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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追兇

        2017-09-05 06:01:15寒汐
        民間文學(xué)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情夫喬家安生

        寒汐

        民國二十六年夏,上海法租界貝當(dāng)路,一個清秀素雅的少女手里拿著張招租啟事,敲了敲弄堂最里邊的石庫門房子的大門。

        開門的是個俊朗青年,見到少女眼睛一亮。他自稱喬仟,帶少女進(jìn)屋介紹了自己的父親——房主喬安生,還有繼母琴姨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小寶。

        喬安生看起來有些蒼老,大概五十多歲了,琴姨卻是個三十來歲的美艷少婦,而小寶年齡只不過五六歲。

        少女說自己叫齊妙,想在這里租房子住。喬安生說租房子可是要有保人的,齊妙拿出工作證件,說自己有正式工作,公司可以作保。

        琴姨拿過證件一看,驚訝道:“齊小姐是美商電話公司的話務(wù)員?做德律風(fēng)(電話)行當(dāng)好洋氣的咧!”

        喬安生就將閣樓上的亭子間租給了齊妙,喬仟很熱心地幫忙收拾整理,第二天齊妙就提了一個小小的皮箱住進(jìn)了喬家。

        美商電話公司里,查號臺前女話務(wù)員們有條不紊地工作著。齊妙正在忙碌地工作,線路顯示燈亮了,就將接線柱插入亮燈的插孔,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請接32334號?!?/p>

        齊妙看了看表,又是中午十二點(diǎn)半,這位女子每周三的十二點(diǎn)半都會準(zhǔn)時打來電話,要求轉(zhuǎn)接32334這個號碼。

        趁著工作間隙,齊妙查了電話號簿,記下了32334的用戶住址,下班后去了一趟,印證了存之于心的一個推測。

        這天齊妙輪休,上午九點(diǎn)鐘,喬安生去買彩票,據(jù)說這是他數(shù)年來堅持不變的習(xí)慣,每一期彩票必買,雖然從來沒有中過。在貝當(dāng)捕房當(dāng)華捕的喬仟也去上班了,琴姨則帶著小寶去逛大世界游樂場,家里只剩下了齊妙一個人。

        齊妙走下小閣樓,閃身進(jìn)了喬安生的臥室,她在屋子里仔細(xì)翻找了一遍,終于在衣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保險箱。齊妙拿出一根細(xì)鐵絲,一邊捅入鑰匙孔中一邊轉(zhuǎn)動密碼盤,試了幾次,“咔嗒”一聲,保險箱的門開了。

        齊妙的笑容剛剛浮現(xiàn)在臉上,就聽臥室門口傳來一陣“啪啪啪”的鼓掌聲。她一驚,回身一看,竟是琴姨冷笑著望著她。

        這天晚上,齊妙對喬安生說,美商電話公司給她安排了一間員工宿舍,她要搬走了。喬安生愣了一下,顯得有些遺憾,不過還是執(zhí)意退回了她半個月的租金。

        第二天中午,齊妙正在公司吃午飯,門房說外面有人找她。齊妙出來一看,居然是喬仟。

        喬仟問道:“你為什么要搬走呢?我昨夜在捕房值班沒回家,今天剛剛知道。”

        齊妙嘆了口氣,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八年前,南京有個小女孩和她爸爸相依為命。她爸爸到上海來做生意,臨走前托女孩的舅舅照顧她。后來有一天,爸爸發(fā)回一封電報,說和一個上海朋友合買的彩票中了頭獎,能分到兩萬五千塊大洋的巨款。等到兌獎后,他就回南京來,和女兒團(tuán)聚。”

        齊妙的眼睛濕潤了,她擦了一把繼續(xù)說著:“小女孩的爸爸發(fā)回那一封電報后就失聯(lián)了,半年后,等得不耐煩的舅舅和舅媽狠心地把小女孩趕出了家門,幸好有個開孤兒院的神父收留了她,將她撫養(yǎng)長大。小女孩成年后,決定到上海查訪父親的下落,就算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也要把事情弄清楚。”

        喬仟一皺眉:“你就是那個小女孩?那你父親的朋友……”

        齊妙冷冷道:“父親在當(dāng)年發(fā)回的電報里說過,他的朋友姓喬,喬安生!”

