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果
喬染像臘腸一樣被掛在蘇運辰的肩膀上,大腦充血,眼部紅腫,惡心得要命。面對此種境況,喬染仔細梳理一番前因后果——大概兩個時辰前,她在睡夢中被某《江湖周報》女主編的粉絲給綁架了。正當她拼盡全力與綁匪斗智斗勇之際,蘇運辰出現(xiàn)了。他干凈利索地破了所有機關,轉而扛起麻袋一般的喬染,撒腿便跑。
蘇運辰可能吃多了,力氣大得似打了雞血一般,扛著喬染竟能跑得比馬還快。此舉雖改變了他在喬染心中弱不禁風的第一印象,但仍舊無法帶給喬染任何好感。因為他的肩膀實在太過骨感,硌得喬染胃部陣陣翻滾……
后來,她真的將昨天的晚飯都吐了出來??諝忪o止三秒鐘,蘇運辰直接將喬染扔了出去。而后,他甩掉自己的外套,模樣已陷入癲狂。喬染默默原諒了一個潔癖患者剛剛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捂住自己不斷翻滾著的胃,吐得頭腦發(fā)脹。
冷靜下來的蘇運辰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喬染的背,算是表達了自己的安慰之意。不料追兵們飛速圍了上來,黑壓壓的一群人,表明他們是在團伙作案。蘇運辰默默躲到喬染身后,低聲問道:“我們應該怎么辦?”
“這還不簡單?”喬染擦了擦嘴,“亮出你武林盟主的身份,嚇死他們。”
“他們知道我是武林盟主?!?/p>
“那他們怎么還敢對你如此猖狂?”
“因為他們是魔教之人。”
喬染聽了,智商有點周轉不開。魔教已近十年未曾踏足中原,想不到如今竟被她在谷陽城碰到了這么大一票。這幫人還出手綁架了她,思及此處,她眉心微皺,轉問蘇運辰:“喂,你怎么知道他們是魔教的?又怎會趕來救我?”
蘇運辰默默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塞進喬染手中。她細細一看,頓時火冒三丈,因為其上書道“蘇盟主:你未婚妻喬染在我們手上,如果想救她,請孤身前往谷陽城——神教左神使”。
喬染在憤怒中將那信扔到那綁架她之人的腳下,冷冷地問道:“你綁架我不是因為我罵了《江湖周報》的女主編嗎?這是怎么回事?”
男子略顯害羞地笑了笑,表示自己的確是《江湖周報》女主編的粉絲,可他同時也是來自神教的左神使。堂堂神教左神使,自然不會因為自己喜歡的女人而去綁架另一個女人,這樣有失身份。他綁架喬染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想要引出武林盟新晉的盟主蘇運辰,以達到振興神教的目的。他道:“若知蘇盟主是這般人物,在下也不必多費這許多周折?!?/p>
喬染不大理解其中之意,想了半天,才終于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蘇運辰太弱?對你們沒什么威懾力?”
男子晦澀地一笑,不置可否。
蘇運辰皺起眉頭,用心懷叵測般的嚴肅強行掩藏自己心頭的怒火。喬染也沒管他,直接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喂,你的信上憑什么說我是他未婚妻?”
