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莫德羅
再見,曾經(jīng)年少
■吉爾莫德羅
《蠟筆小新》流行那會兒我還在念初中,班里的男生忽然動不動就“大象、大象”一臉癡迷地說話,濃眉的班長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變得很受歡迎。我那個成績斐然的自來卷、面癱臉好朋友,會經(jīng)常一臉寵溺地摸著我的頭叫我“小白”。文具盒上的貼紙也從西瓜太郎、美少女戰(zhàn)士和哆啦A夢換成了一個光屁股的小孩。我媽媽從前喜歡的是櫻桃小丸子,不知道為什么也一本正經(jīng)地和我說:“我也看《蠟筆小新》啊,挺好看的。”有一瞬間,我覺得世界崩塌,眾叛親離,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磿詰僖粋€小破孩兒。
最早看《蠟筆小新》,演的是他和媽媽美芽去游泳館,美芽穿了件比基尼,系帶扣子在后面,小新把它解開了。我永遠記得畫面上那一刻尷尬的暫停效果,以及我身邊兩個同學爆炸一樣的笑聲。再看就是他妹妹小葵出生,他將想好的名字寫在紙飛機上,用飛紙飛機的方式給妹妹起名字。撿到小狗小白的那一集我總是沒有看到,只有他每天和小白“有愛”的互動,還有他帶著它去欺負其他大人,包括長得酷似某班地理老師的那個阿姨。
我不喜歡小新是有理由的。我愛的是紛繁華麗如《五星物語》《四葉草》《天使禁獵區(qū)》,我是個嚴謹而認真的人,對所有漫不經(jīng)心的插科打諢都報以敵意。小新那種毫無自覺地破壞著所有成人世界的規(guī)則,讓人難堪、尷尬、下不來臺的孩子,在我眼里是那么格格不入。他讓人出丑、不安的橋段也絲毫沒有激起我喜樂的共鳴,我總覺得人應(yīng)該是溫和的,彼此照顧,一味地讓對方出丑,也只有在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能得到寬容和原諒,如果到十二三歲說話還那么搞怪,只會被別人胖揍一頓。
上大學三年級,我在醫(yī)院實習的時候又跟著室友看了《蠟筆小新》,每個人一桶泡面加一個荷包蛋,擠在一起吃,用一臺筆記本電腦看日語原版。我只是為了湊個熱鬧,不至于讓自己孤零零的,卻忽然重新認識了這個熊孩子??戳嗽S多年《機動戰(zhàn)士高達》《鋼之煉金術(shù)師》《反叛的魯路修》,猛地發(fā)覺小新的線條如此柔軟,像是冬天的羊絨圍巾、手套一樣。聲音像個老頭子,沒有漢語版那么痞氣,反而多了種滄桑感,操著一口老中音說話的肉團子到處跑來跑去,所做的一切其實還是溫柔、善良的,只是大部分時間,他都包裹在一層對大人世界的調(diào)侃和不屑一顧的外殼下面。和表面上看起來彬彬有禮,私下里鬧得不可開交的大人們相比,小新顯得那么天然、干凈,他的世界自成一派,有爸爸、媽媽、小葵、小白和動感超人,有不理不理左衛(wèi)門,永遠都是優(yōu)哉安全而又無心恣意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聲優(yōu)對我的影響更大,或者說是時間的沖刷,改變了我的想法。畢竟這是一部給大人看的動畫,晚熟的我和朋友們不一樣,過了20歲才學會微笑旁觀,不必時時刻刻把自己帶入故事里面,反而看見了人間百態(tài),看見那小小的動感超人站在山坡上背對這一切的蒼涼感。大概因為早年身上的弦繃得太緊,活得太有執(zhí)念,太入迷,所以才會那么討厭真實如鄰居熊孩子的蠟筆小新。其實,小新比真正的現(xiàn)實溫柔多了。
現(xiàn)在的我依舊是個嚴謹而認真的人,也不覺得這是什么壞事,只是偶爾回到小學、初中待過的地方,和同學們聚會的時候,那些男生、女生偶爾還會提起“小白棉花糖”和“美芽扭到腰”,我心里就會有什么滾燙而疏遠的東西擴散開來,那是他們不同于我又與我殊途同歸的記憶,人都是會長大的,無論是變得柔軟、溫和,還是變得堅韌、守一,還是變得平靜、浩瀚,無論他們是不是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