        喬仟臉色發(fā)白,道:“所以你借機(jī)住進(jìn)了喬家,但是你不對我爸開口詢問,莫不是懷疑他當(dāng)年為了獨(dú)吞獎金害死了你父親?”

        齊妙說:“你不愧是當(dāng)巡捕的,分析得很透徹。我在你家搜集證據(jù)時被琴姨撞見了,所以只能先離開?!眴糖灰а?,轉(zhuǎn)身就走,他要回家去問個清楚。

        喬仟剛走到半路,忽然間大街上警笛狂響,他拉住一個跑過的巡捕,問出了什么事。巡捕道:“黃老九和孫大頭兩幫人要火拼了,我們趕去阻止!”

        喬仟一驚,心想這架要一打起來,街面上肯定要大亂。捕房最近人手緊,恐怕能調(diào)去的巡捕有限,雖然今天自己休班,也應(yīng)該出一份力。于是他先不回家,直接去了火拼現(xiàn)場,誰知這一臨時決定,竟令他與父親天人永隔,抱憾終生!

        齊妙目送喬仟離開后,回去把午飯吃完,繼續(xù)上班。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線路顯示燈亮了,她一接聽竟是喬安生,聲音很虛弱,說:“接貝當(dāng)捕房……”然后只聽“哐當(dāng)”一聲,好像是聽筒掉落的聲音。

        齊妙覺得不對勁,立刻接通了貝當(dāng)捕房,又聯(lián)系醫(yī)院告知喬家地址,然后出公司直奔喬家。

        當(dāng)齊妙趕到時,喬家大門前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門口還停著醫(yī)院的急救車。兩個醫(yī)護(hù)人員抬著擔(dān)架走了出來,躺在上面的人已經(jīng)白布蓋臉,腹部處洇出一大片鮮紅的血跡。

        齊妙心里也很難受,不是因為喬安生的死,而是因為喬仟的悲痛,她這才明白自己竟對喬仟產(chǎn)生了感情。

        齊妙步履沉重地回到了公司宿舍,呆呆地獨(dú)坐了一下午?,F(xiàn)在唯一的知情人喬安生死了,她又怎么去探查父親當(dāng)年失聯(lián)的真相呢?直到門口傳來郵差的呼喊:“齊妙,拿印章出來,有掛號信!”這才驚醒了沉思中的她。

        隔了一天,齊妙來到喬家,兇案現(xiàn)場已經(jīng)勘探完畢,留守的警士都撤了,只有喬仟留在家里,而琴姨和小寶穿著孝服正在一旁哭泣。

        齊妙無視琴姨充滿敵意的目光,對喬仟道:“因為我在上班時間擅離職守,已經(jīng)被公司開除了。我決定回南京,明晚的火車。畢竟我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想著應(yīng)該來告?zhèn)€別?!?/p>

        喬仟道:“你父親的事情不查了嗎?”

        齊妙輕嘆一聲,說:“唯一的線索已經(jīng)斷了,也許這是天意吧。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下去,你也節(jié)哀吧。”

        喬仟沒有說話,齊妙心中懷著淡淡的憂傷轉(zhuǎn)身離去。

        傍晚,喬家的電話鈴響了起來,此刻喬仟去巡捕房研究父親被殺的案情了,琴姨無精打采地拿起話筒,忽然神色一變,對著話筒低聲道:“你怎么這個時候還打電話來?”

        聽筒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五萬塊大洋都快飛到南京了,你還糊里糊涂在做夢!”

        琴姨一驚,說:“你說什么?”

        對方道:“齊妙不是知道我們的事情了嗎?我就托電話局的一個朋友幫我盯著她點(diǎn)。昨天他在宿舍看見齊妙接到一封掛號信,打開信時從里面掉出一張彩票,一定就是喬安生中了大獎的那張!”

        琴姨驚訝道:“喬安生怎么會把中獎彩票給她?”

        對方道:“你說過齊妙曾經(jīng)在喬安生房中偷盜,他倆之間肯定有不同尋常的事情。齊妙明晚就坐火車回南京了,走前她一定會去兌獎,咱們就在彩票公司附近守著!”