“阿染。”蘇運辰含羞帶臊地握住喬染的手,“那是因為我在《江湖周報》上刊登了對你的求婚信啊。”
聞言,喬染頓時覺得自己的腦袋炸開了一鍋爆米花。
與此同時,蘇運辰再次上前一步,深情款款地道:“一會兒我拖住他們,你快跑?!?/p>
喬染點了點頭,說:“好,我輕功還不錯,對逃跑這種事還是比較擅長的。”
蘇運辰臉色一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敵人各執(zhí)武器,步步緊逼。蘇運辰面色嚴肅,一點也沒有慫。他摸了摸喬染的頭,笑得溫柔:“若我死了,你一定要記住,我是為你而死。日后你成親時,要我把的名字告訴你的丈夫。你生子時,要讓你的兒子到我的墳前拜我做義父。阿染,其實這些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你,縱然我死了,我的靈魂也不會離你而去,會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邊?!?/p>
那句“我的靈魂會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弄得喬染汗毛倒豎。雖然葉桓常說喬染的腦袋只有一根筋,但喬染卻也聽出了蘇運辰的言外之意——“你若是敢走,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喬染會心地一笑,說:“你走吧,我來拖住他們?!?/p>
蘇運辰點了點頭:“好,我輕功沒你好,等你解決了他們,一定還能追上我?!?/p>
喬染微笑,表示自己已看透世態(tài)炎涼。然后,她拿過蘇運辰的劍,很有氣度地對他揮了揮手。蘇運辰覺得,那是一種舍己為人舍身赴死的悲壯。
可喬染心中卻一直在不斷重復同一個字,她想說“滾”。
蘇運辰雙眸濕潤地看著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在告訴喬染“我要留下來,與你生死相隨”。誰料他轉而便跑,臨行前還留下了愛的誓言:“我在前方等你,你一定要回來?!?/p>
喬染不明白……他今天為何會要來救自己……
可無論想不想得明白,她現(xiàn)在都應該解決一下眼前的問題。敵人質量與數(shù)量并存,她勢單力薄屬于弱勢群體。加之體內殘存的迷藥與剛剛在蘇運辰肩膀上的折騰,此時的喬染可謂是十分虛弱。讓她一個人單挑這樣一群對手,著實需要浪費些時間。到那時,蘇運辰必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讓她無法追問他特來谷陽城救她的理由。思及此處,喬染極其煩躁,于是,她凜然道:“你們想要單挑還是一起上?”
該名《江湖周報》女主編的粉絲皺了皺眉,轉身吩咐自己的手下:“你們去追。”
喬染愣了愣,才想明白他下令要追之人乃是蘇運辰。
想她留在此處便是為了拖住他們來讓蘇運辰逃跑的,如今若是拖不住,著實有些打臉。害怕失了面子的喬染很是憤怒,提劍便上,處處殺招,大有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氣勢。
也不知幾百招過后,喬染終于贏得了最終的勝利。她氣喘吁吁地拋開了劍,心中沒什么對勝利的喜悅,就是覺得渴。
另一旁輸?shù)煤軕K的魔教眾人也是心有不甘,為首的那位魔教左神使忍不住嘆道:“看來《江湖周報》說的沒錯,你愛蘇運辰當真是愛的深沉。不愧是我的女神,寫的東西便沒有一句是假話?!?/p>
喬染險些咳出一口老血,由內而外的焦灼感讓她覺得自己更渴了。
“我欽佩你對他的愛,可我還是要殺了他。沒辦法,我們各為其主,這便是我們的宿命?!弊笊袷龟囮嚳人?,神情很是悲壯。
可他的決絕換來的卻是喬染的不屑:“你都這樣了,怎么殺他?”
