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煒瑩
與鹿吟
◎馮煒瑩
“想同你一起,當(dāng)一雙溫柔依偎的小鹿?!毙睦镩L出這個句子那一刻,春澗邊的桃花苞應(yīng)風(fēng)而開,又應(yīng)風(fēng)落了下來,猶如一枚吻,吻在我足下繪滿碎花的布鞋上,仿佛是雜亂的春景圖被小貓的軟爪暈染了一朵紅墨水。
想收藏它,而后畫一雙小鹿依偎著,給其中一只簪上一朵桃花,另一只鹿的眼睛不看她,只看花,癡絕地,呆愣地,像是要看到老一樣。其實是因為歡喜澀然,故而借著看花的名義去看身旁的她。
一逢花開的柔軟時刻,我總會想到一雙鹿兒,清澈的眼,秀雅的犄角,輕快的步子,“嗒嗒嗒”少女似的跑起來,毫無芥蒂撞進世人的懷中,留下一串串紊亂無序的心跳聲?!靶÷箒y撞”一詞,不知是誰的情懷,但我想,他該是心上曾落過雪,曾養(yǎng)過幾枝茉莉,才如此清雅喜樂,自成含羞低眉聞花踏雪的小鹿,不慎磕在樹干墻垣,直磕得滿眼桃花開。
鹿,是最初住進心里眼里的人,凈而靜,含苞待放,欲說還休。是生命中偶然闖進來的客,披月而來,踏雪而至,扛花而歸,身著白衫,在水一方,只看上一眼就驚艷沉淪。然后,翩翩然消逝,悄悄然遠走。
看桃花時,遇到幾近風(fēng)燭之人坐于桃花枝下的石頭上讀書。一掌托書,兩指翻頁,像品茶,神情清冷又溫和。許多人看花經(jīng)過,他似乎不聞也不曾見到。同行者悄悄附在耳邊問我,他為什么刻意來到山上,在桃花澗里看書呢?我凝神望去,思索半晌,終是搖頭。
回程時見到穿白衫的女孩,有著十幾歲的秀美,簡單挽起黑發(fā),淺然的眼神,手上握著一枝桃花,站在青青樹下,俟誰于城隅的姿態(tài),當(dāng)真是桃紅衣白柳深青—桃心是紅,衣襟是白,為一人,留著滿腔深情。心里忽地一凜,仿佛知曉老人為何刻意來到山間桃花下讀書了。也許他也有過一面之緣的心動,也同樣送別了水之湄的舊人,不知她所去,故抱剪影終老一生。
再看向那女子,想問一問她心上的他:“此刻,人在桃邊,桃在山間,山在春里,那么春,在不在你心上?那么人,是不是也在你心上?”若在,請抓緊,請珍惜。
今年,也有人給我發(fā)來了賞櫻花的邀約,告訴我,她去趕赴一場約會,在看櫻花的林子里,竟然遇見了小鹿。
曾有鹿兒與櫻花入我夢境,夢境里古寺掩映,鋪天蓋地是柔粉,落盡階臺前。我坐于樹下,把櫻花枝遞給小鹿,而它探出小腦袋,又抬眼望著我,再小心地低頭舔花瓣,有稚嫩的憨態(tài)。接著,小鹿也許是同我熟悉了,開始追著我跑,活潑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溫柔,帶著惡作劇的瘋狂。跑著跑著,我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是個長著鹿角的少年,他一招手,那瘋狂的小鹿便停了下來,溫和地坐在他身旁,用小腦袋蹭他的掌心。
夢就醒了,戛然而止的情節(jié),卻撩得心神蕩漾。心里一直認同櫻花與鹿是絕美的伴侶,像一個人,溫順中帶著熱烈,因為天真,所以勇敢得近乎瘋狂,是瑩潤美好的存在。
去看櫻花,去看小鹿,是我心頭的一個執(zhí)念。每年櫻花季,我都會在遠方穿起粉色的單衣,披一襲月光,再披一身霧氣,袖子沾幾滴露水,去成為一朵櫻,掉落在一只小鹿的眼睫上,耳朵上,背上,尾巴上。
不成行的每一年里,我都對自己說,總有一天可以圓了這個小小的夢。終有一天,我會見到小小的鹿,也許還會如夢中那般,迎面遇見讓我小鹿亂撞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