        對方簡略說了一下第二晚劫持齊妙的計劃,就把電話掛斷了。琴姨覺得他今天的聲音有點(diǎn)嘶啞,就又把電話打去了總臺:“請幫我查一下剛才的電話是哪個號碼打來的?!?/p>

        聽筒里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32334?!鼻僖踢@才放了心。

        第二天傍晚,琴姨來到彩票公司附近的小巷,看見了守在那里的情夫。她剛剛走過去還來不及說話,就看見齊妙從巷口經(jīng)過,情夫立刻沖上去一下子就把齊妙拉進(jìn)了巷子!

        情夫拿出一把匕首,惡狠狠地讓齊妙把彩票交出來。齊妙顯得很驚慌,從手提袋里拿出彩票,琴姨搶過去一看號碼,欣喜道:“不錯,就是喬安生中的那張!”

        齊妙冷然道:“你們就是為了這張彩票,殺死了喬先生?”

        琴姨得意道:“自從得知喬安生的彩票中了大獎,我和阿昌就想弄到,兌獎后帶著小寶遠(yuǎn)走高飛!誰知喬安生死活不肯交出彩票,在扭打中他才被刺死的。不過殺了他后我們找遍全屋也找不到彩票,還以為白忙一場。幸虧阿昌以前托電話局的朋友盯著你,才知道原來喬安生在我們動手前已經(jīng)把彩票寄給你了!”

        情夫阿昌莫名其妙道:“阿琴,我哪有什么電話局的朋友?不是你在家中翻到一張寄給齊妙的掛號信存根,推斷喬安生可能把彩票給了她,打電話約我來這里蹲守的嗎?”

        琴姨驚道:“明明是你約我的,當(dāng)時我還打電話去總臺查了一下,是你的這個號碼打來的?!?/p>

        阿昌臉色一變,說:“不好,上當(dāng)了!”

        這時從巷口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你們確實(shí)上當(dāng)了!”

        看著喬仟帶著幾個巡捕從巷口走了過來,琴姨和阿昌知道他們的罪行徹底暴露了。

        一天,齊妙和喬仟來到了墓地。

        齊小姐,當(dāng)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齊子昂的女兒,你們父女眉宇間的神韻太像了。當(dāng)年我和你父親合買的彩票中了頭獎,可是我卻不小心弄丟了那張彩票。子昂誤以為我想獨(dú)吞獎金,在我家的樓梯口和我大吵,不小心一腳踏空滾下樓梯當(dāng)場死亡。我當(dāng)時害怕極了,因為我不能證明他是自己摔死的還是被我推下去摔死的,我只能昧著良心把他的遺體拉到郊外掩埋了。

        其實(shí)這些年我一直托人在南京找你,只是沒有你的消息。我怕自己會隨著時間的消磨沖淡了找你的決心,因此堅持不懈地買彩票,就是提醒自己曾經(jīng)犯下的過錯,一旦中了獎,我將會把獎金全部給你。沒想到時隔八年,你倒自己找來了,可能是上天的安排,我這次買的彩票竟然中了大獎,這張彩票應(yīng)該是屬于你們齊家的!我沒有勇氣當(dāng)面對你說明,只得寄了這封掛號信。如果你看完信能夠原諒一個良心飽受煎熬的老人,那就到喬家來吧,希望我們以后能成為一家人!

        喬安生的墓前,齊妙和喬仟將這封信讀了又讀,兩人心情沉重而悲傷。自從齊妙收到這封信,她就懷疑喬安生是因為這張巨額彩票招來了殺身之禍,而知情人肯定是身邊人。于是她找到喬仟,兩人在琴姨面前演了一場戲,然后擅長口技的她分別冒充琴姨和其情夫給雙方打了電話。

        其實(shí)她并沒有被電話公司辭退,琴姨打電話去總臺詢問時,正是她接聽的,只不過是更換了一種口音。

        喬仟問齊妙今后有什么打算,齊妙說淞滬會戰(zhàn)已拉開序幕,全國抗戰(zhàn)熱情高漲,她已經(jīng)正式辭職,參加培訓(xùn)后會去前線做一名電臺報務(wù)員。喬仟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男兒志在報國,我也已經(jīng)報名參軍了,希望在抗日的戰(zhàn)場上,我們并肩作戰(zhàn)!”

        后來,喬遷和齊妙把五萬大洋的獎金捐給了孤兒院,安置好小寶后,兩人共赴國難。戰(zhàn)場的上空,曾經(jīng)響起過喬仟打出的槍炮聲,傳出過齊妙發(fā)出的莫爾斯電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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