮穆闊?。要比常?guī)檢查花更長的時間。
根據吳強的說法,加拿大護照只是用來“炫耀”的。他說:“你知道,我假裝我不是加拿大人,我是純粹的中國人,因為有時候你知道可以和朋友們炫耀你的護照,但當你在中國旅行時,它確實不方便?!?/p>
另一位受訪者方國華,最初于1994年去蒙特利爾攻讀教育博士學位,2002年回到北京,在國際學校擔任校長。他說他通常認為自己是中國公民,但在法律上他是加拿大公民。他常常發(fā)現自己被卡在這兩種身份中間,特別是當他訪問加拿大后回到北京忘記去公安局及時報到時。有一回他被警方罰款幾百元,因為他報到晚了。他說:
根據中國法律,外國人必須在抵達中國后24小時內去當地公安局報到,但我完全忘記了。每次都是因為我忘了。我不覺得自己是外國人。我把自己當成了本地人,當地人,土生土長的。我不認為我有必要去公安局報到并申請居留證。
對于李華偉而言,處罰遠比這幾百塊錢來得嚴重。在中國一所大學教了幾年書之后,由于受到種種限制,他決定放棄他的加拿大公民身份。他解釋說:
回到中國后,我一開始被聘為所謂的外國專家。我?guī)狭宋业淖C書,我的兩本護照……但是后來我意識到,除非你成為中國社會的正式一員,即你必須有中國公民身份,否則你在學術界工作會面臨很多困難。例如,科研經費的申請,作為外國公民你不能申請任何經費。而且,理論上,你發(fā)表的成果也不能評獎,你不能與其他人競爭獎金、獎項,所以這是一個很大的不利。還有,你不能在正常的學術職位序列中擔任講師、副教授、教授,所以我只能被任命為訪問教授,類似英語中的客座教授。所以你不能完全融入中國的學術圈。因此,我決定放棄我的加拿大公民身份,恢復我的中國公民身份。你知道中國政府不承認雙重國籍,所以在這里你必須做出選擇。這是我做出的選擇。
和李華偉一樣,其他幾個受訪者也提到了持有雙重國籍的各種困難。他們之間的共識是,加拿大和中國政府應該共同努力,制定一項承認雙重國籍的政策。曾經積極參與倡導中國承認雙重國籍的孫曉鵬說:“我建議他們(中國政府)應該承認雙重國籍。他們應該真的放寬簽證。他們應該為加入外籍的海外華人,給予他們像香港人一樣的待遇,擁有回鄉(xiāng)證,或者他們應該享有與本地中國人一樣的福利?!?/p>
然而,并不是每個人都對這一可能性持樂觀態(tài)度。方國華說:“如果有雙重國籍,我會歡迎。我聽過人們在談論它。中國政府正在討論這個法律,但是它是否可能,我真的懷疑,畢竟這涉及到一大波人。”
前述討論表明,對于回流的中國人,加拿大公民的“光環(huán)”迅速消失。持有加拿大公民身份的限制和不便阻礙了那些雙重離散者重新融入中國社會的種種努力。幸運的是,他們作為加拿大移民和中國回流者的雙重身份有助于減少這些限制。當他們的加拿大身份成為障礙時,他們可以選擇回到自己的中國根。
(六)家和祖國的歧義
離散者的一個重要特征是通過定期訪問或更普遍地通過回流行為,來維持與祖籍國的聯系。[37]在問卷中,當問及他們是否計劃在未來返回加拿大時,許多人(42.9%)表示尚未決定。那些回答“是”(28.6%)和表示“不”(28.6%)的人平分秋色。鑒于38%的人仍有直系親屬在加拿大居住,許多人在中國居住期間經?;丶幽么蟮募?,這些人很可能將來會返回加拿大定居,而另一些人將繼續(xù)在中國和加拿大之間跨國流動,這清楚表明了移民環(huán)流的開放性。
訪談數據進一步說明了這些數字背后的意義。在10個受訪者中,有4個仍有直系親屬居住在加拿大。他們在回流中國期間經?;卦L加拿大。有幾個人提到他們想念加拿大。劉麗霞說:“我認為在前兩年,我們很想念(加拿大),特別是我的孩子們。是啊,他們曾經在那里生活過,我大兒子在那邊呆的時間超過3年了,所以他很想念那個地方。小的那個,他跟著父母到哪里都很開心?!?/p>
