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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見照相館

        2017-09-16 06:36劉鵬艷
        青年文學(xué) 2017年9期
        關(guān)鍵詞:照相館小伙子奶奶

        ⊙ 文 / 劉鵬艷

        遇見照相館

        ⊙ 文 / 劉鵬艷

        劉鵬艷:發(fā)表小說、散文、評論等逾百萬字,出版有小說集《天閹》、散文集《此生我什么也不是》、長篇童話《航航家的狗狗們》等,曾獲多種文學(xué)獎項(xiàng),入選“中國小說年度排行榜”。

        街角的那家照相館,好像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宋憑每天從這里路過,連沿街那七十二棵銀杏樹分叉的幅度都了若指掌,偏看漏了這家照相館。明黃色的門頭,暗花玻璃門,櫥窗鑲著鐵藝的花鳥和流蘇。真的,店主怎么想得起來這多少有些古怪的創(chuàng)意,鐵制的流蘇,到底是看中它堅(jiān)硬的質(zhì)地呢,還是溫柔的造型?深冬的大霧迎面而來,宋憑裹緊身上的丹寧色羽絨大衣。對面一切都影影綽綽,有種不及物的錯覺。好在空氣冰涼而濕潤,不是霾,宋憑深吸一口氣。不容易,這牛奶般的霧氣,在這個季節(jié)。羽絨大衣長及小腿肚子,下面露出黑色的筆直的褲腿。與流行的打底褲、鉛筆褲或干脆散開的闊腿褲不同,它就是一條簡單的筆直長褲,褲線那里明晃晃的像是一把刀。宋憑喜歡這種略復(fù)古的味道,或者說過氣的時尚,這使她想到母親的褲子。那時候女人們都愛這種有筆直褲線的下裝,滌綸面料,拿熨斗一燙,便挺括得像一把刀。她繼承了母親修長而挺直的腿,穿這種褲子倒不難看。盡管有些不合時宜,她還是堅(jiān)持在自己身上保留這種過時的版型。

        也許不是堅(jiān)持,而是一種古怪的癖好,就像那家照相館的主人,執(zhí)意將櫥窗飾以夸張的鐵質(zhì)流蘇。多年來她嘗試過各種款式的上裝,她并不是一個古板的人,時尚于她而言也從不遙遠(yuǎn),斗篷、獵裝、韓裝,A形的、O形的、S形的,她的衣櫥里琳瑯滿目,數(shù)量上不亞于上衣的褲子卻總是那么單調(diào)。裁剪合體的,筆直的,有著一絲不茍的褲線,這是她唯一青睞的褲款。

        丈夫曾滿腹狐疑地問過她,為什么只喜歡這一款褲子?難道不覺得它配起那些時尚的衣服來顯得很古怪嗎?

        古怪?怎么會呢?她不以為然,只要你的腿夠直、夠長,怎么穿都好看。況且這是一款讓你的腿顯得又長又直的褲子。

        確實(shí),她穿著這種過時的褲子,在追逐潮流、花樣翻新的人群中毫無違和感。相反,你總能在一千條腿中間,毫不費(fèi)力地找到那兩條近乎完美的腿。

        宋憑有些好奇地走近那家照相館。“遇,見,照,相,館”——哈,與那些時尚的“蒔花攝”“色影坊”之類的影樓寫真館不同,它取了一個老實(shí)得不像話的名字。有點(diǎn)意思。宋憑的腳步竟不由自主地邁了進(jìn)去。

        歡迎光臨,請問有什么需要嗎?

        哦,隨便看看。

        宋憑嚅動嘴唇,聲音模糊而失真。那個招呼宋憑的小伙子竟真的不再搭理她,聳聳肩做出個“請便”的手勢,任由這個推門而入的不速之客隨便看。

        簡式的柜臺,幾幅簡單實(shí)用的鏡框,陳列相冊的小幾竟然是只原木箱子。幾把靠背椅錯落地?cái)[在四周,像是隨時等待擁抱的姿態(tài)。除此之外好像沒有什么多余的陳設(shè)了,或者說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多余。很好。宋憑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她是個吝嗇于夸贊的人,但還是輕輕吐出這樣的評價。

        您喜歡這兒?小伙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從一本書里抬起頭。

        是的,這兒像個真正的照相館?,F(xiàn)在花里胡哨的影樓太多了,正經(jīng)拍照的地方反倒少見。宋憑和小伙子愉快地聊起來,這于她清冷的性格倒也難得。她說出了心中的困惑,為什么會有鐵藝的流蘇?相冊還是過去的粘貼式影集,是不是不符合現(xiàn)代人的口味?生意這么淡,還能維持下去嗎?

        小伙子笑笑,把手里的書反扣在柜臺上,走下一直端坐著的高腳凳。您是個有心人,他說,您知道真正的照相館是什么樣的。我可以有幸邀請您拍一張照片嗎?

        宋憑自嘲地一笑,免費(fèi)的?我不會是你們的幸運(yùn)顧客吧?

