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蕙帶

清官大器晚成，老臣志在千里

◎荷衣蕙帶

山明水凈、阡陌縱橫的通州（今江蘇南通）城東廂有一戶世代書香的人家，清朝才子李玉鋐就出生于此。李氏的先祖曾任過明正德年間的戶部郎中，家中數(shù)代都是讀書人。不過，到了李玉鋐這一代，家境早已沒落，只余下一處老宅和十畝薄田。

少年李玉鋐過著半耕半讀的日子，雖然生活清貧，他卻依然抱著讀書入仕、重振家聲的決心。成年之后，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賢淑溫婉的姚氏為妻，之后陸續(xù)生下四個兒子，其中的李方膺后來名列“揚(yáng)州八怪”之一。

不過，縱有報國志，千軍萬馬過獨(dú)木橋卻可謂艱難。李玉鋐的科考之路非常不順?biāo)?，考了多年依然只是一名秀才。幸好，妻子姚氏不但知書達(dá)理，而且持家有方，多年來一直毫無怨言地支持著丈夫。晚年的李玉鋐曾作詩回憶這一段時光：“少時辛苦幾多年，老至方圖飽食眠。十畝盡收蕎麥子，春來做飯也堪憐?！币患移呖?，有四個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子，確實(shí)生活不易。即便清貧如此，李玉鋐對四個兒子的教育也絲毫不放松，總是親自安排和督導(dǎo)他們的功課。

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已經(jīng)47歲的李玉鋐終于金榜高中，考取了二甲進(jìn)士。那一年在京中等候放官的舉子中，他是最悠閑的一個，因?yàn)榧抑械那遑?，也因?yàn)樾愿竦恼?，他沒有像其他舉子那樣四處投靠權(quán)貴或是拿銀子到處打點(diǎn)，期望能安排個好位置，而是一如既往地安心讀書，關(guān)注著民生和時事。

如此數(shù)月，等到放官時，毫無背景的李玉鋐只被安排了一個中書舍人的從七品小官。這是俸祿微薄的閑職，好在李玉鋐并不計(jì)較這些，作為職場新人，他把任何職位都視作鍛煉。他兢兢業(yè)業(yè)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與興趣相投的同僚交往學(xué)習(xí)，努力著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

四年里，李玉鋐成長得很快，政務(wù)處理得也漸漸得心應(yīng)手。可惜，家鄉(xiāng)有人前來送信，稱其母重病纏身，日思夜念，望他返鄉(xiāng)。聽到這個消息，李玉鋐連忙辭職請歸。他快馬加鞭，一路風(fēng)塵顛簸，只為能早日返家。

家鄉(xiāng)的山水依舊，茅舍籬院如故，只是兒子們都長高了，而母親也越來越蒼老羸弱。母親臨終前交代李玉鋐，要做官就一定要做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黎民的好官清官。李玉鋐也鄭重地做出了承諾，因?yàn)樗肋@不僅僅是母親的遺愿，更是他們李家世代相傳的祖訓(xùn)。

康熙五十二年，李玉鋐的丁憂期滿，重返京候補(bǔ)。這次，他被授予了西寧縣（今屬廣東云?。┲h的職位。赴任之后，他時刻記著母親臨終前的囑咐，一心一意地為民謀福。就任的六年里，西寧縣被他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人們安居樂業(yè)，踏踏實(shí)實(shí)地過著安康的生活。

因?yàn)檎兺怀?，康熙五十八年，李玉鋐終于升遷了。他離任的那天，西寧縣的百姓幾乎全城出動，將道路都堵塞了，他們拉著李玉鋐坐的馬車，灑淚相送。后來，他們還集資為李玉鋐蓋了兩座生祠，每年都會自發(fā)前去祭祀。

到了京城，李玉鋐補(bǔ)授了戶部貴州司主事，隨后升為兵部職方司郎中。在京城任職沒多久，康熙駕崩，雍正即位。按照慣例，新皇帝會提拔一些得力的臣子。辦事能力強(qiáng)、在朝中清譽(yù)有加的李玉鋐就被升為楚雄（今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知府。

雍正元年（1723年），已近花甲之齡的李玉鋐去云南赴任，同往的還有前去擔(dān)任云南同知的兒子李方韓（后改名李彩生）。云南地處邊陲，民族眾多，歷來都不好治理。李方韓也像李玉鋐一樣勤于政務(wù)，做事認(rèn)真謹(jǐn)慎。不承想，到滇南僅一年多，因?yàn)樾蕹侵蹠r間緊迫，李方韓就積勞成疾，逝于任上。