“哈哈哈,其實你中了我們的調虎離山之計?!弊笊袷固羝鹈忌?,“我手下的精英殺手此刻早已追了上去,此刻怕是已經要了蘇運辰性命?!?/p>
喬染點了點頭,覺得這事兒和自己沒什么關系??赊D念一想,蘇運辰是為了救她這個餌才上鉤的。她若是見死不救,委實太過不講江湖道義。再加上蘇運辰那盛世美顏,就這般沒了,實在有些可惜。思及此處,喬染便運起輕功,朝著剛剛蘇運辰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蘇運辰才跑開不久,便被殺手追了上來。那是一個職業(yè)素養(yǎng)很高、沒什么廢話的殺手,他拔劍便上,與戲本子中的“反派死于話嘮”十分不同。
蘇運辰這武林盟主雖摻有水分,可在遇到喬染前他確實憑的都是真本事。所以,在得知殺手只有一人后,他果斷奮起反擊,很有大俠風范。
半個時辰過后,蘇運辰終于意識到自己打不過的事實。一向識時務的蘇少堡主當即虛晃一招,轉頭便跑。他逃跑的姿勢既像脫韁的野馬,又似吃多了辣椒的野狗。
他跑回先前喬染為他拖住敵人的那片密林,上躥下跳地上了樹。結果那殺手隨手拋了一枚暗器,直中他的腳后跟,將他打下了樹。蘇運辰兩眼一閉,腦海聯(lián)想出的畫面大多是血肉模糊。
結果,他突然被人以“公主抱”的姿勢穩(wěn)穩(wěn)接住,他便順勢伸出雙手勾住那人脖子……睜開眼,便見英氣勃發(fā)的喬姑娘。
喬染抱著蘇運辰穩(wěn)穩(wěn)落地,氣場強大,震懾八方。結果那名殺手卻很是敬業(yè)地又撲了上來,接二連三放了數(shù)十枚暗器。此時的喬染已被蘇運辰緊緊纏住,面對那鋪天蓋地而來的暗器,似乎只有閉眼等死與蘇運辰雙雙殉情這一條路。
死可以,殉情卻不行,喬染雙眸一凜,那些暗器竟齊齊頓于空中,而后齊齊調轉了方向!
緊接著,它們刺入了那殺手的身體,瞬間,便已要了他的性命。
蘇運辰靜靜地看著喬染,像是在看什么剛剛被發(fā)現(xiàn)的驚天秘密。隨后,他的雙眸閃過一道熒光,仿佛發(fā)現(xiàn)了哪代皇帝墓里挖出的寶藏。最后,他神色恢復如常,輕聲道:“喬幫主,我想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秘密。”
喬染眉眼冷淡,神色如常。她緩緩松開了抱住蘇運辰的手,像扔垃圾一般將他丟了出去。
蘇運辰吃痛,“哎喲”一聲。而后,他捂著自己剛剛受了傷的腳后跟,一點一點爬到喬染面前,賤賤地笑道:“十年前,夏皇率軍覆滅鳳垣,并對其皇室女眷下了誅殺令。世人只道這是怕鳳垣死灰復燃的一種手段,卻不知這里滿滿藏著的都是夏皇對鳳垣皇族女眷的懼意……因為鳳垣皇族女子擁有與武器溝通的能力?!?/p>
喬染眉眼依舊冷淡,神色依舊如常,只是臉色稍微白了些許。
蘇運辰剛剛講述了一個秘密,一個極少有人知道,極少有人敢于說破的秘密。
關于鳳垣,世人只知曉其淳樸的民風、古老的習俗,還有她們以女子為尊的傳統(tǒng)。卻不知,鳳垣為何會以女子為尊,更不知其女帝究竟有怎樣的能力才能讓男人們心甘情愿地臣服。
而后,夏皇發(fā)現(xiàn)了這其中的真相——鳳垣皇族女眷有與武器通靈的能力。她們能與武器對話,能操控世間所有的武器,甚至能在戰(zhàn)場之上奪走敵人的武器或讓敵人的武器倒戈相向。
一個擁有這般能力的鳳垣皇族女子,比一支能戰(zhàn)善戰(zhàn)的軍隊還要恐怖幾分。這又怎能不讓人心生貪婪?心生畏懼?