        所有的遇見都是一種幸運(yùn)。小伙子挺真誠,他說宋憑的氣質(zhì)里有一種古典時代的代表性。宋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您本人就像是一張老照片。小伙子眨眨鏡片后清亮的眼睛。

        宋憑覺得這是她聽過的最熨帖的一句贊美。

        從“遇見照相館”明黃色的燈光里走出來,宋憑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暢快。她好像放下了什么難以言說的沉重包袱,又像是被攝影師那個按下快門的動作拿走了糾纏多年的夢魘。

        晚上,心情愉悅的她特地做了一桌菜,并準(zhǔn)備了一支紅酒,打算與丈夫共度二人世界。這讓丈夫大吃一驚。

        你遇到什么開心的事了?丈夫問。自從兒子上了寄宿學(xué)校以后,宋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正經(jīng)做過一頓可口的飯菜,她總是馬虎而敷衍地對待自己和丈夫。她對美食不感興趣,覺得只有小孩子才迷戀口腹之欲。丈夫也就只好跟著湊合,誰讓他早就成人了呢。

        所有的遇見都是一種幸運(yùn)。宋憑引用了“遇見照相館”里那個戴眼鏡小伙子的話。

        小伙子請她照相,她成為“遇見照相館”的第一位幸運(yùn)顧客。小伙子既是老板又是攝影師,他請宋憑擺出一個相當(dāng)自然的坐姿,身子微側(cè),嘴角含笑,目光朝前,伸向遠(yuǎn)方。咔嚓,她就這樣定格了,好像幾十年前她就這樣坐在那里似的。

        過兩天我去取照片,宋憑笑瞇瞇地對丈夫說,攝影師說拍得不錯,可以放在櫥窗里展覽,絕對不輸于那些明星拍的大片。

        丈夫似乎不太相信,一個明日黃花的中年婦女,幸運(yùn)顧客?櫥窗展覽?還跟那些個明星攀比?宋憑一定是被精明的店家忽悠了,取片的時候不定要掏多少錢給人家呢。但丈夫沒有說破,只是淡淡地提醒宋憑注意照相館老板的伎倆。

        宋憑想了想,覺得丈夫的話不無道理,畢竟,這已經(jīng)不是民風(fēng)淳厚的古典時代。

        改天宋憑去照相館取片,特意選了一件繭形的呢大衣,這使她看起來沒那么臃腫。韓版的衣服就這點(diǎn)好,不挑身材,或者說,有身材也和沒身材一樣,卵形包裹似乎讓所有的女人感到安心而自信,尤其是上了點(diǎn)年紀(jì)的中年婦女。上次她來拍照的時候,是偶然路過,因?yàn)轱L(fēng)寒,所以穿了件保暖的羽絨大衣。那天她在射燈明亮的櫥窗外流連的時候,光潔的櫥窗玻璃其實(shí)是出賣了她的,好在進(jìn)影棚拍照時攝影師讓她脫掉了厚重的羽絨大衣。里面墨綠色的半高領(lǐng)毛衫襯出了她雪白頎長的脖頸,她不由得抬起下巴,并聯(lián)想到了白天鵝。然而攝影師讓她收一點(diǎn)下頜,以便使她臉部的輪廓更加秀美柔和。

        那個戴眼鏡的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對她說,您的左半邊臉更美一些。

        是嗎?她不確定,從來沒有把自己的一張臉剖開來比較過,誰還不是看整張臉呢?但經(jīng)小伙子提醒之后,她回家仔細(xì)地照了照鏡子,確實(shí),左半邊比右半邊略微精致,蘋果肌也更飽滿些。日益明顯的法令紋已經(jīng)不可挽回地拉垮了她的唇部,但左邊的這條紋路相對較為清淺,笑起來更有年輕的余地。

        她若有所思地?cái)?shù)著路邊的行道樹。一棵,兩棵,三棵……照相館藏在第十二棵銀杏樹下面。秋天的時候,她從這里路過,同樣的位置上是一家面包房。甜膩的香氣不斷從烤爐里飄出來,半條街都是烘焙的味道。面包房的生意不錯,常常有做推廣的面包小姐攔住路人,請他們免費(fèi)品嘗新鮮出爐的烤面包。她也被攔下來過幾次,勉為其難地配合著笑容甜美的面包小姐,從她們殷勤伸出的手上取下牙簽上的一小片面包。再路過這里時,她寧愿繞道而行。并不是所有的“免費(fèi)”都讓人感覺舒服,她覺得面包房的營銷有問題,但到底問題出在哪兒又說不上來。畢竟,免費(fèi)品嘗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你可以不嘗,不買,大多數(shù)人早已學(xué)會了事不關(guān)己的拒絕。只有宋憑這樣的,才覺得路過面包房是一種負(fù)累,甚至有點(diǎn)莫名的畏懼。

        所有的遇見都是一種幸運(yùn)。宋憑忽然覺得她的壞情緒的起因原來在這兒。既然遇見是幸運(yùn)的開始,那么拒絕遇見,是不是就拒絕了命運(yùn)的垂青呢?