雖然李華偉不得不放棄加拿大公民身份,但他還是每年夏天去看他在多倫多的妻子,在那里他還有一棟房子。他的女兒也從美國過來,加入他們每年一次的家庭團聚。事實上,這是一個生活在三個國家的跨國家庭。
幾乎每個被采訪的人都表示他們想念加拿大。曾在溫哥華居住過的梁麥克在接受訪談時已在北京居住15年了。他說他最想念的是加拿大美麗的山脈和藍色的海洋。他經常向他的孩子們展示加拿大國旗。梁麥克在加拿大和中國之間扮演重要的橋梁角色。在奧運會和殘奧會期間,他是加拿大代表隊的專員。他還曾為前總理讓·克雷蒂安率領的加拿大貿易代表團工作。他每年或每兩年回加拿大一次?!皽馗缛A依舊是我的家”,他說,“它提醒我那里的生活方式,做事情的方式,所以它給我一種回憶里的感覺?!北M管如此,梁麥克沒有完全返回加拿大的近期計劃,因為他擁有“這兩個世界里最好的東西”。
對張國方來說,訪問加拿大是可以的,但他不會返回那里生活。他說加拿大不適合像他這樣的人。相反,王新生在2012年有一個返回加拿大的具體計劃,為了他的孩子們可以在那里上學。劉麗霞也談到了她回流加拿大的計劃:
現在,因為我們已經離開(加拿大)將近5年了,所以我們有可能會回去看一看……我們也在考慮可能會為了孩子們的教育回去。我們目前還不確定,可能吧。我的大兒子上十年級了,我們必須看看他喜歡什么。我們現在想的是至少他應該去加拿大,如果不去加拿大,也可能是國外的大學。是的,至少兩個男孩會留在加拿大。
吳強的夢想是在加拿大退休,在維多利亞買一棟海邊的房子,與他的兩個孩子和妻子一起住。李華偉的理想是在每個國家各居住6個月。他說:“我想當我退休時,正如我妻子和我曾經討論過的,理想的情況是我們可以花半年時間在中國,半年在加拿大。我想,考慮到天氣,因為北京非常熱的,你知道的,最好是可以避開熱天。”
這些討論清楚地表明,跨國流動的計劃在不斷改變,充滿著變數而不是一錘定音,移民是跨越國界流動的人生軌跡中的某一個停留點。與香港人的經驗相似,回流并不足以描述在北京的加拿大華人的高度流動性。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繼續(xù)流動可以被描繪為“在生命周期的獨特路徑中保持進一步流動的長期開放性”。[38]加拿大華人在北京的跨國經歷說明,跨國離散現象“既不是單向的也不是最終的”。[39]相反,在加拿大和中國之間的跨國遷移可以是多次的、循環(huán)的和反復的。它還關涉到家和祖籍國概念的日漸模糊性,即從一個靜態(tài)和固定的概念轉變?yōu)橐粋€流動的和不斷演變的概念。
本研究旨在根據加拿大華人在北京的經歷,對雙重離散現象進行理論建構。研究顯示,由于全球化、現代通信和交通運輸的發(fā)展,加拿大華人的國際化流動程度日益加深。他們的跨國流動經歷可以被歸類為“雙重離散”—即一種超越民族和國家主義界限的混合經驗。作為以前從中國移民到加拿大爾后又回流的華人移民的一部分,他們中的許多人還持有加拿大護照,與加拿大保持著聯系,成為新形成的加拿大離散族群的一分子。該雙重離散族群具有一些雙重特征,例如既是中國人,又是加拿大人,是生活在中國也是生活在加拿大的離散群體;既是離散者又是回流者,并在中加兩國之間扮演文化和經濟中介的雙重角色。他們中間有些人持有加拿大公民身份,有些人還沒有入籍。他們以前的祖籍國(中國)如今成為了他們的接收國,而新近接納了他們的國家(加拿大)又成為他們的故土。與傳統(tǒng)的離散社區(qū)不同,傳統(tǒng)離散社區(qū)通常由在祖籍國度過了大部分時間的移民組成,而本研究的對象在加拿大居住時間相對較短,這與加拿大亞太基金會研究報告的發(fā)現是一致的,即入籍的移民是加拿大人口中增長最快的部分。[40]此外,這些移民個體具有雙重屬性,他們既是離散者也是回流者。一方面,他們作為回流華人完成了華人離散者的循環(huán);另一方面,他們的流動并沒有就此終止。事實上,中國只是一個停留點,之后他們將繼續(xù)跨越國界的流動。