對于夏皇究竟用了怎樣的手段才從這群女人的手中奪走的鳳垣,喬染不清楚。可喬染卻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只有鳳垣皇族女眷才擁有與武器通靈的能力。所以,能操控武器的喬染很清楚自己便是鳳垣舊人。
可這些都只是猜測罷了,因為她沒有從前的記憶,更沒有任何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
在中原夏國,鳳垣人是可以被隨意買賣的奴隸,鳳垣皇族女眷是必須被判處死刑的囚徒。當什么也記不得的喬染驀然一次聽懂了廚房里菜刀在說話時,她覺得自己多半是瘋了。而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與所有武器溝通,甚至包括納鞋底的錐子。師父就此推測出了她鳳垣皇族的身份,為保她平安,便令她決不可在人前使用自己的能力。喬染聽了師父的話,無論什么樣的境況,都未曾暴露過自己的能力??蓜倓偳闆r實在太過危及,為了保命,她也是迫不得已。
“除了你,只有師父與葉桓知曉我的秘密。他們二人知道倒是沒什么關系,可你知道了……”喬染眉眼發(fā)寒,多了一層凜冽的殺機,“你覺得我還會讓你繼續(xù)活下去?”
識時務的蘇運辰聽得出,此番喬染是當真對他動了殺意。他倒退兩步,突然擠出兩滴眼淚,哭訴道:“阿染,你不要怕,我一定會為你保守秘密的?!?/p>
喬染冷笑,無動于衷。
蘇運辰明白自己“打不過,跑不過,想要脫身,唯有色誘”的現(xiàn)狀,于是他不顧喬染的白眼緊緊黏上前去。如小鹿般清澈的雙眸流淌出綿綿的情義,他道:“自你走后,我便對你相思成疾。日夜苦思無果,只想把你娶回家去。為表誠意,特在《江湖周報》上刊登了對你的求婚信。阿染,對我的誠意,你可還滿意?”
喬染皺眉,表示自己見慣了鳳凰,對他這只野雞不感興趣。
蘇運辰還不放棄,繼續(xù)軟語笑道:“阿染,當魔教告訴我他們綁架了你時,你可知我多憂心?我馬不停蹄孤身一人來到谷陽城,只是為了去救你。阿染,你要相信我,夫妻之間,本就不該有任何秘密?!彼蚯耙徊剑钋榭羁畹嘏踝×藛倘镜哪橆a,“縱然旁人對我嚴刑逼供,將我活活打死,我也絕不會說出你的秘密。阿染,這都是因為我愛你?!?/p>
那雙眸,似湖水般清澈,如小鹿般懵懂。那般近的距離,瞬間弄得喬染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莫說什么殺人滅口,她沒有直接答應蘇運辰的求婚,便已經是當下最好的結果。
怔然間,突有三枚銀針破空飛來,針頭對準的目標是蘇雨辰的雙眼與額頭命脈。喬染條件反射地出手攔下那三枚銀針,一把推開了蘇運辰。
也是在那一瞬間,一貫識時務的蘇運辰轉身便跑。他飄逸的背影,像極了道法高深的女鬼。
喬染回頭,看到了葉桓,一襲紅衣、臉有怒意、雙眸冷似寒冰的葉桓。
他冷冷地看著喬染:“你不殺他,是你心善。剛剛我替你出手,你又為何要救他?”
喬染看了看即使不笑依舊美得不可方物的葉桓,不斷點頭哈腰地承認錯誤:“這是我心地善良的條件反射……”
“蘇運辰知曉了你的秘密,無論如何,他必須死?!?/p>
喬染連連點頭:“您說的沒錯,不勞煩您親自動手,交給我就可以。”
“交給你?”葉桓冷笑,“只怕結果會是他沒有死,反倒賠上一個你?!?/p>
喬染覺得,自己有必要擦一擦額頭的冷汗。但是她不敢,因為那樣會顯得她心虛。她確信自己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不會輕易為色所迷。可此時此刻,她身為有理之人卻不敢同葉桓來一場義正詞嚴的據理力爭,只是弱弱地應著,似有些缺鈣的小雞仔在啄米。
葉桓看了看她,語氣稍微軟了些許:“回家吧,這件事,我派人去處理?!?/p>
喬染點了點頭,轉而又若有所思道:“對方到底是新任的武林盟主,我們切不可輕敵。幫中弟子們大多于功夫上不思進取,倒不如派我去,也免出意外。我向你保證,必定高效快捷,手到人沒,讓蘇家堡斷子絕孫后繼無人?!?/p>
葉桓瞪了她一眼,琥珀色的雙眸滿是嫌棄。喬染識趣地閉上了嘴,準備回家。誰料又被葉桓叫住,他問:“你認識路嗎?”