        所以面包房換成了照相館。宋憑驚悚地想,它就是這樣一夜之間冒出來的。

        到街角的時候,宋憑還沒回過神來,她在想秋天時街道上兩排金色的銀杏,如何把湛藍(lán)的天空撐出一幅寫意的圖卷。那時面包房還在,烘焙的甜香四處飄溢,長空明凈,秋意濃得醉人心脾?,F(xiàn)在兩排行道樹蕭索而枯敗,伸向穹隆的枝杈傳遞著死亡的味道,時間的流逝,最終是為了讓渡給生命的流逝。

        果然,走到“遇見照相館”那扇飾有鐵藝流蘇的櫥窗前,宋憑就看到了驚駭?shù)囊荒弧?/p>

        ——是她!

        宋憑瞪大雙眼,渾身僵直,觳觫不已,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捏住蛇的七寸。

        怎么會?怎么會!

        宋憑瞪著櫥窗里那張新陳列出來的被特意放大的半身照,墨綠色的半高領(lǐng)毛衫裹著女人頎長白皙的脖頸,雖然刻意收起了下頜,仍然像是一只驕傲的天鵝。因?yàn)槭呛诎渍?,墨綠色的毛衫變成一種富有光澤的深黑色,與肌膚形成越發(fā)強(qiáng)烈的對比。女人美得不真實(shí),超越了這個時代對美的定義,有一種古典的氣息彌散在方寸之間,宛如一簇冷艷的火焰。是的,那是一簇冷火,沒有溫度地燃燒。

        不!宋憑幾乎失控地大叫起來,她沖進(jìn)照相館,對著柜臺后面安靜看書的小伙子咆哮道,立刻把櫥窗里的照片撤掉!

        什么?小伙子茫然地抬起頭,見是宋憑,搓著手抱歉地一笑,您的照片實(shí)在是棒極了,沒有經(jīng)您同意就把它放在櫥窗里,確實(shí)是我們不對,可我以為您會答應(yīng)的。您上次還說,很榮幸成為我們的“鎮(zhèn)店之寶”……

        的確是這樣,宋憑回想起來,上次拍照時小伙子就對著鏡頭說了很多溢美之詞,還說她的照片極有可能成為他最得意的作品,并作為“遇見照相館”的代表作,永久展示在那扇創(chuàng)意十足的櫥窗里。她當(dāng)時未做思考就笑著說,很榮幸成為“鎮(zhèn)店之寶”。

        好吧,她喘息著平定了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我當(dāng)時不知道會拍成這樣。

        這照片拍得不好嗎?小伙子忐忑地問。

        也不是……不好,只是照片里的人不太像我本人……

        怎么會呢?我好不容易捕捉到您最美的瞬間。是的,有時候瞬間的美十分驚人,很多人意識不到那就是自己。這正是藝術(shù)最寶貴的地方。

        不,不是那么回事。也許……我不懂藝術(shù),但我想——宋憑挖空心思地斟酌著措辭,最終還是放棄了,她不可能說出她心中那個真正的恐懼——就這樣吧,把它撤掉。她無力地?cái)[擺手。

        小伙子疑惑地目送失魂落魄的宋憑離開照相館。明黃色的燈光在宋憑的背影上投下一圈暈兒,她垂著腦袋,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不知不覺,宋憑走到父親的住處。這是一棟磚混結(jié)構(gòu)的老房子,外墻上爬滿了藤蔓類植物,它們總是常綠的,即使冬季也洋洋灑灑。在世俗的眼光里,它們身份低賤,攀爬的姿態(tài)令人生疑。很少有人謳歌爬墻虎,即使從傲霜斗雪的角度來看,它們一點(diǎn)也不輸于梅蘭竹菊。宋憑的臉部輪廓很好看,攝影師是懂藝術(shù)的,連他都這么說,但她到底不是明星,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婦人。這么看來宋憑喜歡爬墻虎是有道理的,她看了一眼墻體上蜿蜒的布局,那努力向各個方向生長的綠色呈現(xiàn)出一派自得其樂的朝氣。

        樓道里很昏暗,帶著股從時間深處走出來的霉味兒。父親門前蓋滿了疏通下水道的電話號碼戳兒,宋憑伸出手去,撥拉掉防盜門上塞著的一張樓盤廣告。

        鑰匙生疏地插進(jìn)鎖孔,又干澀地扭轉(zhuǎn)幾下,開了。父親不在家,這個點(diǎn)兒,也許出去跟哪個老頭下棋了。宋憑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陽光沒照進(jìn)來,老房子的結(jié)構(gòu)總是這么陰森,即使外面大太陽,里面也要開燈。但這會兒她沒把燈打開,就在一片混沌的暗影里,慢慢地坐下來。

        她拍打著腰腿,心里有種又酸又脹的感覺。上了年紀(jì),身子就開始僵直了,哪兒都不得勁,還說不上來??伤齺砀赣H這里訴說她的衰老嗎?那個七十歲的單身老頭還一直樂呵呵地活在他年輕的記憶里,她難道是為了特意來拆穿他?

