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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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每一個囂張跋扈的姑娘身邊都會出現(xiàn)這樣一個少年,你家世優(yōu)渥,他不同流俗;你恃寵而驕,他慣不接招。秦文靜遇見程埃那一天,怦然心動;失去他的那一天,也一夜長大。
我突然發(fā)現(xiàn),程埃,我根本沒辦法想象,為我戴上戒指的那個人,不是你。
PART-1
2011年,秦文靜上大三,因為一條回復(fù)獲得上千人追捧。
原帖是同系姑娘發(fā)的,叫余沫,她在論壇直播怎樣追男神,以及男神怎么束手就擒的過程,撒了一把好狗糧??汕匚撵o進校初就看不慣余沫的惺惺作態(tài),高調(diào)做人滿嘴跑火車,于是她忍不住披掛上陣,踢了對方送來的狗糧,順帶砸了碗——
“閣下的男神……該不是對面政法大學(xué)的CA吧?看描述好像是這樣。真巧,我和他也是在公共圖書館認(rèn)識的,他也向我遞來了一本書,然后坐在我旁邊自習(xí)。臨走的時候,他居然還問我要了電話,當(dāng)天晚上還有模有樣地跟我聊了幾句,當(dāng)時可激動了。沒想到他對每個有點姿色的女孩都用這一套,真是渣男,已經(jīng)拉黑!進展擇日再告訴各位?!?/p>
噼里啪啦敲完這些字,秦文靜對著身后室友仰天長嘯:“天哪,我竟然說謊了!我說自己只是有點姿色,好心塞?!?/p>
室友……凌亂中。
毫無疑問,她的回復(fù)獲得了眾單身男女的支持,還有學(xué)計算機的大神將她的個人資料找出,放上網(wǎng)。
“原來是秦氏企業(yè)的二小姐?!?/p>
“我見過她!真人比照片漂亮N倍!”
“樓主輸了?!?/p>
……
諸如此類的八卦信息甚囂塵上,最后竟演變至“貧困男主角”可能曾被富家千金包養(yǎng)的程度。于是,男主角坐不住了,在一個月色如華的夜晚,隔著屏幕敲下了這么一行字。
“本月尚未收到包養(yǎng)款,秦小姐,請聯(lián)系我?!?/p>
接著,論壇炸了。
CA,程埃,男,政法大學(xué)法律系在讀。關(guān)于任何成績、樣貌方面無須贅述,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因太過優(yōu)異曾受學(xué)校舉薦,擔(dān)任某國防部領(lǐng)導(dǎo)的臨時書記員,就此一炮成名。可秦文靜只聞其名,卻不識其人。
“就他吧?嗯,的確有幾分姿色?!?/p>
她當(dāng)然見到了那條似是而非的留言,所以脅迫室友陪同找來當(dāng)事人。恰逢某校內(nèi)家屬的小孩跑步摔倒,哭到不行。周圍經(jīng)過的三兩人視若無睹,只有程埃蹲下身,單手將對方架起,不知說了什么,小孩終于破涕為笑。
朝陽初升,秦文靜倚在一排梧桐樹后方,看他逆著光的峻眉墨眼,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上輩子就見過面。這吊詭的熟悉感,促使她心尖一動,想也未想便對身后的室友脫口而出——
“我決定了,我、要、包、養(yǎng)、他?!?/p>
可待她打扮鮮妍出現(xiàn)在程埃面前,并表明自己就是論壇上的那位“秦小姐”時,程埃只問了一句話——
“說好的擇日再告訴各位進展,為什么沒繼續(xù)往下寫?”
窗明幾凈的圖書館內(nèi),秦文靜一怔:“因為……”
“喀,我編不下去了?!?/p>
PART-2
秦文靜必須得承認(rèn),起初決定追程埃,純屬虛榮心作祟。
在她過去二十年的認(rèn)知里,世上沒有不喜歡自己的人,即便是大家眼中優(yōu)秀如斯的程埃,也不該成為例外。更何況,能搶到討厭者的男神,成就感無可比擬。
不過她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無用功。
“他到底喜歡什么?!”