喬染搖了搖頭,她自然是不認識的。
生在大夏,可以不知谷陽城,卻不能不知萬春樓。
萬春樓,聽名便知這是一個美人云集的花樓。雖名字起得通俗,可有花魁紫嫣姑娘在,它便是直接取名叫“青樓”,應當也是有人來的。
身為花魁,紫嫣姑娘自然生得很美。至于她到底有多美,官方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據《江湖周報》記載,“紫嫣姑娘生就杏仁眼,柳葉眉,櫻桃口。身量纖纖,十指修長。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無一不會。就算來客是位煤礦老板,她也能與對方探討一番煤礦的構成問題,很是博學。五星的服務,五星的美人,讓人滿意而歸?!?/p>
此時此刻,這位萬春樓的功臣正斜倚欄桿,笑看夕陽,嗑著瓜子,嘮著家常。香爐里的香已經燃盡,果盤里的葡萄已經變成了葡萄干。她懶懶地打著呵欠,氣氛很是頹然。就在此時,丫鬟叩響了門:“姑娘,葉公子來了。”
紫嫣扔下瓜子,一雙眸子閃過一陣光亮。
葉桓進屋時,紫嫣正在撫琴。香爐燃著紫檀佛香,窗前有輕紗遮擋。紫嫣坐在其中,不但美艷,而且還美艷得與眾不同。葉桓從果盤中取出一粒晶瑩剔透的葡萄,轉而又放了回去,似是沒什么心情。他擇了窗前的椅子坐下,接過侍女奉上的清茶,清品一口,眉心微皺:“別彈了,已經彈錯兩個音了?!?/p>
紫嫣手下一僵,彈出一個鬼哭似的調。為了彌補這個調,她不小心又拉斷了一根琴弦。
而后,她覺得沒有補救的必要了,便順理成章地轉移話題:“公子當真好耳力,這般小的錯處,您也能聽得出來。剛剛奉給您的茶,是雨后采摘的君山銀針,用的是夏時露水,您喝得可還滿意?”
“轉告蕓姑,現(xiàn)任武林盟主蘇家堡的少堡主蘇運辰知道了阿染的秘密,準備送他上路。除他以外,任何與他相關且可能知道此事之人,都必須死?!比~桓將茶杯放下,站起身子,“你這茶,不是君山銀針,而是君山銀毫。若是再有這般問題出現(xiàn),你的身份怕是離暴露不遠了。”
紫嫣微微一笑,臉色很是難看。隨后,她很有風塵味地搖了搖手中團扇:“公子教訓的極是,紫嫣記下了。至于公子交代的事,紫嫣一定盡快轉告蕓姑,以不誤公子大事。”
葉桓走了,緋紅的衣在花色中滑過一抹綺麗。在百花齊放美人如云的萬春樓,葉桓依舊是最勾人魂魄的那一位。即便他低調而來,即便他不言不語,卻依舊令人難忘。紫嫣撩開窗,看葉桓的墨發(fā)在紅衣蹁躚中飄揚,她淺淺苦笑:“我以為將自己活成喬染,便能得他一分青睞。誰料……人生不可得,注定不能強求?!?/p>
喬染回到朽木幫后,不但日日都要接受喬麥的冷嘲熱諷,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梅嬸將她碗里的肉通通挑出去喂狗。身為一幫之主的喬染很憤怒,卻也沒什么反抗的能力,因為她得罪了朽木幫的幕后老大——葉桓。
為了挽回自己碗里的肉以及葉桓對她的縱容,喬染終于下定決心要殺蘇運辰滅口。
于是,趁月黑風高,喬染擇了一匹識路的老馬,上路了。
一個時辰過后,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迷路了……
前方有燈火搖曳,想來是有人家存在。喬染想都沒想便沖上前去,似進了餐館一般,大聲嚷嚷道:“我餓了,有吃的嗎?”