        宋憑伸手胡嚕了一下自己的臉,她得把心里的那只魔鬼趕走,來父親這兒只是坐坐,沒必要把自己塑造得那么苦大仇深,一個沒娘的孩子,不也長這么大了?說什么都沒有意義,過去就過去了,那是一個圓滿的悲傷。

        可不,一晃都二十年了,她從這個家里出去,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她的家庭非常圓滿,丈夫體貼,兒子懂事,像個真正的、幸福的三口之家?;楹笏苌倩貋恚赣H有退休工資,身體也還不錯,她沒什么牽掛。當(dāng)然,要是母親還在,她就更沒有后顧之憂了。不過,有一個母親,她還會那么害怕回到這個森冷的家嗎?

        也許。她對母親的記憶早就模糊了,一個四歲的孩子能記住什么?褲線,刀一樣的褲線,只有這個宋憑記得最清楚。說起來真可笑,母親的意象在孩子心中不應(yīng)該是溫暖的擁抱,甜蜜的吻,或者明凈的笑容嗎?不,這些都與愛欲相得益彰,而宋憑心里恨著母親。

        那個叫作媽媽的人,似乎沒有給過她擁抱和吻和笑容,不然,她為什么一點(diǎn)也記不起來?倒是那兩條筆直的長腿,在她眼前不停地晃來晃去,踩亂了她的視線,也踩亂了她的心緒。多年之后她努力回想過當(dāng)時的情景,以她的高度,如果母親不刻意彎下腰或是蹲下身來做出親密的舉動,她恐怕只能看到她的兩條大長腿。是的,就是這個高度,她坐在椅子上比畫了一下,心里又酸又脹的感覺越發(fā)強(qiáng)烈。

        在外人看來,老宋實(shí)在是不容易。他過了近四十年的獨(dú)身生活,既當(dāng)?shù)之?dāng)媽地把宋憑拉扯大,堅(jiān)忍得像是一棵沙柳,也只有他,才能在不毛的鹽堿地里自足地萌蘗。可宋憑不,她不滿于自己的境況,為什么別人有媽媽,我卻沒有?老宋嬉皮笑臉地安慰女兒,怎么會沒有媽媽呢?沒有媽媽你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宋憑簡直想跳起來一巴掌打落這個男人掛在臉上的愚蠢的笑。她不屑和父親爭辯,這是個沒有意義的問題。沒有意義。

        宋憑并不是什么都不記得,她記得的。那時候奶奶三天兩頭進(jìn)城來給父親咬耳朵。

        鄉(xiāng)下的都差不多走了,奶奶嘀咕,你媳婦怎么說?

        能怎么說!父親壓著聲兒嗆奶奶一句,孩子都這么大了。

        保不齊的事兒,奶奶唉聲嘆氣,那鄉(xiāng)下的,也有娃娃呀,還有倆有仨呢。

        ⊙ 葛水平· 繪畫作品選1

        本期插圖作者?/?葛水平

        國家一級作家,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曾獲第四屆魯迅文學(xué)獎,有作品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小說代表作有《甩鞭》《地氣》《天殤》《喊山》等。文學(xué)創(chuàng)作以外,近年迷上繪畫,其書畫作品廣獲好評。

        她招了工的。父親的心被奶奶攪和亂了。

        那這小地方,能和大上海比?奶奶非要把話頭都挑盡。

        父親最后急了眼,您就盼著我們分開是吧?

        你這小子!奶奶也生氣了,良心喂了狗,媽不是為你好?說著說著往往就哭開了,還扯上死去的爺爺,說死老頭子你看看,你兒子就這么跟我擰巴。當(dāng)初攔不下,這會子也勸不了,左右把我氣死了,再不擔(dān)這個心。

        母親對奶奶客氣而冷淡,她的精致和優(yōu)雅與鄉(xiāng)下的奶奶格格不入,但轉(zhuǎn)過身會對惴惴不安的父親說,儂腦子瓦特了。

        儂腦子瓦特了。這是宋憑記得最清楚的一句上海話。母親消失的那一天,還笑著對父親說過這句話。

        那天她牽著奶奶的衣角,看父親和母親告別,他們說了一些她并不懂得的話。父親一騙腿,跨上自行車,一會兒就騎遠(yuǎn)了。他工作的軋鋼廠離家有好幾站地,并且是三班倒,要到晚上才能回來。母親呢,在近旁的供銷社上班,照顧家里倒是很方便。奶奶和母親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不過是“中午吃什么”“抹布在鍋臺上”之類不必帶上感情色彩的家常。因此家里就很冷清,奶奶只好拉著宋憑說話。