請他吃飯不赴約,送他絕版書籍不簽收,邀他看千載難逢的天文展被拒絕……
甚至買通他的室友,得知程埃的課桌壞了一角,她立馬叫人從家里搬去一張定制的金絲楠木桌,最后也被丟棄到了走廊一角。
那可是上等金絲楠木!
沒辦法,勝負(fù)欲起的秦家二小姐最后決定犧牲色相,預(yù)備在一個烏漆麻黑的夜晚,強行奪擁抱。不喜歡錢,難道還不喜歡美人?她不信。
想法很豐滿,可現(xiàn)實很骨感。
秦文靜根本不知道政大的男生宿舍有一段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拐角魔路。因弧度太大,常常導(dǎo)致兩邊的人猝不及防地碰撞到一起,熟悉者會避開那個角,第一次前去的秦文靜便吃了虧。
程埃警覺地發(fā)現(xiàn)有人跟著自己,故意停在那兒等魚上鉤,再站出去,果然嚇了“魚兒”一大跳。對方驚恐地踉蹌著往后退,腳絆腳跟,摔跤前還撞到一旁的墻壁,身嬌肉貴的小長腿旁擦破了一塊皮,血絲即滲。
是夏天,秦文靜穿的裙子。她一邊忍著疼一邊思考,究竟應(yīng)該保持這個銷魂的姿勢,還是矜持一點兒將裙子往下方扯一些。尚沒有答案,程埃已經(jīng)蹲下身,毫不避諱地查看了她的傷勢。
眼見血涌出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左顧右盼,手邊卻沒有可用的東西。不一會兒,秦文靜只聽“嘶”的一聲,抬頭便見青年竟撕下自己襯衫的一角,然后用布條為她包扎起來。
初見,是晴空萬里,她折服于他出塵的氣息。
再遇,是夜繁星稀,分明連棱角都難以看清,可秦文靜清楚,在那一刻,自己對程埃的感覺已經(jīng)起了質(zhì)的變換。
之后的秦文靜采取了更猛烈的攻勢,鬧得兩所學(xué)校都盡人皆知,身為男主角的程埃依舊紋絲不動。甚至為了遏制流言蜚語,他竟然選擇和余沫吃了一頓飯,氣得沒受過挫折的秦二小姐風(fēng)風(fēng)火火去宿舍攔人。
“程埃,你到底會不會接受我,今天必須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fù)!追我的人可多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差你一個!”
從小搶不到想要的東西,她都特別會裝可憐兮兮。這樣,親哥秦疏朗就算恨得牙癢癢,也會繳械投降。
可她被保護得太好,以至于忘了那是流著同樣血液的親人。而程埃,認(rèn)真算起來,不過是普通路人,當(dāng)然不會為她的胡鬧埋單。
男子淡淡地挑眉:“雖然這樣問很沒禮貌,但你說的很多人追你,是多少?”
秦文靜被噎住,其實,她真沒什么被追的經(jīng)驗……雖然不比誰差,可大多數(shù)男孩有自知之名,家里如果沒有草原,誰敢去嘗試駕馭野馬?endprint
然而嘴硬還是必須的。
“就是多啊!有商場小開、政界新貴、環(huán)保界名人……還有,還有你們法學(xué)系碩士!”