李玉鋐還沒來得及平復(fù)喪子之痛，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大案：因?yàn)樗晃窂?qiáng)權(quán)、為民做主的清官之名極盛，于是有人上告此地豪強(qiáng)劣紳強(qiáng)占了七千余畝民田。經(jīng)過仔細(xì)的調(diào)查取證，在李玉鋐的堅(jiān)持下，這些民田最終都判還給了百姓。還是因?yàn)檎兺怀?，雍正四年，李玉鋐受召進(jìn)京。雍正親自接見了他，并賞賜了他石硯等物，之后升他為福建糧驛道臺。李玉鋐寫詩感慨：“耿耿寸心才智短，北辰遙望幾勞神?！彼灾頌楹T書生，能到今天的職位非常不易，心中甚是感念朝廷的知遇之恩，更加堅(jiān)定了自己做好官的決心。

去福建赴任時，李玉鋐年事已高，于是特意帶上了兒子李方膺，一來自己身邊有人照顧，二來可以鍛煉一下李方膺的辦事能力。有了李方膺的協(xié)助，李玉鋐處理公務(wù)更加輕松自如。

福建境內(nèi)常有惡匪流竄作案，官府多次圍剿都不見成效，李玉鋐接手后，處理得非常人性化：他并不一味勞民傷財(cái)?shù)剡M(jìn)行圍剿，而是仔細(xì)尋訪百姓，探知盜匪的根源，然后有針對性地前去勸服。在他的懷柔政策下，為首的三名惡匪最終一一投降。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李玉鋐剛?cè)岵?jì)的處事手段可見一斑。

雍正七年，雍正又一次召見了這位得力的臣子。這次見面，君臣二人相談甚歡，雍正不僅賞賜了李玉鋐許多珍玩，還特意召見了陪同前來的李方膺，并任命李方膺為山東某地知縣。

各自赴任前，李玉鋐再三囑咐李方膺，一定要做一位勤政愛民的好官，李方膺也鄭重地承諾了。其實(shí)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下，李方膺早早就立志要做清如水明如鏡的好官，他之后的人生也一直不斷印證著自己的諾言。

重又赴閩，李玉鋐遷任福建按察使。處在這個職位，每日要處理諸多案件，李玉鋐不顧年邁，依然勤于政務(wù)，每日都秉燭至三更。一次，他因?yàn)樘幚硪粯兑砂?，比平時工作得更晚，以至于身邊的侍童都困倦睡著了。就在此時，一只老鼠將李玉鋐的夜宵—一枚雞蛋偷偷銜走了。這一幕恰好被剛忙完工作的李玉鋐看見。他看著正在好眠的侍童，忽然起了童心，于是假作嚴(yán)肅地問侍童，是不是侍童將雞蛋偷吃了？如不老實(shí)認(rèn)錯，必要杖責(zé)！侍童為了不挨打，只能委屈地承認(rèn)是自己偷吃了雞蛋。聽到侍童的回答，李玉鋐陷入了沉思：案頭這些經(jīng)過嚴(yán)刑拷打而得到的供詞到底有多少真實(shí)性呢？

有了這樣的疑惑，李玉鋐之后處理案件就更加謹(jǐn)慎小心，每每都要仔細(xì)地勘察大量的人證、物證，來反復(fù)印證事實(shí)真相。即便這樣一來，自己增加了許多工作量，愛民的他依然在短短半年的時間里就斷了一千多件案子。

但時光不饒人，已步入古稀之齡的李玉鋐精力大不如前。他屢次提出辭呈，終于在75歲那年回到了故里。他離任之時，行囊蕭瑟，唯有幾箱書籍，以及百姓對他的感恩之情、敬重之意。

回歸故里后，李玉鋐把多年來攢下的俸銀置辦成了義田，分給貧困的族人和鄉(xiāng)鄰。之后，他就在家中以教習(xí)兒孫讀書為樂，一直到80歲去世。李玉鋐一生無論是在任職之處還是在故里都深受人們愛戴，皆是因?yàn)樗膽汛罅x、澤被眾生的高潔品性。他不僅自身是一位廉吏，還教育出了李方膺、李方韓這兩位書畫皆佳的清官，將古人“一門三杰”的故事續(xù)寫上了淡雅如水墨的一筆。

編 輯/葡 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