        要是你媽走了,你可怎么辦呢?奶奶捂著心口說。

        我媽為什么要走?宋憑趴在地上,拿瓦片碴子在水泥汀的地面上畫方格。她見過上學(xué)的姐姐們跳房子,畫得還挺像那么回事。

        你媽的家在大上海,她老早就想回去?,F(xiàn)在有政策了。奶奶憐愛地看著宋憑一心一意地畫“房子”。不一會兒,一棟方正的“樓房”就規(guī)模初具。

        那我和爸一起。小宋憑縮起一條腿,沿著畫出的線條,一格一格地認(rèn)真跳起來……

        宋憑拍著小腿肚子,她覺得那里一陣抽搐,小時候那點(diǎn)零星的記憶都回來了,在這棟照不進(jìn)陽光的老房子里。

        說起來,搬進(jìn)這棟房子的時候,母親早就不在了。這里沒有母親的氣息,唯一留存的,是父親對母親的思念。他把她的照片都收藏得很好,夾在一本綠絨布面的影集里。唯一一張保存得不完整的,是母親消失前去照相館拍的一張半身照。那張照片本來是黑白的,兩寸大小,有一年父親去上海出差,帶回來一張七寸的彩照,還是那張底版,不過母親的唇變得殷紅,腮上也撲了粉,緊身毛衣被染成了墨綠色,那時候宋憑才知道黑白照片是可以上色成為彩照的。父親很珍視這張照片,放在玻璃臺板下,不過有一年宋憑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茶水洇進(jìn)去,照片就糊了。后來搬家的時候,父親不得不把照片取下來,雖然揭得小心翼翼,還是讓母親面目全非。

        宋憑知道母親是個美人,但她幾乎不去看那些照片,寧愿這個女人在自己心里成為一個空白。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這張冒牌彩照,她記住了母親面目全非的樣子。當(dāng)時父親很心疼,他說小縣城里沒有上色技術(shù),這就算毀了。就這樣,一個面目模糊但有著兩條刀子一樣筆挺褲線的母親在宋憑的腦子里定了格,她以后的人生里恨著的母親,都是這么一副怪誕的形象。

        宋憑嘆了口氣。多么完美的兩條腿。她低下頭,看到自己下身那條裁剪合體的直筒褲,心猛烈地跳了一下。父親還沒有回來,她焦躁地站起身,在狹小的客廳里來回踱了幾步。

        宋憑走進(jìn)了父親的房間,她知道那本綠絨布面的影集就放在床頭柜里。很多年了,父親和母親同床共眠,那是一幅十分詭異的畫面。能感覺到指間的冰涼,宋憑對自己的舉動感到驚訝,她真的要打開這本影集嗎?她企圖說服自己戰(zhàn)勝莫名其妙的沖動,但終于還是放棄了抵抗。

        翻動,一個動作就拿走了宋憑的魂魄。

        撲面而來的是很多個宋憑,年輕的,朝氣蓬勃的,扎著小辮兒的,剪著劉海的,那些個黑白的宋憑或者依欄而笑,或者凝望著一望無際的麥田。有時父親會在她身邊,有時一大群人圍著她。如果是一群人,她總是那群人的中心,大家圍著她,好像她是他們膜拜的圣女。

        你媽就像太陽,照到哪里哪里亮。奶奶和宋憑說,你媽在村里那會兒就出挑,好多個男知青圍著她轉(zhuǎn)。公社書記也喜歡她,一遇到匯報(bào)演出就抽她上去,李鐵梅、阿慶嫂,沒有不能演的。倒好,又唱又跳的,就把工分拿到手了。奶奶說起母親,表情就像擰著一團(tuán)麻,母親離那個安分守己的兒媳婦的形象相差太遠(yuǎn),奶奶以莊稼人的樸素本能排斥著這樁婚姻。但兒子看上了媳婦,當(dāng)兵離開家的時候,還寫了帶血的情書,說是回來就結(jié)婚。

        你爸呀,鬼迷心竅。奶奶后來一提起這樁婚姻就搖頭,特別是母親從他們的生活里消失以后,父親還找了母親好長一段日子,上海也去過,那時候他才真正理解上海是那么大。太大了,他心慌。換了母親呢?從那么大的地方下放到小縣城,她必然也是心慌的。

        鬼能找得到!奶奶罵父親,她什么都不要了,工作,孩子,你,她想到哪一樣?早就說洋鬼子養(yǎng)不熟的,她從小喝牛奶長大,跟你這吃紅苕長大的腦袋可有的比?你這苕貨呀!

        宋憑喜歡奶奶刻薄的口吻,母親在奶奶嘴里變得具體了,盡管面目依然模糊。不知不覺,她的童年就和奶奶同仇敵愾起來,好像只有這樣,她童年的恥辱和孤獨(dú)才有地方可以安放。一老一少把仇恨攢起來,打了個容器般的箱子,羞憤、自卑、屈辱、苦悶,乃至恐懼和絕望,統(tǒng)統(tǒng)都丟進(jìn)去,日子便一天一天安然度過,直至成長和死亡把她們從那個女人留下的陰影當(dāng)中剝離出來。奶奶多年之后死于一場感冒,突然得很,吊了三天水,就此離世了,倒沒有太大痛苦,只是意外得讓人一時難以接受。宋憑那時候覺得自己一下子長大了,成為和父親平起平坐的一個女人,她忽然就直起嗓子同父親喊起來,你腦子壞掉了!