夜色中,程埃沉默半分鐘。
“法學(xué)系碩士?誰不是?!?/p>
對哦,他也是。
和這樣的人談邏輯,秦文靜好心塞,這下是真有點兒泫然欲泣的意思。她努著嘴,像罰站的小孩,背著手看向一旁,好半天沒說話。她卻也不走,只有睫毛一眨一眨的,仿佛要站到地老天荒。
對峙的幾分鐘內(nèi),秦文靜從一開始的囂張,到最后委屈得只能流淚,程埃終于松了口。
“聽說你公共科目老過不了關(guān),尤其數(shù)學(xué)一塌糊涂。如果你真想證明自己的誠意,那就交出一張令人滿意的成績單?!?/p>
PART-3
學(xué)習(xí)對秦文靜來講,比買限量單品難多了。
她從小邏輯思維不好,偏科嚴(yán)重,堪堪才過了分?jǐn)?shù)線,專業(yè)調(diào)劑到這所學(xué)校里。以為數(shù)學(xué)從此將和人生say byebye,未料終生大事也要靠它。
為了在短時間內(nèi)有所提高,秦文靜花高價請學(xué)霸為自己補課。但補習(xí)時間有限,臨到季考前夕,她熬夜抱佛腳,遇見重要的知識點不理解,只好抱著課本跑去對面圖書館求助。
學(xué)法律的,熬夜已是家常便飯。程埃被她的執(zhí)著感染,一題挨著一題細(xì)心地給她講解。
輪到一道選擇題,他不吝嗇地教授自己的考試經(jīng)驗:“選擇題是最好拿分的區(qū)域,你只要仔細(xì)想想出題者的用意,也能蒙個七七八八,再篩選?!?/p>
秦文靜不淡定了:“用意?他可能是想我死?!?/p>
如此嚴(yán)肅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下,程埃沒防備,陡然失笑。又怕被她窺見不同尋常的一面,只好生生側(cè)頭向窗,卻瞥見玻璃倒影里,她投過來的狡黠憨態(tài)。
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季考結(jié)束,秦文靜捧著八十六分的數(shù)學(xué)考卷興沖沖地跑去政大攔人。
“你答應(yīng)的要和我約會!”
她聲音洪亮,不遮不掩,生怕別人不知自己的愛慕。
程埃扶額,做無奈狀:“你想去哪兒?”
秦文靜想學(xué)人家扮演一下尊重對方的窈窕淑女:“你說去哪兒,都行?!弊詈蟪贪サ牡胤剑侨嗣駨V場,喂鴿子。
他一定是她的死敵。
當(dāng)一大片白色撲騰著翅膀盤旋,秦文靜如是想。
也怪自己,畢竟誰會想到,竟然有人怕鳥?
每當(dāng)秦文靜看見它們抖擻不停的羽毛,和振翅時攻擊性強的模樣,就會不自覺地起雞皮疙瘩。
眼見程埃喂得興起,秦文靜不忍心掃他的興,遂忍著翻騰的懼意,將手里的鴿食大把砸下去,再趁機跳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讓它們接近自己。等程埃再回頭,便見她苦著一張臉說:“來人民廣場不是應(yīng)該吃炸雞嗎?為什么是喂鴿子!”
青年用油炸食物對身體不好的說辭拒絕了她的提議,繼續(xù)留在鴿子圈。秦文靜趁機說上廁所,逃跑片刻,再出來,程埃已經(jīng)不見了。
她在漫天白色里,轉(zhuǎn)著圈尋找那抹淡逸的背影,等待前世注定的戀人一個不經(jīng)意的回眸。
然而這個回眸她一直沒等到,因為程埃在背后拍了她的肩膀。
“給?!?/p>
轉(zhuǎn)身,鼻子已嗅到炸雞的味道。
有些事?lián)Q一個人來做,或許平凡得根本不值一提。但因為那個人是他,所以她難以克制,激動得原地跳起,撲進程埃的懷里,也不管人家是否接受,笑臉爛漫了一整片蔚藍(lán)。
“我下個月生日,家里會舉辦一場小型宴會,你能不能來?”
趁著氣氛尚好,她小心翼翼嚼著酥脆的炸雞皮,得寸進尺地問。
程埃被她偷瞄的小動作弄得莫名心癢,未經(jīng)思考便點了點頭。
“有時間的話?!?/p>
PART-4
秦文靜的生日宴會在游輪上舉行。
受邀前來的名流千金和紳士許多,她卻扔下眾人,將自己與程埃關(guān)在小房間內(nèi),享受二人時光。
她一心想給他最好的,連面前陳牛排的瓷盤都是范思哲特供,周邊的藝術(shù)品更比比皆是。程埃卻看都沒看一眼,唯獨對墻上那幅畢加索的簽名畫感興趣。
“應(yīng)該是印刷品吧?”
