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萬裕 張穎
摘 要 1963年通過判例《米蘭達訴亞利桑那州案》確認的“米蘭達警告”通常被認為是保障犯罪嫌疑人憲法權利,限制警察公權力的恣意,維護司法程序公正的有利武器。但當公民權利與社會法益相沖突時,米蘭達規(guī)則要讓位于公共安全。
關鍵詞 米蘭達規(guī)則 公共安全原則 夸爾斯案
作者簡介:賀萬裕、張穎,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本科生,研究方向:法學。
中圖分類號:D916.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7.334
一、 從電影出發(fā)
電影《戰(zhàn)略特勤組》講述了美國談判專家亨利為逼問核彈的位置,對恐怖分子楊格實施慘無人道的酷刑。在此過程中,盡管有人一開始就對酷刑表示反對,例如女主角海倫,認為酷刑是有悖于人道主義的,非法的,最終得到的將會是虛假的供述,但是在面對公共安全受到威脅、時間緊迫的情況下,也都選擇了妥協(xié),任由酷刑的發(fā)生。
而電影其中一個橋段,海倫詢問是否已經告知楊格他應有的權利,這便是著名的“米蘭達”警告:而電影其中一個橋段,海倫詢問是否已經告知楊格他應有的權利,這便是著名的“米蘭達”警告(miranda rights):
(1)你有權利保持沉默(You have the right to remain silent)。
(2)你現在所說的每句話都將作為你的呈堂供詞(that anything you says can be used against you in a court of law)。
(3)你有權利去獲得律師的幫助(that you have the right to the presence of an attorney)。
(4)如果你不能承擔律師的費用,那么你愿意的話在訊問之前會指定一位律師(and that if you cannot afford an attorney one will be appointed for you prior to any questioning if you desire)。
(5)你可以在隨之要求停止此次訊問。(If you decide to answer questions now without an attorney present you will still have the right to stop answering at any time until you talk to an attorney)
海倫認為未告知楊格“米蘭達警告”會使得楊格的供述不具有法律效力,無法被法官采信,筆者認為海倫犯了一個法律錯誤,忽視了米蘭達規(guī)則之中的“公共安全例外”原則。
二、夸爾斯案確立“公共安全例外”原則
(一)夸爾斯案案情
1980年,公民夸爾斯因涉嫌強奸被警官在超市里制服,警官訊問了夸爾斯并且搜出了一個空的手槍套,便問他槍在哪里,根據訊問又找到了一只手槍。之后警官才向夸爾斯宣讀“米蘭達警告”,這時候夸爾斯才表示愿意放棄自己的權利并且愿意如實回答訊問。
在庭審中,夸爾斯的辯護律師主張警官未經宣讀米蘭達警告的法定程序便訊問被告人,違反憲法第五修正案,被告人進行的陳述應當作為非法證據排除,訊問之后所得到的證據也受到了污染,應當排除。原審法院采納辯護律師的觀點,判決所得證據違反法定程序無效,駁回起訴。該案件上訴至紐約州上訴法院,法官維持了原判決,排除了最初陳述以及槍支的證據。最后,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通過調卷令審理此案,保守派首席大法官倫奎斯特幾經斟酌,最終認定上訴法院維持原判決的錯誤的,被告人的陳述以及相關槍支不應當被排除,由此確立了米蘭達警告的例外,即公共安全例外原則。
(二)“米蘭達警告”讓位于公共安全
在夸爾斯案中,聯(lián)邦最高法院中以首席大法官倫奎斯特為代表的多數意見認為,有必要在“米蘭達警告”之中創(chuàng)設一種例外情況,當涉及到公共安全時,即便警察沒有提前給予“米蘭達警告”,所獲得的被告人的供述也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其論證思路如下:
1.“米蘭達警告”設立的初衷是保護憲法第五修正案中規(guī)定的人權,為此我們甘愿冒著犯罪破案率降低的風險來實行,但當涉及到公共安全時,“米蘭達警告”帶來的額外保護會帶來全體社會安全的風險。例如在本案中,警官如何遵從“米蘭達警告”就不能向夸爾斯訊問“槍在哪里”,這不僅會讓警察失去獲得夸爾斯有罪供述的機會,使其難以定罪,更重要的是隱藏在超市中的那支手槍帶給其他人民的危險就無法被消除,其他不知情的店員、顧客可能持槍走火,造成威脅,這使得“米蘭達警告”的社會成本增加。因此,在進行法益比較之后,憲法第五修正案所保障的不可自我歸罪應當讓位于對于公眾安全的保障。