        當(dāng)時有人給父親介紹了一個寡婦,父親不同意,他一直拿宋憑做幌子,說不想給宋憑找個后媽。宋憑一怒之下和父親翻了臉,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后媽?不就一個媽嗎,還分你媽的前后!她是有些瘋狂了,放大了整個青春期的惡意和囂張。父親被打敗了似的,又是驚訝又是傷感地跌坐在一把舊藤椅上。那把藤椅還是他和母親結(jié)婚時置辦的,年深月久,搖搖晃晃,兩邊的把手都禿了,纏了很多道膏藥貼。不知為什么,他們家一直拿活血止疼膏當(dāng)膠布使。

        宋憑確定自己在害怕什么了,一個恨了幾十年的面目模糊的女人,竟然嚴(yán)絲合縫地卯榫在自己的身體里。她猛見到櫥窗里的那張照片時,分明是看到了一個附體的鬼魂。

        真是可惡。宋憑想,她得把那張照片毀掉,把那個女人毀掉。剛才一時激動,竟忘了向照相館老板索要照片和底版。那么現(xiàn)在去“遇見照相館”嗎?看起來她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等父親回來。

        再次返身回到“遇見照相館”,她的那張肖像照已經(jīng)從櫥窗里撤出來,依壁擺放在墻角的地面上。戴眼鏡的小伙子看到宋憑,立刻放下手中的書,從柜臺后面走出來,微笑著招呼她,您要把照片取回家嗎?我這就給您包起來。

        宋憑瞟了一眼柜臺上反扣的書,《我腦袋里的怪東西》。

        不,就地銷毀更好。宋憑扯扯嘴角,自嘲地說,這么個大家伙,要是搬回家,可真不知怎么處理。

        您在開玩笑吧?小伙子不解地問。

        要解釋清楚還真是有些麻煩,宋憑無意與一個幾乎陌生的年輕男人聊自己的身世問題。再說,他也未必懂得那代人的尷尬和困惑。他頂多二十多歲,九〇后吧,那個年代離他們太遙遠(yuǎn)了,就連宋憑本人,不也是不能理解嗎?

        是這樣,宋憑嘬著牙花子,你看能不能把這張照片的電子底版刪掉?說著她就開始動手拆除放在墻角的那張嵌在巨大木制相框里的肖像照。相框很結(jié)實(shí),她得用上腳。一股瘋狂的力量讓她感覺特別解恨。

        不,您這是干什么!小伙子憤怒了,這是我的作品。

        宋憑被推得有些踉蹌,她驚訝地看著對方。小伙子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您得有個讓人信服的理由。這是起碼的尊重。

        這是我的臉不是嗎?宋憑又一次扯著嘴角自嘲地笑起來,她手指著照片,像是指證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

        臉是您的沒錯,小伙子認(rèn)真地回答,可也加入了我的創(chuàng)作。這是一幅真正的作品,您,和我,我們合作了它。您不覺得這樣粗暴地對待它,是在傷害彼此嗎?

        傷害?宋憑的一條眉毛不自覺地挑起來,這是個挺新鮮的提法,也許她不能理解一個藝術(shù)家,但她知道它的存在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對不起,她想了想說,我沒有考慮到創(chuàng)作者的感受??蛇@張照片引起了我的嚴(yán)重不適,從心理到生理。是的,非常嚴(yán)重。唔,也許你不能理解,正如我不能理解你對它的感情。可我確實(shí)不打算讓它存世,請?jiān)徱粋€可憐的婦人的自私。

        這樣嗎?小伙子沉吟道,也許您真的有理由這么做,是我唐突了。不過,我還是想和您聊聊這張照片。

        下午的時光很悠閑,斜斜照進(jìn)來的陽光把時間拉長了,小伙子端來兩杯濃香的祁紅。一個客人也沒有,照相館里靜悄悄的。有一刻宋憑對外界的感知剎車般靜止,恍惚凝視墻角那幅巨大木制相框的目光變得撲朔迷離。小伙子說,我給您講個故事吧。真不錯,這樣的午后適合聊天兒,好像是恰到好處的故事時間。宋憑把目光收回來,微微一笑。

        您知道以前這附近有家照相館嗎?

        照相館?宋憑搜索著記憶,她在這座小城生活了半輩子,并且致力于后半輩子也在這兒繼續(xù)悄無聲息地生活下去。四十年前,她有記憶開始,這里就栽下了成排的銀杏樹,秋天時長空明凈,金色的葉片綴滿整個美麗的季節(jié),然后是飄零,像從未有過美麗一樣。這感覺割裂了她的審美,一同割裂的,還有其他什么重要的東西。比如,模糊的面孔,以及清晰而筆直的褲線。是的,母親似乎就是隨著秋天的最后一陣風(fēng)消失的。那時候,這里是否有一家照相館?