李認為雙重離散與“跨國離散”概念密切相關。與跨國主義一致,它將離散者的旅途視為既非單向的也不是最終的,而是多向的和循環(huán)的。正如李所說,它顛覆了移民路徑的單向性,取而代之以跨越不同地域的無終點的進程。[41]它說明了離散空間是如何通過國內外的多元定位以及在不同主體定位的人之間的張力關系而得以建構。[42]它挑戰(zhàn)了僵化的、地域化的民族主義,將民族國家定義為受共同語言、文化和認同約束的政治組織,沒有認識到加拿大多元文化這一現實。它忽略了離散這一原始概念是立足于“祖籍國”和“起源”作為其定義離散的標準。[43]更重要的是,雙重離散可以將離散概括為“不是同質化的、統(tǒng)一的、單一的或者和諧的,而是異質化的、沖突的社會形式”。[44]
本研究表明,離散、領土和跨國移民之間的界限是模糊的。這種現象也許可以從治外法權的概念—一種在空間中自我呈現的特殊方式來加以理解。根據馬綠竇(Ma Mung)的說法,治外法權的過程涉及離散者對空間建構的高度認知,個人對遷移的多極性的認識,個人與其他國家的人在具體的聯系中所產生的潛在的交互性的認識,以及離散文化的發(fā)展,這使得空間建構成為一種資本。[45]馬綠竇認為,離散與領土的關系比在不流動的社會里有本質差異。傳統(tǒng)領土通常通過人口的持續(xù)存在來定義,與傳統(tǒng)領土不同,離散則根除了和原始領土的關系。因此,它不能在“傳統(tǒng)上的在有形的、劃定的、封閉的物理空間形式內”得到體現。[46]離散之領土無處不在,因此也無處可尋。它是一個虛構的、“幻想”的空間?!霸擃I土是虛擬的,也只能是虛擬的”。[47]在跨國移民時代,對國家或領土空間的定義已經被治外法權的概念所超越。正如馬綠竇所指出:“國家的邊界被消解;它們互不相關。因此,治外法權感是構建被分散的實體的統(tǒng)一性的關鍵。它突破了國界?!保?8]顯然,雙重離散重新定義了領土的概念,它不是作為一個單一的空間,或一個精確的、被劃定的領土,而是作為超國家現象的一部分。作為中國和加拿大離散者的雙重性也以其多元忠誠超越了對身份認同的傳統(tǒng)定義。
本研究結果對領事服務、移民機構和移民政策有重要意義。當離散被它的祖籍國和個體所認可和高效利用時,它可以成為一種重要資源。因此,移民輸出國應努力通過積極舉措來加強與海外公民的聯系,包括強調移民是本國的財富,設立官方機構來促進移民社團的發(fā)展,傳播民族藝術家、作家和音樂家的作品,賦予海外國民雙重國籍等,這些舉措可以培養(yǎng)一種域外形式的民族認同。[49]加拿大應盡快出臺離散族群政策,以承認加拿大離散群體的存在,促進加拿大人口流動,保持他們與祖籍國的聯系,并幫助他們適應海外新生活。本研究的意義不止限于加拿大,在此呼吁加拿大和中國政府擴大對多元隸屬和歸屬方式的理解,共同協作制定承認雙重國籍政策。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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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8]E. Ma Mung,“Dispersal as a Resource”,Diaspora:A Journal of Transnational Studies,13(2/3),2004.[49] E. L. Ho,“Flexible Citizenship or Familial Ties that Bind Singaporean Transmigrants in London”,International Migration,46(4),2008.