2.當面臨公共安全威脅時,“米蘭達警告”的理論基礎并沒有嚴格要求一定要使用該種情形,無論辦案警察的動機如何,我們不能將他們置于一種兩難境地之下——如果堅持米蘭達規(guī)則,那么會使得警察無法及時地終止或者預防即將的犯罪,即便已經發(fā)生了現實的緊迫危險;如果跳過米蘭達規(guī)則,那么公民的憲法權利就得不到保障,更重要的是得到的供述可能被認定非法證據排除。如果這與警察的天職是相悖的。我們不能要求警察在短時間內,很可能是幾秒鐘的時間,作出上述利益的決斷,這應當是由立法者所考慮的問題。
3.我們承認確立的例外規(guī)則會使得米蘭達規(guī)則的確定性受到損害,甚至可能導致例外原則的濫用致使架空米蘭達規(guī)則。但是我們認為與其將兩難的選擇境地交由警察去判斷,不如由法律事先預設,使得警察在面臨相似情況時不必都做一次痛苦選擇。我們相信警察在處理實際問題時,憑借多年來受到的警官教育和訓練以及上帝賦予他們的天然正義感,能夠分辨哪些情況下能夠適用“公共安全例外”原則。
三、對“公共安全例外”原則的反對
“公共安全例外原則”確立后,從來不缺乏反對的聲音:
1.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保障任何公民可以不自我歸罪,或者說不必做出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證言,這一原則被認為是美國刑事訴訟法的支柱性原則,它不僅保證公民個人人權能夠得到充分保障,免受刑訊之苦,還是幫助提高司法程序正當性,減少供述的不可采信的有力武器。這種支撐了18年之久的原則如果被突破,那么無疑是對憲法第五修正案的突破,這種做法應當是絕對禁止的。如果公共安全例外原則被確立,那么所謂保障人權的“權利法案”將喪失實際作用,成為立法者隨意拿捏的僵尸條款。
2.在夸爾斯案中,聯(lián)邦最高法院以及紐約州上訴法院在經過全面的審查之后,對于夸爾斯是否危及到公共安全都不能得出一致的結論,聯(lián)邦最高法院也有部分保守派大法官持反對意見,更不用說上訴法院以“4:3”的票數做出判決。因此在瞬息萬變的現實生活中,我們怎么要求警察在短短時間內就作出是否危及公共安全的判斷呢,連高明的具有嚴謹邏輯思維的法官都尚且做不到,更不用說是作為普通人的警察了。如上文所述,連大法官們自己也承認,公共安全例外原則使得米蘭達規(guī)則存在不確定性,那么在實踐中規(guī)則運用者們對于規(guī)則的不同理解或者解釋是不可避免的,這會使得米蘭達規(guī)則適用與否完全取決于運用者的內心觀念。況且米蘭則規(guī)則的存在本身是為了對抗國家公權力可能對私權的侵害,我們很難要求警察違背他們的天職——打擊犯罪,而去尊重與合理地運用米蘭達規(guī)則。
3.當然多數的反對者們并不抵制對于涉及公共安全的訊問應當帶有一定的強制性,尤其是在2003年911事件之后,全球反恐維穩(wěn)壓力日趨增大,民眾反恐情緒高漲的趨勢下,被告是否擁有絕對的沉默權,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不僅是保守派的民眾,許多自由主義人士也推翻自己的先前觀點。在進行利益權衡時,他們承認警察不經過米蘭達警告而獲得供述更有助于警察保護公共安全,而米蘭達規(guī)則的存在會使得犯罪嫌疑人拒絕開口,尤其是關于自己犯罪的信息。因此如何在公共安全與個人權利保障中尋找利益的平衡點也是反對者們值得思考的。
四、結語
倫奎斯特大法官在夸爾斯案中通過利益比較與衡平的方法,在保障公民個人“不可自我歸罪”的憲法權利與預防、及時制止犯罪發(fā)生之間的天平之間放入了公共安全原則這一新的籌碼。在2003年的“查韋斯訴馬丁內斯案”中,最高法院再次做出裁判,認定面臨公共安全威脅時,警察在未做米蘭達警告所獲得的訊問錄音有效,不應當被排除,再一次明晰了公共安全例外原則。
美國德肖維茨教授為此著作《我們真有沉默權嗎?強制訊問和“9·11”之后的第五修正案》專門討論這個問題。他認為當安全例外原則真正確立下來,警察的天性使得他們更傾向于突破米蘭達規(guī)則,而犯罪嫌疑人唯一可得的救濟只能是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的“正當程序條款”。這一個道德與法律面臨的雙重困境,只能留給后人去解決。
回歸到電影本身,談判專家亨利象征公權力為維護社會法益而不得不犧牲個人法益,體現了“公共安全例外”原則的精神,而特工海倫則是那些反對者的聲音,對于原有“米蘭達規(guī)則”體系的堅持和肯定。在兩種觀點激烈碰撞下,我想電影的結尾導演給出了他自己的結論。
參考文獻:
[1]門小文.考爾斯案與“公共安全”例外.黑龍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8(5).
[2]吳翔程、李恒.《戰(zhàn)略特勤組》的法學和語言學解讀.法制與經濟.2011(11).
[3]尹明燦.論米蘭達規(guī)則與沉默權的關系.前沿.2008(6).
[4]劉新玉.米蘭達規(guī)則及其變化.蘇州大學法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