        秋天。秋天刮什么風(fēng)?東風(fēng)還是西風(fēng)?不可能是南風(fēng),南風(fēng)是暖的。那么北風(fēng)呢?冬天還沒有到,北風(fēng)也不至于??赡苁俏黠L(fēng),不,是東風(fēng),這里有一家東風(fēng)照相館。

        他們像是撞在一起似的,一齊喊出了“東風(fēng)照相館”的名字。

        宋憑一陣心跳,她記起來了,家里那本綠絨布面相冊里夾著的面目模糊的母親,她的左胸下方,就印著“東風(fēng)照相館”的字樣。但小伙子顯然并不認(rèn)識宋憑的母親,他要聊的是照相館的故事。

        我祖上就是經(jīng)營照相館的,小伙子說,那時候叫“東方照相館”。改叫“東風(fēng)”是建國后的事了,我爺爺還看著自家的產(chǎn)業(yè),但照相館已經(jīng)不在我們家名下。從我爸爸開始,只能從學(xué)徒做起,公家給他開工資。他是最后一代照相師傅。再往后,您知道,我們都叫攝影師了。其實(shí)就是個手藝,東西還是那個東西,上升到藝術(shù),就有點(diǎn)兒裝腔作勢。我不喜歡各種潮流和主義,我覺得拍人像,第一是真實(shí),第二是在真實(shí)的基礎(chǔ)上釋放美。也就是說,攝影藝術(shù)的美,必須是本真的美。不瞞您說,我到現(xiàn)在還在用膠卷,您要刪除電子底版,這可沒有。如果您聽完了我的故事,還堅(jiān)持毀掉這張照片,我可以把底片給您。這可比電子照片安全多了,您可以銷毀得萬無一失。呵呵。小伙子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年輕真好,宋憑微笑地看著小伙子,他的牙很健康,茶、煙、酒以及任何不良的生活習(xí)慣都沒有足夠的時間在他的身上留下明顯的罪證。如果他到了她這個年紀(jì),就有可能抱怨色素的沉積和鈣質(zhì)的流失,哪怕任何一點(diǎn)細(xì)小的瑕疵,都會讓時間擴(kuò)大成為一個無底的黑洞?,F(xiàn)在她的身心坑坑洼洼,到處是篩孔般的洞眼。皮膚和心靈都變得粗糙了,她原以為??刹唬莻€切口最深、創(chuàng)面最大的孔洞還在冒血,血流成河而不自知。宋憑饒有興趣地聽小伙子講故事,她倒要看看他如何說服她不去毀掉照片。

        我爸爸從小就跟在我爺爺屁股后面,看他怎么給人照相。在他沒有成為東風(fēng)照相館的正式學(xué)徒之前,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曝光和微距,構(gòu)圖和角度,怎么把一個圓臉的人拍成瓜子臉,如何讓一個自卑的小個子呈現(xiàn)出自信的高大形象。

        他一定很有天分。宋憑啜了一口紅茶,點(diǎn)頭說,你們?nèi)叶忌瞄L攝影,這是藏在基因里的密碼。

        是的,小伙子同意,我爸爸是個天才,他十三歲的時候就開始給客人照相了。那天來照相的是個年輕女人,很漂亮,她說要拍一張與眾不同的照片,以后無論她在哪里,看到這張照片的人都會感覺近在咫尺。

        這個要求倒很特別。

        對,的確是個特別的女人。通常來照相的人,總會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比如不要大小眼兒,這個人一定是本人長了一對大小眼兒,呵呵。或者不讓人看出歪脖子,這個人必然脖子歪得很明顯。嘿,我們總是盡力滿足客人的要求,因?yàn)槲覀冇幸浑p會魔術(shù)的手。小伙子伸出自己的一雙手,對著斜斜照進(jìn)來的陽光,翻過來,又翻過去。他的一雙手修長而有力,指節(jié)發(fā)白。

        你說的那些具體的要求都好滿足,可怎么才能讓一個已經(jīng)遙不可及的人變得近在咫尺呢?宋憑呆了一呆。

        我就知道您不是一個普通人。小伙子像找到了知己,推崇地說,您看出了事情的本質(zhì)。

        宋憑有些惶惑,不,我可太普通了,丟在人堆兒里不一定找得見。

        那是沒有用心找。想要找到您的人,一眼就能看見。

        我五官幾乎沒什么特征,身材嘛,好像也是標(biāo)準(zhǔn)的亞洲女性體形。

        那些都不重要,關(guān)鍵是您的氣質(zhì)。這是我抓拍那張照片時最得意的地方。我覺得再沒有人能夠這樣幸運(yùn),恰到好處地抓住那個瞬間。

        ?。克螒{張了張嘴,隨即搖頭笑起來,那個瞬間你看到了什么?