茅屋主人抬起頭,輕輕皺了皺眉:“沒有?!?/p>
喬染有些失望:“那你知道去洛城的路嗎?”
“知道。”
沒等喬染繼續(xù)發(fā)問,那茅屋主人倒是先開了口:“我憑什么告訴你?”
喬染被氣到說不出話,可自己有求于人,她也不能太過無理。好言相求,沒有結果。若是撒潑賣萌……喬染又實在不能像蘇運辰那般拉下臉面。走投無路,她只得牽著馬,默默準備轉身離開。
“我可以送你去洛城,但我想要一件東西?!蹦凶有α诵Γ龁倘巨D過身后,他繼續(xù)說道,“據《江湖周報》記載,你喬染喬幫主的簽名,價值千金。在我送你去洛城后,給我一個簽名就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是喬染?”
“《江湖周報》刊登過你的畫像。”
喬染聽了,覺得《江湖周報》終于干了一件好事。她當即笑道:“好啊,我們成交?!?/p>
男人自墻上取下自己的劍,也沒有收拾行李,便隨著喬染走出了屋子。他從馬圈牽出了自己的馬,隨即對喬染道:“我叫桑浩,來自大涼?!?/p>
在桑浩的護送下,喬染成功尋到洛城。臨別之際,她遵守諾言,為他簽下了自己的大名。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她還簽了一個藝術字。
桑浩離開后,喬染當即抓了一個江湖人打扮的少年,逼其為自己帶路,去尋蘇盟主。
蘇運辰正在山泉茶莊喝茶。
山泉茶莊是洛城最大的茶莊,在娛樂領域中頗負盛名。其與谷陽城的萬春樓齊名,曾被譽為“艷有南萬春,雅有北山泉”。如果說去萬春樓的公子們都是裝文藝的,那來山泉茶莊的就是更能裝文藝的。曾有人評論道:“無論萬春樓的紫嫣姑娘多么博學美艷,可那里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個青樓。山泉茶莊便不同了,不管這里到底養(yǎng)了多少姑娘,裝修多么香艷,可這里到底是一個茶莊。”
山泉茶莊很大,大得讓喬染兩眼發(fā)花??蓡倘具€是直接尋到了蘇運辰。這不是因為她路癡好了,這主要是因為蘇運辰的樹大招風……
堂堂武林盟主,來到這般風雅之地,尋了兩個比較風雅的姑娘,談論一些風雅之事。人們私底下議論紛紛,覺得蘇少堡主當真是個風雅之人。為了一睹他的風雅,眾人齊齊擠在他的門外,像極了蒼蠅在圍攻一顆裂了縫的蛋。
喬染很是低調地被隔在人群外,考慮自己該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瞞過人群取蘇運辰性命。
左思右想間,她已喝盡兩壺碧螺春。隨后,尿急之感傳來,喬染不得不沖向后院的茅房。
待她一身輕松地跑回來時,突然聽到外間傳來了女人的尖叫。她豎著耳朵聽了半晌,才聽明白她們喊的是“快來人啊,有人行刺武林盟主”。
竟有人在選擇殺蘇運辰的日子上與她不謀而合,喬染很是開心。于是,她急忙沖向蘇運辰所在的房間,打算趁亂補上一刀,并結交一下該名與她極有緣分的好漢。
涼風拂過她柔順的發(fā),掃過她翻飛的衣袖,讓破窗而入的她顯得模樣很是不羈。而后,她看到了被一群黑衣人團團圍住的蘇運辰。她仰天長笑,拿出兇器,準備說“兄弟們不必動手,放著我來”。
誰料蘇運辰竟沖過層層人群,黏到了她的身邊。他死死抱住她的大腿,涕淚縱橫道:“阿染,你終于來救我了?!?/p>
喬幫主怔了怔,“我是來殺你的”這句大實話遲遲沒敢說出口。
而后,蘇運辰覺得自己找到了后臺,連骨頭都硬了起來。他挺直身子,伸長胳膊,指向喬染:“我未婚妻來了,你們算是死到臨頭了!你們如果現(xiàn)在認輸,我可以讓她給你們留一條活路。否則,嘿嘿嘿嘿……”
喬染被“未婚妻”三字嚇到不行,站在窗臺上雙腿戰(zhàn)戰(zhàn)兢兢。身后適時刮起一陣狂風,險些將她的頭發(fā)吹成蜘蛛網。剛剛她沖進來時的放浪不羈如今已經煙消云散,剩下的只有狼狽不堪。