秦文靜內(nèi)心歡喜,仿佛過生日的壓根兒不是自己,以拱手河山討他歡的架勢湊過去:“你怎么知道?”勾起他的說話欲。
其實從上郵輪開始,她能感覺到,程埃不喜歡這樣虛假的熱鬧。正如她并不喜歡某家小姐,卻礙于兩家的關(guān)系,不得不和對方逛街、購物、交好那樣。因為懂得,所以理解,于是在場子重新沉默的時刻,她倏地拉起他的手,往門外逃。
其間經(jīng)過輪船套房的走廊,遇見秦疏朗,幾人狹路相逢。秦疏朗刻意打量了程埃幾眼,想問問對方的來歷,秦文靜卻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推開親哥,往甲板方向跑。
是夜,游輪上笙歌艷舞不斷,滿船的熱鬧里,無人察覺主角遲遲未現(xiàn)。
秦文靜叫人放了救身艇,拉著程埃一起坐上去。兩人就著繩子的長度,飄到浩瀚無際的大海中央看月亮。
猶記得燈光遠(yuǎn)了,星光近了。白日的蔚藍(lán)在夜里不過是黑乎乎的一片,然倒映在透明下方的星子,卻恍惚被染上一股憂郁的美麗。
“你猜,如果月亮?xí)f話,看見我們,它想說什么?”
她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天馬行空。程埃卻沒回答,迎著海風(fēng),看她發(fā)絲翩躚的模樣,嘴唇翕動,終是出口。
“為什么是我?”
比他帥的,比他有錢的,甚至比他聰明的,世上肯定有。但,為什么一定是他?
年輕女孩臉頰右邊的旋渦深了:“網(wǎng)上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我不知道為什么喜歡你,但我知道,這是我無法喜歡別人的原因。”
須臾,一個小浪打來,救身艇晃了晃。秦文靜重心不穩(wěn)倒進身前人的臂膀上,而后,死也不放開。
“程埃,我穿成這個樣子,頂著秦家的光環(huán),任何人都會喜歡。但只有你,見識過我的臭脾氣,注意到我的不優(yōu)秀,卻沒有轉(zhuǎn)頭。”endprint
她聲如蚊蚋,卻令那雙原本要推拒的手再使不上力。
兩人牽手沒多久,程埃就畢業(yè)了。因為有著輝煌的簡歷和扎實的能力,他順利進入檢察院實習(xí),隸屬公訴部門。
那時,學(xué)校的宿舍已經(jīng)不能住了,他租了檢察院附近的一間小屋子,方便上下班。為了跟隨他,大四的秦文靜也從宿舍搬出來,死活折騰,總算租到了他對面的那間,就此保持每日與他同時開門,道聲早安、午安與晚安的生活。
熱戀期的男女,多看一眼也幸福。但她曾經(jīng)幻想過的,有一天程埃會親自邀她進入自己的領(lǐng)地這件事,始終沒實現(xiàn)。她唯一進去過的一次,還是幫忙取文件??匆娮烂嫔弦黄鑱y,想幫忙收拾一下,他的電話卻來催了。
況且,程埃的母親似乎對她并不感冒。
PART-5
程母之所以不喜歡自己,完全始于一樁意外。
某日閑暇時候,秦文靜學(xué)習(xí)了幾道菜,耐不住手癢,想做給程埃吃。不料買菜回家時因為太興奮,過馬路沒注意車輛,差點被加速的轎車撞到。是將好下班的程埃眼明手快才將她從虎口拉回,程埃卻因此受了點擦傷。
秦文靜驚魂未定,便見程母驚慌失措地從遠(yuǎn)處跑來,噓寒問暖,責(zé)怪他為何不愛惜自己。組織詞語的時候,對方顯得有些生硬,似乎精神方面有些問題,所以一直寄住在爺爺奶奶家,程埃時不時回去探望。
自那時起,程母一看見她就叫自己的兒子離她遠(yuǎn)一點。秦文靜雖然能理解她的心情,卻不免有些失落。這不,更過分的來了,她竟然逼迫程埃和鄰居家的女孩去相親。
“你要去?”
程埃卻覺得沒什么:“心里沒鬼才會對你坦白,只是給我媽一個交代。”話雖這么說,但……要她真正要做到寵辱不驚,很困難吧?
