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夏日,長長的胡同,老家門前的黃昏。那時候的蜻蜓真多,黃黃的身體扇動著透明的翅膀,在光線柔和的胡同里款款而飛。它們不怕人,膽子大而調(diào)皮。一抬手似乎就可以抓到一只。不過這是大人們的本領(lǐng),我們小孩子可得借用大掃把,撲蜻蜓。
一群小伙伴,一把大掃把,飛來飛去的蜻蜓,蕩來漾去的笑聲,構(gòu)成了一幅鄉(xiāng)村傍晚嘻樂圖。這樣的風(fēng)景,那個貧乏年代的游戲,不曾想,數(shù)年后,成了夏日里且遙遠且美好的懷念。
從書本上得來的常識,還有父母的忠告,我們知道了蜻蜓是益蟲,吃煩人的蚊子。可我們依然又舉起了掃把,卻非常小心翼翼。我們把撲來的蜻蜓放在蚊帳里捉蚊子,到睡覺的時候,再把蜻蜓放走。仿佛只有如此,夏日的夜方可酣眠。
然而,多年后,此情此景只可站在時光的這端遙念懷想,在夢里與之相遇片刻。
恍然間,我的孩子也到了我懷念的那般年紀。在夏日,我教他背有蜻蜓飛來飛去的唐詩,給他講我們那個年代的夏日嘻樂情景和光陰深處的笑聲。
而我們?nèi)缃窬幼〉拈T前,比過去老家的門前要清潔平整,可沒有一棵樹一株草,更沒有蜻蜓飛過。
不過旁邊的郊野公園草木葳蕤,和過去鄉(xiāng)村的景致有幾分神似。我?guī)Ш⒆尤ツ抢镎因唑淹鎯?,可惜走遍諾大的園子竟沒有發(fā)現(xiàn)一只蜻蜓的蹤跡。平日里愛“招蜂引蝶”的那片薰衣草上也沒有蜻蜓飛過,真讓人難過失望。
后來我們在這郊野公園的另一側(cè),用鐵絲柵欄隔開的荒蕪的園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荷塘,竟是荷葉田田,荷花亭亭。沒想到被人遺忘的荒蕪之地還有這么美的地方。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楊萬里的詩句早已在孩子的心田熟稔到脫口而出。我們?yōu)檫@樣的發(fā)現(xiàn)欣喜激動。而小荷早在很久遠的歷史長河中已成為了蜻蜓的知己。我們以為這次終于可以欣賞到蜻蜓的款款飛了。
那個有著徐徐涼風(fēng)的黃昏,我?guī)е⒆幼诤商吝?,像等一個老朋友那樣等待一只蜻蜓的到來。
直到天色微微暗,孩子有些著急了,我們的欣喜和愿望卻沒有成真,要等的蜻蜓依舊無音信。
望著無聲無息的荷塘,荷塘里靜美的粉荷花苞,我和孩子不由得輕聲嘆息。孩子的失望,我的惆悵,在晚風(fēng)里流淌。
“蜻蜓難道只在唐詩和你的小時候中飛,不想到我的小時候中來嗎?”孩子很茫然地問我。
“不是的,天晚了,蜻蜓大概也回家了,明天我們再來吧,早一點,或許就看到蜻蜓飛了。”
這是我猶豫后給孩子的回答。
我對蜻蜓的到來很不確定,也許真的就像孩子說的那樣,它們留在了唐詩中和我們過去的時光中而款款飛了。不僅僅是蜻蜓,還有很多曾給我們帶來快樂,陪伴我們成長的東西,都躲起來不愿與我們再相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