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兮

2014年11月到2015年9月，從北京到三亞，一對夫妻帶著一個5歲的男孩徒步走完全程。

這對夫妻，父親名叫羊夏穎，母親叫王園園。因為給兒子取名“蟲蟲”，所以他們自稱“蟲爸蟲媽”。徒步之后，他們選擇讓孩子“在家上學”。他們?yōu)槭裁匆獛Ш⒆尤ネ讲剑坑譃槭裁匆尯⒆釉诩疑蠈W？

“畢婚族”升級做父母，矛盾重重婚姻亮紅燈

2004年3月，羊夏穎和王園園相識在位于徐州的中國礦業(yè)大學。王園園是藝術(shù)學院的新生，她想辦個詩社的網(wǎng)站，認識了大三讀計算機專業(yè)的羊夏穎。

兩人都很喜歡文學，平時互用文字訴衷腸，很快戀愛了。羊夏穎出生在江蘇泰興，父母都是高級教師。王園園出生在安徽淮北農(nóng)村，下面還有3個妹妹和2個弟弟。

王園園大學畢業(yè)后在徐州一家雜志社做美術(shù)設計。不久，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羊夏穎便向家人提出結(jié)婚，父母卻堅決反對，認為王園園別有用心，但羊夏穎主意已定。8月8日，兩人領(lǐng)證結(jié)婚，但母子、婆媳自此結(jié)下心結(jié)。

2009年3月，王園園生下兒子蟲蟲。公婆因為都要上班，無法照顧孩子。王園園的父母負擔又重，王園園只能一個人在家?guī)Ш⒆?，羊夏穎靠開網(wǎng)站、做軟件等掙錢。

結(jié)婚生子的倉促，不僅讓這對夫妻來不及好好打磨感情，還暴露出各自的性格缺點。王園園脆弱敏感、情緒化，希望丈夫多給自己一些關(guān)注。羊夏穎則喜歡“控制”妻子，連家里桌子的擺放、喂孩子吃飯的方式，他都要妻子完全服從。自此，兩人爭吵不斷，羊夏穎發(fā)起火不管不顧，王園園則選擇冷暴力，甚至離家出走。這樣的環(huán)境中，蟲蟲的性格也敏感多疑起來，每次眼看父母要吵架，就先哭出聲來。

蟲蟲快3歲了，要上幼兒園了。在王園園看來，孩子的成長應該符合他的發(fā)展規(guī)律，教育應該是讓他找到自我的定位和人生方向。

羊夏穎對應試教育深惡痛絕。因為從小父母都是老師，羊夏穎吃住都在學校，始終都在父母嚴控下生活，他受夠了從小到大讀死書、死讀書的感覺。

兩人出乎意料地在兒子的教育方面，達成了一致。查閱相關(guān)資料后，王園園提出搬到北京，讓孩子在北京讀書。羊夏穎也覺得北京對自己事業(yè)發(fā)展更有好處。于是，那年底，他們舉家搬遷到北京。

王園園給兒子找的學校叫華德福幼兒園，提倡“愛、美、自由、智慧”，王園園順利應聘進去當老師。可是，王園園發(fā)現(xiàn)幼兒園的教師素質(zhì)不高，當她跟領(lǐng)導溝通后，卻遭到領(lǐng)導和同事的排擠。2014年初，羊夏穎得知此事后，大為惱火，便對王園園說：“既然這樣受委屈，就不要再回去了，蟲蟲也不要在那里上學了。”

王園園也想離開，但離開幼兒園，蟲蟲以后怎么上學呢？羊夏穎對妻子說：“與其交高額的學費，不如自己帶著孩子在家上學。”后來，他們在網(wǎng)上查了相關(guān)資料，認識了幾個家庭，都是在家上學的例子。

人活著，為什么不能脫離體制？孩子的成長，為什么不能脫離體制教育？找到圈子之后，夫妻倆心中有了大致的方向。

可是問題來了，王園園需要在家教育兒子，羊夏穎則因為工作業(yè)務，需要在家安心工作，兩人矛盾頻生。2014年夏天，羊夏穎對王園園說：“你帶孩子去我家住兩個月，我爸媽想孩子了，我也想安心做點事?！蓖鯃@園帶著蟲蟲回到了公婆那里，平日相處，婆媳之間也是磕磕絆絆。王園園跟老公說：“我不想在這了。”羊夏穎卻說：“必須得在那。”兩人為此展開了循環(huán)播放的嘮叨、發(fā)火模式。