為了壓下這股有冤不能申的感受,秦文靜賭氣也答應(yīng)了家里的安排,與某富家公子相親,還刻意選在了同一家餐廳。
和程埃相親的女孩容貌并不出色,氣質(zhì)倒比自己要溫婉許多。秦文靜在認(rèn)真打量,沒注意到富家公子已經(jīng)直奔主題摸出了鉆戒,旁邊小提琴手環(huán)繞。
“所以,如果你也覺得我沒問題,嫁給我?”
秦文靜有些愣怔:“???”
“我說,嫁給我?!?/p>
女孩長睫撲閃,半分鐘后“呵呵”道:“戒指小了,不行吧……”
于是,一餐廳的人噴飯看好戲。
那頓晚餐程埃終沒吃完,他說檢察院臨時有事,起身禮貌地告別。秦文靜特別會看眼色,當(dāng)即也起身追他而去。
兩人相對無言,步行回到同一個小區(qū),走在壞了路燈的走廊上。他開門,她也開門。等鑰匙入孔的聲息徹底沒了,秦文靜鼓足勇氣轉(zhuǎn)身想要說些什么,一個陰影覆過,嘴唇已嘗到帶有煙草氣息的冰涼。
這是兩人的第一個吻。
對程埃疑似吃醋的表現(xiàn)令秦文靜很滿意,仿佛長久被壓榨的農(nóng)民終于找到推翻地主的契機。
她縮在他懷里,小聲說:“你知道嗎?就在被求婚的那一刻,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并非激動,而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程埃,我根本沒辦法想象為我戴上戒指的那個人不是你。所以,如果以后你娶的人也不是我,那我就大鬧你的婚禮。辦一場,鬧一場?!?/p>
“辦一場,鬧一場?”
說得他這輩子要結(jié)多少次婚似的。
她笑得更夸張:“意思就是,如果最終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不是我,你的每段婚姻都會以失敗告終!”這就像個詛咒。
程埃卻難得沒駁她的口不擇言,只雙臂收緊,不知在想什么。
程埃的晉升速度很快,到了2015年,他已順利考過檢察官,成為政大又一名被放進校櫥窗里的人選。
同年,秦家企業(yè)遭遇空前危機——
××官網(wǎng)現(xiàn)已無法登錄,CEO侵權(quán)吞聯(lián)合資金逾十億被收押。
那段時間,是秦文靜唯一沒有將心思放在程埃身上的日子。
她和哥哥秦疏朗一起,企圖先將父親保釋出來??蓸涞光┆s散,大家都避著瘟神走,生怕受到牽連,于是人還沒保出,家里的房子率先被查收。
而帶隊前來查封的人,是程埃。
見小妹立在扶梯轉(zhuǎn)角,盯著入口處的人發(fā)蒙,秦疏朗像瘋了一樣撲過去,作勢要動手。
“你還沒想起來嗎?他就是當(dāng)初誤闖小區(qū),被我打過的人!這幾年,一直都是他在收集我們秦家的各種證據(jù)……”
PART-6
1998那年,秦家成為第一批用上WINDOWS-98的優(yōu)質(zhì)客戶。
同年,秦文靜離開生活了八年的地方,搬到峪山別墅區(qū)。
那個夏天,新的香港國際機場啟用,哥哥秦疏朗嚷嚷著要母親陪伴去旅行,而秦文靜只熱衷于一件事——
拉著用人們將方圓十里的鳥類物種驅(qū)趕出去。
“或許可以和相關(guān)機構(gòu)商量一下,將房子的玻璃四周加上一張金屬網(wǎng),禁止亂七八糟的鳥靠近。”
秦母與沙發(fā)上看報紙的丈夫溝通,足見對女兒的寵愛程度。
祈求香港行的秦疏朗被無視,生氣極了,哼哼道:“還是算了吧!她什么都怕,到時說不定又怕網(wǎng)呢!”話還沒說完,直上云霄的哭聲就闖進敞開的大門。
雖然不滿小妹在父母心中的地位,秦疏朗還是成為最先跑出去的那個。他瞧了瞧跌坐在地上的人,離她不遠(yuǎn)處,一只毛發(fā)靚麗、羽絲精細(xì)的鳥兒正在枝頭歇腳。估計是秦文靜經(jīng)過時,它不小心竄出來,嚇到了她。
用人慌忙驅(qū)趕,那鳥似乎特別有靈性,不怕生人,怎么招呼也不走。見小妹眼角的淚水不停,尚不懂事的秦疏朗暴脾氣沖上去,一把捏住鳥脖子,用盡力氣往地面擲。
須臾,拐角處傳來一聲青澀中帶著凜冽的喝令:“住手!”卻已來不及。
小鳥的尸體從半空迅速墜落,被趕來的少年一手接住,青色的眼眶盡裂,立時嘶吼著與秦疏朗廝打在一起。
什么都怕的秦文靜這時倒堅強地爬了起來,用小拳頭推搡著占上風(fēng)的少年:“別打我哥哥!賠給你就是!”endprint
她被摜倒在地:“你要拿什么賠?!”