[責任編輯:胡修雷]
·書訊·
《21世紀中國留學人員狀況藍皮書》出版
王輝耀、張學軍主編的《21世紀中國留學人員狀況藍皮書》一書,于2017年3月由華文出版社出版。全書計10篇約34萬字。
進入21世紀以來,新生代留學人員在快速形成,從數量規(guī)模到年齡構成,從留學方式到學科、職業(yè)選擇,從留學理念到價值觀念等都發(fā)生著深刻變化。2015年,中國留學人員聯誼會委托零點研究咨詢集團啟動21世紀中國留學人員狀況調查并形成調研報告,中國與全球化智庫在該調研報告基礎上修改成《21世紀中國留學人員狀況藍皮書》一書。該書通過扎實的調查研究,以客觀的數據分析為基礎,描摹出21世紀中國留學人員的主要特征及發(fā)展趨勢,分析21世紀中國留學人員發(fā)展面臨的挑戰(zhàn),并提出相應的建議。
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歐美同學會·中國留學人員聯誼會會長陳竺為該書作序,歐美同學會副會長王輝耀、歐美同學會常務理事袁岳為該書撰寫了跋。該書的出版,為公眾、專家、學者和政府對系統(tǒng)了解中國留學發(fā)展狀況起到一定的幫助作用,有助于推動中國留學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黃山)
From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to Transnational Diaspora: Theorizing “Double Diaspora”from the Experience of Chinese Canadians in Beijing
GUO Shi-bao1,Trans. by DING Yue-ya2(1.University of Calgary, Alberta, Canada ; 2. National Academy of Education Administration, Beijing 100871, China)
Transnational migration;Double diaspora;Transnationalism;Chinese Canadian
This study theorizes double diaspora based on the experiences of Chinese Canadians in Beijing who had previously immigrated to Canada from China and later returned. The study reveals that Chinese Canadians are increasingly internationally mobile as a result of globalization, modern communications and transportation. Their transnational migration experiences can be classified as “double diaspora”—a hybrid experience that transcends boundaries of ethnicity and nationalism. The double diaspora ischaracterized by a number of dualities as both Chinese and Canadian, living in Chinese and Canadian diaspora, simultaneously diasporas and returnees, playing a double role as cultural and economic brokers between Canada and China. The double diaspora views the diaspora sojourn as neither unidirectional nor final, but rather as multiple and circular. It rejects the primordial notion of diaspora and theorizes diaspora as heterogeneous and conflictual forms of sociality. This study provides an alternative framework in understanding transnational migration and representing multiple ways of affiliations and belonging.
D634.371.1
A
1002-5162(2017)03-0010-14
2017-03-22;
2017-08-10
郭世寶,男,加拿大卡爾加里大學教育學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包括加拿大中國移民、加拿大少數族裔研究、國際人才流動、教育國際化及比較教育,兼任加拿大民族研究會會長、《加拿大民族研究》聯合主編、世界比較教育聯合會研究執(zhí)委會主席、加拿大比較及國際教育研究會會長、中國國務院僑辦專家咨詢委員,在加拿大還擔任兩部系列叢書的主編:《聚焦中國》和《跨國移民及教育》。
[譯者簡介]丁月牙,國家教育行政學院教授、博士,中國人類學民族學研究會教育人類學專業(yè)委員會理事,主要研究少數民族教育、跨文化流動、女童及成人教育與培訓,出版《行動者的空間》等專著。
*原文刊載于《國際移民與整合》(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and Integration)2016年第1期(總17期)。感謝斯普林格(Springer)授權翻譯并在《華僑華人歷史研究》雜志發(fā)表這篇文章。此研究發(fā)生在2009年,距今已經8年,有些情況在文章發(fā)表后可能有些變化,但因是譯文需要忠于原文,因此翻譯時盡量保持原文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