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在巴黎,眼看要錯過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在蓬皮杜藝術(shù)中心的回顧展,不知有沒有展出他的紐約地鐵偷拍系列呢?顧錚的著作《城市表情》中對埃文斯的都市地鐵肖像系列有精湛的描繪和想象:在紐約地鐵中拍攝照片與影片是一種違法行為。因此,他一直對將此計劃付諸實施心存猶豫。這時,他的助手、攝影家海倫·萊維特(Helen Levitt)自告奮勇與埃文斯一起行動以掩護他的攝影。美貌的女攝影家萊維特在整個行動中吸引他人的注意力,這樣,埃文斯也就便于行動了。1938年的下半年,他們開始著手實施這一計劃。為了避人耳目,埃文斯放棄使用閃光燈,僅靠地鐵中的微弱光線來拍攝。他把快門速度放在1/50秒上,并用黑漆將他的35毫米康泰克斯相機機身上的銀白部分全部涂黑。在車中,他將相機塞在自己的風(fēng)衣中,而僅讓相機鏡頭在兩個鈕扣之間探出一點。他還用一根繞過他右肩的長線與在他手套中的快門線連結(jié)起來。為了確保拍攝的成功,萊維特還特地先進行試拍,通過沖印效果來觀察具體拍攝數(shù)據(jù)的可行性。埃文斯的出發(fā)點其實是人像的傳統(tǒng),他希望擺脫攝影棚中燈光的雕琢和時尚攝影做作的拗造型,回歸人較為真實的狀態(tài)。所以,他選擇了地鐵這一空間,因為在地鐵中,人們似乎暫時“完全放下了警戒心,去掉了面具,甚至比在自己的臥室里還安詳”(埃文斯語)。
2017年元旦,我從巴黎開始新的一年。我頻繁地乘坐地鐵往返美術(shù)館、那些對自己有意義的小去處和寄宿朋友的家。不管在哪里,我都習(xí)慣帶著我的iPhone 6s拍照片。它的便攜性、隱蔽性,成為我的全時段的影像制造的伴侶。那天,我應(yīng)該是去意大利廣場的亞洲超市買食材,這條地鐵路線有一段高空軌道(輕軌),有自然光進入。我斜對面坐著一位非洲裔的乘客,像是巴黎的常住人口。我被他西褲的布紋所吸引,他上身套著黑色防寒服,還帶著一頂有宗教或民族涵義的白色小帽子:整潔、簡樸,是一種克制的優(yōu)雅。襯托在黑衣上的金色表盤,其實是吸引我拍攝的原因,黑色和金色在一起令人興奮!卡西歐復(fù)古金表上的時間亦是我的攝影主題之一。我在今年6月的“姚瑤同名個展”中展出了這張照片……幸好我避開了臉,不至于遭受埃文斯那樣的地鐵偷拍人像的負罪感的煎熬。
行走東京
曾幾何時,我喜歡上了獨自行走。那時候我還在日本工作,閑來無事,我便會提溜著一臺老相機,在東京的小巷里晃蕩。哪怕就在家附近走上十幾二十分鐘,那也是很美的事情,可以將心中各種雜念拋卻。往往恰是因了這樣一個開始,便會越走越遠,走到另一個境地。我常常會想,如果一個人不吃飯不睡覺也能活下去的話,那我定會讓自己一直這樣走下去,走到山窮水盡,走到柳暗花明,走到不知老之將至,風(fēng)景好壞都可不管,“興之所至,心之所安,盡其在我,順其自然”,那將是何等的幸福呀!
東京和很多城市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能現(xiàn)代與歷史共存,喧嘩與寂靜平行。這樣的古今相依、動靜結(jié)合,不但沒有任何的違和感,反而可以非常完美地融為一體,自然天成。往往前腳走在熙熙攘攘、繁華喧鬧的大街上,市井的氣息盛囂塵上,可是拐兩個彎,跨過一兩條小道,后腳便來到一個寧靜祥和、興味盎然的境地,全然是另一片天地。在喧嘩的大街上,置身于人潮人海之中,我們可以幻想自己立于一個絕對的高度,俯瞰周遭的人們?yōu)楦髯缘哪康谋济?;落入平和古樸的下町,閑散地行走在彎曲旁逸的巷道上,我們仿佛變身成為路邊獨立的一小叢灌木,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天人合一。真可謂一座城市兩般興味,妙不可言。
林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