那是他剛?cè)ナ赖母赣H唯一留下的禮物。
況且,就算要賠償,恐怕也困難。它并非記錄在案的物種,而是從前某位國民黨姨太太愛好圈鳥,別人聽聞后,從山野抓來一只未曾見過的送她。后來,這只鳥輾轉(zhuǎn)到了市場上,被少年的父親購下,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迄今已有五十年的壽命。就算送去動物研究所,也價值非凡。
因了秦文靜的干擾,秦疏朗順利找到空隙翻身而起,雙手以同樣狠的力度砸上少年的顴骨和胸口。
“就是要弄死它,怎么啦?!誰叫它不長眼飛進我們小區(qū),還嚇到我妹妹!”
江湖規(guī)矩,小孩打架,大人不能插手,一旁的用人想伸手拉,卻又怕誤傷到兩個孩子,一時間只能干著急。還是隨后趕來的秦家夫婦才將糾纏在一起的兩人拉開。
秦母看了看衣衫樸素的少年,遂拍了拍兒子膝頭的灰塵,佯裝呵斥:“平常怎么教你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接受的教育和你們不一樣,人家說什么你讓著點,免得吃虧!”
少年初成型的眉毛因這番話動了動。他喘著氣,擦拭了嘴角的一點血絲,抬頭望了一眼面前人引以為傲的大房子,陡然露出不符合年紀(jì)的冷笑。
“教育?
“總有一天,教育你們的,是我?!?/p>
一語成讖。
PART-7
此刻擠滿了人的別墅內(nèi),秦文靜瞠目結(jié)舌。
初初見面,是程埃的善良打動了她。她不相信兒時的一個小意外,會令他苦心經(jīng)營心狠手辣至此。的確,人可以有很多種面貌,但他給人的感覺不會出錯,然而白色封條并未因她煞青的臉色而折斷。
整個過程中,程埃都沒有說話,像個漠不關(guān)心的局外人,正氣凜然的檢察官,有條不紊地吩咐下面的人需要注意些什么,別遺漏了哪些文件,恨不得將秦文靜也當(dāng)作呈堂證物一起打包帶走。
直到離開,他也沒將熾熱的眼神施舍一個給她。
當(dāng)天早上,秦文靜還發(fā)短信給程埃,說今日有雨,提醒他別忘記帶傘,沒成想這盆雨兜頭下到了自己身上。她避無可避,渾身濕漉漉的。
“我哥說的,不是真的吧?”
追著他而出的秦文靜握了握手,一如既往背影挺直,聲音卻壓得和頭頂?shù)脑埔粯拥汀?/p>
程埃的背影靜默成油畫。
良久。
“如果還有機會見到你爸,幫我問一句,和其他人里應(yīng)外合聯(lián)手做假賬、逼死程氏企業(yè)老總侵吞其股份時,是否料到會有這一天。”
1998年,他會來到這里,根本不是因緣際會,而是懷緬。
因秦家剛搬進去的大房子,在幾個月前還姓程。父親還曾在院子里將他一把抱起,送上那只有靈性的百靈鳥,期望他的余生能活得和鳥兒一般安穩(wěn)自在。
但在他看見那只鳥兒的生命消殞時,眼前再度閃過高樓前,曾灑滿一地的、與他相融的熱血。母親的精神也是在那時出的問題。
所以,自由和安穩(wěn)?怎么可能。從那天起,陪伴他的,都是無盡的痛苦與噩夢。
他沒辦法解脫,她也必須跟著痛。
“那,你的喜歡……有真心嗎?”