于是,喬染默默退了出去,準備關上窗子,原路返回。可蘇運辰卻抓住了她的大腿,似是八爪魚一般,死活不肯放手。
黑衣殺手們一步一步地逼了上來,喬染表示自己并不想再為蘇運辰卷入一次麻煩,于是,她滿臉堆笑地解釋道:“各位大哥,小女子只是路過,只是路過……”
“阿染,關于你的秘密,我一直沒有對任何人說?!碧K運辰死死拽住喬染,笑得溫柔體貼,“你放心,我那么愛你,關于你的事情,哪怕是死后閻王爺來問我,我也不會說出去的?!?/p>
喬染動了動腦子,終于明白了這些話的言外之意——她這是被威脅了。如今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第一條,幫蘇運辰解決掉這些麻煩。第二條,一劍捅死蘇運辰,永絕后患。
兩相比較,喬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二條。
長劍已出鞘,蘇運辰卻突然大聲嚷嚷起來:“阿染,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你舍不得拋下我。今日他們人多勢眾,你不必管我。我相信,日后你一定會殺了他們來為我復仇?!?/p>
一句話,蘇運辰強行將喬染拉上了自己的賊船。一句話,讓殺手們深刻意識到若是今天不能除去喬染,那這姑娘日后必然是個麻煩。于是,他們將兇器齊刷刷地對準喬染。準備先把這戰(zhàn)斗力稍強的難題解決了,余下的蘇運辰,可稍后再議……因為這般緣故,喬染只剩下了第一條路——幫蘇運辰解決掉這些麻煩。
被逼到沒脾氣的喬染將粘豆包一般的蘇運辰拽到自己的身后,轉而輕嘆:“你們想要一起上?”
殺手們表示,他們的確是想一起上。
喬染眼神涼涼地看向諸位殺手,只覺對此場景頗為熟悉。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再無心感嘆自己的命運多舛,更是忘記了此行目的。
于是,一場極為漫長的拉鋸戰(zhàn)開始了,喬姑娘不但要在不暴露自己能力的情況下抵擋一群訓練有素的殺手的正面攻擊,還要空出一只手來照顧似壁虎一般爬在她手臂上的蘇運辰。說什么蘇家堡的少堡主,談什么武林正道未來的希望。喬染驀然想起那日魔教左神使所說的話——魔教進攻中原,已是指日可待。
終于,喬染贏了,贏得身心俱疲。
就在她終于放下心來準備好好在這山泉茶莊品一壺茉莉清茶之際,一枚小葉飛刀劃破夜色,徑直刺向了她身后的蘇運辰。她沒來得及反應,下意識便又救了蘇運辰一命。而后,她一把拽過蘇運辰的手,毫不猶豫地帶著他轟轟烈烈地逃了出去。
他們跑得如紅塵作伴的恩愛眷侶,他們逃得瀟瀟灑灑放浪不羈。而后,他們逃到了山泉茶莊的后院。結果,蘇運辰不小心踩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機關,他們便掉進了一個應當被稱作“密室”的小黑屋里。
周遭很黑很安靜,喬染從懷中摸出火折子,在黑暗中點燃一道光亮。那光很小很微弱,但也足夠讓她看到蘇運辰那雙小狗一樣的眸。懵懂無辜閃著光,這還是一條會撒嬌的狗。
喬染輕輕嘆了口氣,轉又突然變了臉色。
此前,她一直覺得那枚小葉飛刀很是眼熟?,F(xiàn)在,她腦瓜子靈光一閃,終于想起來那小葉飛刀的主人是葉桓手下的“鬼面羅剎”。這“鬼面羅剎”乃是葉桓手下最得力的殺手,據說在江湖殺手榜上名聲都是極大的。
在喬染心中,他的“心狠手辣”他的“功夫高強”都不是什么問題,最令她頭疼的是這“鬼面羅剎”的后臺強大……她剛剛出手攔下了他的小葉飛刀,這便等于她直接伸手打了葉桓一巴掌。思及此處,喬染委頓在地,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運辰適時黏了上來,滿是關切地問道:“阿染,難道你怕黑嗎?”
