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細枝

一、冤大頭

明朝萬歷年間，京城有個混混叫司馬云。因游手好閑解決不了溫飽，就鉆研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shù)，在街上擺攤算起命來。由于他善于察言觀色，加上天生能說會騙，所以來找他算命的人絡繹不絕。沒幾年光景，他便腰纏萬貫，成了京城大戶。發(fā)達之后，他再也不用外出擺攤了，而是在京城修建了一座住宅，專門在家坐館算命。

盡管司馬云發(fā)達了，但年過三旬的他并未成家。為了早日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他不得不四處找媒婆說親。

這天晌午，司馬云正坐在家中飲茶，忽然門外走來一位布衣老者。老者拿著一副扁擔，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咳嗽。等進了堂屋，老者放下扁擔對司馬云說：“我今年五十有六，因終日忙碌，積勞成疾，得了肺癆。大夫說此病難醫(yī)，我想知道我能不能活？”

司馬云一聽，來了一個送銀子上門的傻瓜，趕緊拉著老者坐下說：“請報一下生辰八字，我馬上幫你占一卦?！?/p>

老者不敢怠慢，拿起桌上的毛筆，在紙上寫下了出生年月。司馬云隨意看了一眼，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立即夸張地叫道：“哎喲不得了！你今年命犯太歲，如今得了這個病，必死無疑?！?/p>

老者嚇了一跳，趕緊湊上來問道：“先生可有解救之法？”

司馬云閉著眼睛想了一下，說：“當然有，但你得拿50兩銀子給我化解才行，不然就沒救了?！?/p>

老者十分害怕，趕緊從懷里摸出一個鼓鼓的油布袋，遞過去說：“這里正好有50兩銀子，請收下吧?！?/p>

司馬云見老者這么利索，以為他有些錢財，便有些后悔，覺得應該多要一些的。收下銀子后，司馬云說：“這些銀子我會買紙錢香燭求諸神為你渡劫，你暫時先回去吧。如五日后身體好轉(zhuǎn)即可，若未好轉(zhuǎn)，則是銀子花少了，打通不了關(guān)節(jié)，那時再帶些銀子來找我?！?/p>

老者聽了司馬云的話，有些生疑道：“我以為先生現(xiàn)在能幫我渡過劫難，竟然不能，那把銀子還給我好了?！?/p>

司馬云擔心煮熟的鴨子飛了，連忙解釋說：“老翁休太心急，凡事都有個時間，不可急于一時，不然，誰也救不了你?！?/p>

老者一想也是，就半信半疑地拿著扁擔走了。

司馬云掂量著銀子，朝老者遠去的背影罵了一句“傻瓜”，然后把銀子藏到了房間的百寶箱里。

轉(zhuǎn)眼五日過去了，那個布衣老者又來了。他一進門就拿出一大包銀子說：“先生快救我，我咳得受不了了。”說完就張開嘴巴不停地咳嗽起來，只咳得面紅耳赤，口水四濺。

司馬云連忙上前接過銀子，拍著老者的肩膀眉開眼笑道：“你放心，財可通神，有了這些銀子，我一定會幫你渡過劫難?！?/p>

老者點了點頭，對司馬云滿是信任。

二、測算姻緣

轉(zhuǎn)眼又過了幾日。這天，司馬云坐在家中打盹。他迷迷糊糊剛睡著，忽然耳朵被人掐得生疼。他睜開眼睛一看，是那個布衣老者。老者氣勢洶洶地說：“快把銀子還給我，你這個騙子！”

司馬云覺得奇怪，睜大眼睛說：“你得病送銀子來讓我?guī)湍愣山?，怎么能說我騙你呢！”

老者氣憤地說：“我的病已經(jīng)好了，我沒有得肺癆，快把銀子退給我！”

司馬云趕緊問：“誰說你沒得肺癆，怎么好的？”

布衣老者說：“我咳嗽了九日，今天不咳了。我去找之前那個給我看病的大夫，他重新給我把脈，說我只是偶感風寒，咳了幾日便會痊愈，之前只不過是誤診而已。”

司馬云一聽，是這么回事啊，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撒謊說：“你錯了，你明明是得了肺癆，不是我?guī)湍慊猓阌衷趺纯赡苋?！?/p>

布衣老者知道司馬云在狡辯，所以依然要他還銀子。司馬云不想和老者糾纏下去，直接叫來兩名家丁，把老者一頓毒打，趕出了門外。

這件事過后，司馬云繼續(xù)去騙其他的人，一點也不感到愧疚。

一天，他剛送走一位客人，忽然門外走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老太太一坐下來，還沒開口，就先嘆了一口氣說：“老身今年五十有一，膝下一女年方二八，尚未許配人家。兩年前，我托了好多媒人牽線，無奈老是高不成低不就。最后沒辦法，只好來找您測算一下，看她什么時候能找到婆家?！闭f著，報上了生辰八字。

司馬云一聽，老太太的女兒在找婆家，而自己正好沒娶妻，這不是天上掉下的緣分嗎？他本想向老太太說出心意，但又擔心那個姑娘不夠端莊，忙向老太太打聽她女兒的長相。老太太提起女兒，自豪地說：“我那女兒啊，有沉魚落雁之美，閉月羞花之貌。只是她自視甚高，一般人瞧不上，所以到現(xiàn)在還未婚配?！?/p>

司馬云暗暗點了點頭，看了看生辰八字后，欺騙老太太說：“從您女兒的八字來看，此乃紅顏禍水之命，不管嫁到哪家定會克夫，所以哪家都不會娶您女兒?！?/p>

老太太聽了十分擔心地說：“真的嗎，那我女兒的命真苦哇！”說著，掩面而泣起來。

司馬云勸道：“天無絕人之路。雖然你女兒的命不好，但有一個人不怕，而且也愿意娶你女兒。”