當(dāng)氣氛與烏云一樣沉,男子背脊微僵,避重就輕:“你會真心喜歡仇人的兒子嗎?”
語畢,他不再回頭。
終于,頭上的濕氣和女孩眼底的融為一體,化成雨。仿佛只有這滿城涓滌,才配得上這場別離。
PART-8
程埃的婚訊很快傳出,新娘當(dāng)然非她,正是與他相親的那個溫婉的姑娘。
他從來都是孝子,她知道的。
可婚禮當(dāng)天,程埃一直心神不寧。
因他始終記得,秦文靜說過,如果自己娶的人并非她,就會大鬧婚禮。她從來說到做到,這一點,他很清楚。
當(dāng)教堂的鐘敲到第一聲,對面的街頭小巷似乎有異動,引起程埃的注意。他鬼使神差地移動過去,卻在半路,因為巷子里飛出的一只鳥,停住了腳步。
秦文靜不可能在那里,否則,早就麻溜地跳出,因她不喜歡任何有翅膀的東西。
于是,男子回頭闊步,聽教堂的鐘順利敲到第三聲。
恢弘的建筑中,手拿圣經(jīng)的神父按例問出莊嚴(yán)神圣的問題??刹恢獮楹?,程埃老是想起那艘漂浮在大海中央的小船。
在船上,有個女孩說,我不知道為什么喜歡你,但這是我無法喜歡別人的原因。而他也不知道,說這話的女孩此時就躺在離他不到二十米的距離。
程埃轉(zhuǎn)身回教堂前,程母悄悄不見了蹤影,他卻沒發(fā)現(xiàn)。
幾乎是同一時刻,那條小巷里,精神不穩(wěn)定的女人,手中握著的餐刀血跡斑斑。原本這把刀是為了切教堂外陳列一排的點心的,何奈程埃的舉動引起了母親的注意。他最終未能走向前,她卻鬼使神差地進了小巷,從而發(fā)現(xiàn)在角落里默默觀望的秦文靜。
“壞人,你們都是壞人!害完我的丈夫還想害我的兒子,絕對,不行!”
話落,她慌忙退后,企圖從小巷逃走,再度驚起不遠(yuǎn)處歇腳的白鳥。
得知秦文靜到了婚禮現(xiàn)場,秦疏朗不放心緊跟前來,親眼目睹程母手執(zhí)鋒利的刀誤傷秦文靜的一幕,當(dāng)即目眥盡裂地要對程母動粗。卻被腳邊的秦文靜死死地扯著,像當(dāng)初跌進程埃的懷抱般堅定,逼得他不得不蹲下身。
她疼得說話的力氣尚微弱,即使指節(jié)泛白也不松手。
兄妹連心,秦疏朗知道,她是在求他,別傷害對方。當(dāng)事人眼眶驟緊:“他根本不喜歡你!”
秦疏朗肝膽俱催地怒吼,不料懷中女孩的笑容忽地如花盛開。
“他……說謊?!?/p>
那個叫程埃的男子老是改不了說謊的惡習(xí)。
明明已經(jīng)開始關(guān)注她的一舉一動,才會督促她提高成績。
明明也對她有一點動心,才愿意忍受眾人的攀比來參加她的生日宴會。
明明因為吃醋,才會在某個昏暗的樓道里吻她。
那夜,她耍賴不回家,非要住在他的公寓,他沒出聲趕人,寧愿自己睡沙發(fā)。
恰逢深秋,天氣已經(jīng)轉(zhuǎn)涼,偏她素愛踢被子。半夢半醒間,是他小心翼翼將她的胳膊放進一片溫暖里。黎明前,男子的輪廓若隱若現(xiàn),一片出水的溫柔。
所以,她曾說,如果將來程埃所娶非人,自己一定大鬧他的婚禮。
可真到今日,她唯一想做的,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祝福。祝福他的余生都能像今日這般體面莊重,再無動蕩。
只是不知道當(dāng)那個人再次抬頭看月亮,頭頂?shù)拿髟率欠襁€會亮得,一如當(dāng)夜美麗的模樣。
編輯/夏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