喬染捂著臉,搖了搖頭。
蘇運辰絞著手指,委屈道:“我怕?!?/p>
喬染抬起頭,拍了拍蘇運辰的肩,很有男子氣概地安慰道:“有我在,不用怕?!?/p>
黑暗狹小的空間里,兩人之間的氣氛很曖昧。喬染在無聊時,最喜歡看言情話本子,其中男女主愛情的主要橋段大多是在這種時候發(fā)生的。深受話本子影響的她覺得此間天時地利,應當會產生愛情。
可在她拍著蘇運辰的肩并揚言自己要保護他后,二人之間的位置便徹底顛倒了。換句話說,有關愛情橋段的“天時地利”雖已出現(xiàn),可這“人和”實在很難達到。
既然此事走向已與愛情無緣,喬染當機立斷,決定將故事后續(xù)延伸為冒險段子。于是,她一把撈起蘇運辰,準備先離開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
可冒險段子的發(fā)展又委實有些難為了身為路癡的喬染……兩相糾結,喬染重新委頓在地面。
半晌過后,她默默望向蘇運辰:“既然鬼面羅剎已經來了,那葉桓一會兒也一定會出現(xiàn)。等葉桓來了,我就當著他的面親手把你殺了。他一定會看在我認錯態(tài)度好的分上,選擇原諒我。”
“阿染,你怎么忍心……”蘇運辰掩嘴而泣,很是委屈,“我一顆真心待你,你怎么忍心殺我?”
“沒辦法,我餓了,想吃葉桓做的鴨脖子。”她站起身子,提劍上前,步步緊逼,“不用你的人頭,我拿什么去換鴨脖子?”
在喬染被餓瘋了的狀況下,色誘什么的根本就沒有用。明白此事的蘇運辰當即擺出正經的模樣:“葉桓讓你殺我,無非是因為我知道了你的身份??晌夷敲磹勰悖墙^對不可能暴露你身份的。我既是武林盟主,又是蘇家堡的少堡主。一個活著的我,定比一個死了的我有用?!?/p>
喬染看著蘇運辰那雙清澈勾人的眸,覺得此言有理。
“阿染,我們合作吧。你用你的能力幫我,事成之后,我可以將武林盟主的位置讓給你?!?/p>
“合作什么?你要我?guī)湍闶裁???/p>
“有人追殺我,我需要你幫我找出幕后元兇?!?/p>
喬染略一遲疑,腦海中徘徊著蘇運辰先前被人追殺的畫面??伤氲淖疃嗟?,還是蘇運辰那張好看到有些禍國殃民的臉。于是,她很是友好地伸出了自己的爪子:“你這般誠心邀請,我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p>
下期預告:喬染和蘇運辰掉入山泉茶莊的暗道,發(fā)現(xiàn)了茶莊老板娘供奉的鳳垣月之女神。葉桓和各路追殺蘇運辰的人馬齊聚山泉茶莊,蘇運辰腹背受敵,如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