三、上門結(jié)親

老太太精神一振，忙停住哭泣問道：“是誰呀？”

司馬云起身作揖道：“正是在下?！?/p>

老太太將司馬云上下左右打量了幾眼，吃驚地說：“先生一表人才，且又家財萬貫，難道不怕我女兒給你帶來噩運？”

司馬云拍著胸脯說：“你放心吧，我略通陰陽五行之法，能破解小姐禍水之命，所以她嫁給我是可行的?！?/p>

老太太轉(zhuǎn)悲為喜，說道：“既是這樣，我?guī)闳ヒ娢遗畠海此囊庖娙绾?。”說著，起身出發(fā)了。

司馬云跟著老太太走出城外，老遠看到前面一處村落前有三間草屋，周圍堆著許多砍好的木材，一位身材纖細的妙齡女子正坐在門前繡花。老太太告訴司馬云，這是她的女兒春花。司馬云定睛一看，只見春花柳眉杏目，長相端莊，坐在那里身姿婀娜，宛如月宮里的嫦娥。司馬云滿意極了，趕緊上前作揖道：“春花姑娘好，小生司馬云這廂有禮了?！?/p>

那女子抬頭看了司馬云一眼，見是生人，立即長袖掩面，轉(zhuǎn)回屋里去。老太太連忙追上去，說出了司馬云的來意。女子聽是求親之人，便回頭仔細打量了司馬云幾眼，然后低頭不語。

司馬云察言觀色，見女子不開口，料是默認了這樁親事，便拿出一張百兩銀票說：“小姐請放心，我一定會善待你的。這是我的聘金，待選好吉時就娶你回家?！?/p>

老太太替女兒收下銀票，并和司馬云選定了下月初八的吉日。司馬云辦好一切，剛要告辭而去，忽然想到還沒見到春花的爹，就問老太太伯父去哪兒了？老太太回答說：“夫君早年外出經(jīng)商至今未歸，前月寫來家書，說是將近年關(guān)才能歸來?！?/p>

司馬云聽了，轉(zhuǎn)身回去張羅親事了。

很快，吉日到了，司馬云宴請親朋好友，用八抬大轎把春花接回了家?；楹?，春花辭掉了家丁和仆人，親自洗衣做飯，照顧司馬云的起居飲食。司馬云見妻子勤儉持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不由十分滿意。不久，他便將存放錢財?shù)陌賹毾浜图依锼械蔫€匙一并交給她保管。

一天，司馬云從床上起來，忽然發(fā)現(xiàn)案頭放著一封書信。春花走過來說：“這封信是一個老頭兒送來的，他請你去東湖酒家一敘。”

司馬云不知道對方是誰，拆開書信一看，里面放著60兩銀票。他不知道對方為什么送銀子給自己，為了知道對方是誰，他穿上長衫出去了。

四、自食惡果

不一會兒，司馬云就來到東湖酒家，看到一個短衫老者站在門口等人。他上前一看，發(fā)現(xiàn)對方竟是那個找他算過命的布衣老者。想到上次的事，司馬云擔心老者糾纏自己，連忙轉(zhuǎn)身想走。然而，老者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往他胸口上打了一拳。司馬云一個踉蹌，還沒倒地，布衣老者又往腹部一腳，只痛得他彎下腰來。

布衣老者還要出手，司馬云趕緊一個勾腿，將布衣老者絆倒在地。布衣老者料是打不過他，沒等他一腳踢來，立即一個骨碌爬起身跑了。

司馬云追了半天，只累得氣喘吁吁，而布衣老者跑進一條胡同里，七彎八拐，不見了。司馬云追不到布衣老者，只好悻悻地回去了。

等他回到家門口，只見門窗大開，屋里空無一人。司馬云心生疑惑，急忙進入內(nèi)堂尋找妻子，卻不見春花的人。司馬云跑出門外，向鄰居打聽春花的蹤影。鄰居回答說，剛才看到春花帶著一個布包，雇了一輛馬車出了門。司馬云暗叫不好，趕緊跑回房間查看床底下的百寶箱，卻見箱蓋大開，里面的金銀細軟全都不翼而飛。

司馬云震驚不已，猜到春花拿了自己的錢財回娘家了，趕緊出門叫了一輛馬車追了去。

到了城外村落，司馬云下了馬車，跑到那三間草屋前一看，只見門窗緊閉，周圍空無一人。司馬云推開門進去，看到堂前的桌上放著一封書信。他拆開來，只見上面寫道：“司馬云先生，你可還記得那個被你騙走百兩紋銀的布衣老者，那是我父親?？蓱z他每日上山伐木賣錢，好不容易積累了一點錢財，本想用來防老，卻被你以滿口謊言騙取了全部家當，并將他打得遍體鱗傷。春花為了替父親出口惡氣，使請母親替我前去找你算命，聽說你三十未娶，料你聽聞我之容貌，必為動容。誰知，你還真的中計將我娶進門。隨后，我趕走家丁，盡心為你打理家務，目的是想取得你的信任。拿到箱子的鑰匙后，我讓父親用書信將你引了出去，然后用鑰匙打開了百寶箱。我本想只拿回父親的那一份，但想到你四處招搖撞騙，得給你懲罰才行，于是拿走了你百寶箱的所有金銀。見信后勿追，因我已沿路將金銀散發(fā)了出去，當初你騙了那么多人，我當是替你贖罪吧?！?/p>

司馬云看完信，結(jié)合春花家中堆滿木材的情景，這才知道布衣老者是賣柴的。想到自己的多年積累全被春花拿走了，不由痛恨不已，同時又十分悔恨當初不該訛騙布衣老者，不然，就不會有今天的惡果了。

選自《故事林》2017.5上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