        一幀老照片。小伙子答得很干脆,您使我想到了我爸爸的處女作。

        什么?

        完美的憂傷和孤獨(dú)。

        在宋憑的記憶里,她確實(shí)是憂傷而孤獨(dú)的,從四歲開始,或者更年幼的從前。她以為那是秘不示人的傷口,誰知道成為深入骨髓的精神標(biāo)志,更滑稽的是作為一種美的標(biāo)本被發(fā)現(xiàn)。這讓她不由自主地大笑起來,眼睛里卻殊無一點(diǎn)笑意。像是拆穿一個并不高明的騙子,她指著小伙子說,這就是你的藝術(shù)嗎,咹,手藝人?

        宋憑的態(tài)度并不友好,小伙子盡量掩飾自己的不快,嘟囔著說,您又來了,甚至不尊重您自己。您以為我從您身上發(fā)現(xiàn)美這件事很無聊嗎?或者您身上的美是一塊垃圾,也可以隨手丟掉?

        宋憑被小伙子嚴(yán)肅而認(rèn)真的抱怨噎住了,一時無語。她下意識地?cái)噭恿艘幌虏璩?,捏緊了它碑形的金屬頂部。也許,宋憑輕聲說,年輕人,你不了解我身上發(fā)生過什么,才會這么輕易地說出這樣的話。我們對別人的判斷往往一廂情愿。

        您說得很對。小伙子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鏡,接過宋憑的話,說,我一直以為只有我爸爸才能拍出那樣的照片。爺爺把它放在櫥窗里,來來往往的人都駐足觀看,嘆為觀止。爸爸后來卻沒能在這一行做出成績,他酗酒,毀了自己的手,他的手總是抖,拍不出想要的東西。那時候各種影樓和寫真館都出來了,照相館開不下去,關(guān)了張。別人倒也罷了,遣散的遣散,轉(zhuǎn)行的轉(zhuǎn)行;也有跳槽到別處的,還是拿相機(jī),但做事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爸不愿去影樓,說沒意思,又干不了別的,只能在家喝酒。我媽總跟他吵架,他說他愧對祖先,五十歲不到就走了,腦溢血。臨走前對我說,人這一輩子,快得很,也沒攢下什么留給我,就留幾個字吧。他說,兒啊,做人嘛,自然是難的,可是說容易也容易。記住嘍:前半輩子,別怕;后半輩子,別悔。就這么閉眼了。小伙子端起杯子,喉結(jié)咕嚕了一下。

        陽光照進(jìn)來的角度已經(jīng)很刁鉆了,把小伙子和宋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宋憑忽然想,疼痛可能是均勻地分布在時間里的,哪個年代都有自己的疼痛,比如眼下這個年輕人,他經(jīng)驗(yàn)痛苦的能力,未必比自己薄弱。他說到了他的父親,說到了自己對所謂藝術(shù)的理解,他想賭一回,傾其所有,開了這家照相館。其實(shí)他的作品已經(jīng)在圈子里拿過好幾個獎了,他這樣做,也許是自我否定,但誰又說得準(zhǔn)不是另一種突破性的成功呢?直到偶然地拍到了宋憑,他確定他找到了他的父親。

        小伙子的話讓宋憑大受震動,他說他找到了他的父親,那么她這么激動,是不是因?yàn)樗业搅怂哪赣H?

        現(xiàn)在數(shù)碼技術(shù)這么成熟,一個攝影師可以對著你無限地拍下去,然后后期制作會根據(jù)你的要求無限地幫你修下去,最后你得到一件完全不是你的肖像成品。可是,一個優(yōu)秀的照相師傅,只需要抓住你的一瞬間,永遠(yuǎn)是咔嚓那么一下。只是咔嚓那么一下。

        小伙子興致勃勃地說完了他的故事,他請宋憑幫他裁奪一下,這么珍貴的瞬間,是不是值得他和她共同珍惜?他總覺得傳統(tǒng)行業(yè)有很多東西是非常寶貴的,是什么讓他的父親寧愿當(dāng)一輩子照相師傅,也不肯做一天攝影師?

        很玄妙,宋憑無端地感動起來。她熱淚盈眶地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多么愚蠢,近四十年的時間,她恨著她的親生母親,為什么寧愿夫離子散,也不肯做她的母親?她一直不肯與那個面目模糊的女人和解,其實(shí),是不愿意與自己和解。但是,你竟然不知道,在你恨著的那個人身上,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她的視線被淚擾亂了,那兩條清晰筆直的褲線也變得迷離而扭曲,母親就踩著那樣變形的腿,沉重地、一步一回頭地向遠(yuǎn)處走去……她覺得她的記憶全部都回來了,也許,不,是肯定,母親蹲下過矜持的長腿,她的臉對著母親的臉,像真正的母女那樣,兩個腦袋靠得緊緊的。只是,一切都單薄得像一張照片。

        她和母親在那里重新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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