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宛凝
有所夢
◎茉宛凝
曾做過一個(gè)夢。
夢里有一片紛繁的林子,林子的枝頭綴滿粉的花,灼灼又妖妖,夢境模糊,分不清是桃花還是櫻花。我穿過它們,來到與我相隔一灣溪流的青藤木屋?;段磿?,水邊躺著一塊濕潤潤的青石板。院子里有傍籬而居的菜園,攀籬而上的薔薇,以及從舊墻外探出頭的梔子。
還有一位素衣長裙的姑娘,黑發(fā)挽成一束辮子,在房前縫衣納被。安靜、自然,沒有什么特別,卻又處處別致。興許是覺察到我的目光,她抬起頭來,我剎那驚住——她竟與我有一模一樣的面容。她朝我莞爾一笑,眼神里并沒有多余的訝異,只是款款走來,溪水沾濕了裙擺也不在意,極親切地牽起我的手走向木屋,就像等待一位老友一般。
那天,她帶我一起澆花,教我繡她擅長的并蒂蓮,同我劃船穿過蘆葦叢,不傾訴,不談心,不疑惑,也沒有故事情節(jié),緩慢安靜又美好。
驚夢。有些恍惚,那影影綽綽的花影游離天邊又若在眼前,不自覺怔了一陣。突然就想去赴一場花林之約,也許穿過它,我真的會(huì)遇見一個(gè)這樣的姑娘。我可以同她劃船戲水看蓮葉散落四處,同她垂釣湖面落花,同她就著月色讀詩。和夢里一樣,我期待她是另一個(gè)我,脫離塵俗,心外無物,獨(dú)自于這世外桃源里補(bǔ)碗補(bǔ)心補(bǔ)落花,弄墨彈琴聽鳥鳴,無人打擾地過一個(gè)又一個(gè)芬芳的日子,行一世清香。
心念動(dòng)了,身亦往之,去趕赴一場又一場來自花的邀約,從春天到夏日,從秋季到冬時(shí),一場接一場,桃紅,金黃,淡粉,素白。每次看花,都有一種心境澄明的感覺,每次尋花,都有一種與夢中故人相約的期待。也許因?yàn)樾男哪钅钪腔郑乔搴喌纳?,我才?huì)有那樣一個(gè)紛繁華麗的夢。
后來訪花,在小山里,遇見村里的小女孩蹲在花樹下拾滿地落英,有的枝條還帶著未落的花。見她放到竹子編制的簸箕里,便問其緣由,她活潑地答想要晾成書簽,還送我一整枝花,讓我捎回家,找些泥土就能繼續(xù)養(yǎng)下去,擱在窗前或摘一朵到枕上,夢里會(huì)有香氣。她該是個(gè)小詩人呢,給她一支筆,定能寫出一首香甜的夢中詩。
眼前的景色美似我的夢,但美得更接近煙火氣息生活。卻也只是多了煙火罷了,情懷依舊是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的世外,一如夢中。
朋友說,有一回夢見了喜歡的人。古裝悠然,穿雨而行,撐傘擦肩而過,連滴答聲都聽得見,夢境卻凝成水墨畫卷。我問,夢見的可是與你偶遇之后徘徊在小巷寫詩的溫柔少年?她笑,許是上天見我多寂寥,看我心心念念不得見他,所以給我送來了一個(gè)終相見的幻境。
聽許多人說,日有所思,才會(huì)夜有所夢。即使是噩夢,醒來知道是幻覺多歡喜;而美夢,醒來明知是幻覺,心里也似倒入了一罐子的蜜糖,甜得發(fā)膩,只舍得一直夢下去。
即使一宿之后,終要回歸現(xiàn)實(shí),但我曾相逢不得見的人,已抵達(dá)不可及的地方。我可無所事事,只寥寥寂寂在萬花深處老去,不為生計(jì),宣泄放縱之后,日光傾城時(shí)仍是美好如初的生活。
所思在遠(yuǎn)道,還好有夢境可依托。有所夢,夢及江南江北,不過為求得一分清,二分靜,三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