從北京到三亞徒步旅行，吃苦是最好的禮物

2014年10月，王園園帶著兒子回到北京，提出離婚。羊夏穎不同意，兩人又開始吵架。當時，羊夏穎認識了一批在各地做農(nóng)產(chǎn)品的朋友，要給他們發(fā)展電話業(yè)務。為了深入了解，他想逐一拜訪他們。為此，他產(chǎn)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羊夏穎對王園園說：“我們一家三口，來一場從北京到三亞，說走就走的旅行吧！”“旅行，怎么走？”“老婆，這幾年，我們之間、我們和父母，很多事情，都不太愉快。與其我們這樣鬧下去，不如一起逃離這種生活，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們也不著急，就慢慢徒步吧。”

“分手旅行？不行！”王園園嘴上說著各種不行，心卻慢慢認同了。她本身就喜歡走路，當下亂糟糟的人生，更需要一次突圍，一次背包走天下的勇氣。那就……走吧！

很快，他們整理出3個大包。羊夏穎的背包接近60斤，王園園的接近40斤，蟲蟲的不到5斤。得知要去徒步旅行，蟲蟲很不情愿，羊夏穎告訴他：“兒子，你要么跟著我們，要么我們把你送回老家，跟爺爺奶奶在一起?！毕x蟲聽完，終于同意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苦行。11月8月，一家三口從住處出發(fā)，按照百度地圖確定的路線，開始第一天的徒步。那天他們大概走了24公里。晚上11點，走到鳥巢附近，夫妻倆抬頭看到天上又圓又大的月亮，心中漾起一種特別的感覺。可是，蟲蟲不干了，走了1天，他累得不行，最后2公里都哭了，羊夏穎把他背在背上，背了100米后，他還是狠心把兒子放下來，牽著蟲蟲的手慢慢走。他知道，這才是吃苦的開始，對兒子而言，吃苦也是送給他最好的禮物。

連續(xù)兩天，他們還在北京市區(qū)，直到第三天，天地慢慢開闊起來，他們走到了農(nóng)村，從北京走到了河北。

這天傍晚，他們走進河北的一個村里，買了幾個饅頭當晚餐。一個跟王園園同齡的媽媽看到他們，主動邀請他們?nèi)ゼ依锍燥?。晚上，他們在村里搭帳篷，一個大叔擔心外面冷，邀請他們?nèi)ゼ依镞^夜。那一刻，他們的心里充滿了感動，對這次徒步也有了更大的信心。但更多的時候，他們遇不到飯店，就自己生火，用自帶的小鍋煮面條。怕路上遇見壞人，他們每天都帶著匕首。

每一天他們扎營下來，再百度第二天的路線。蟲蟲一開始覺得累，不想走，但看著爸爸媽媽都在走，他只能緊緊跟著。慢慢地，他看到了河床、山丘，很多沒看到過的風景，變得越來越好奇，對高強度的行走也越來越適應。

1個月后，氣溫驟降，他們帶的衣服被子不夠，羊夏穎安排王園園和蟲蟲在旅館住下，他坐火車回去拿被子和衣服，第二天就趕了回來。

王園園一點點看到了丈夫的變化，她又看到了丈夫的優(yōu)點——務實、樂觀，這些是自己不具備的。制定路線、安排食宿，幾乎都是丈夫在決定。雖然平日他喜歡管控自己，但旅途中，她意識到丈夫的決斷力和執(zhí)行力，是這次徒步堅持下來最強大的后盾。羊夏穎也看到了妻子的辛苦和堅韌，她從不叫苦，一路緊緊陪護著蟲蟲。這樣的妻子，為什么不能跟她好好說話，卻總是亂發(fā)脾氣呢？他的心里充滿了悔悟。

12月29日，他們走過一座小橋，對面就是河南。河南的農(nóng)村晚上熱鬧，很多人在外面烤火聊天，當晚，他們每人吃了一碗熱乎乎的燴面。

在內(nèi)黃縣，一個同齡媽媽拉著王園園的手熱情地聊天，還相互留了電話。等三口之家走到滑縣，那個媽媽竟約著另外一家三口，趕過來請他們吃飯，還安排他們晚上的住宿。羊夏穎一家感動得眼睛都濕潤了。

2015年2月12日，一家三口走到了湖北。羊夏穎對妻子感慨：“就要過年了！”這是他們一家三口第一次在外過年，雖然沒有親人陪伴，卻有了特別的寧靜和自由。

4月7日，抵達長江，蟲蟲第一次看到浩瀚的江面，激動異常；4月20日，一家人走到長沙。天氣越來越熱，羊夏穎把帳篷和睡袋都發(fā)快遞寄回老家，他們開始住旅館。

有時走在山上，電閃雷鳴，一家人只能迎著閃電深一腳淺一腳一直走到雨停；有時烈日當頭，又干又渴，他們的鞋子磨得掉了底……一路上，他們也有過無數(shù)次想要放棄。

最讓人欣喜的是，蟲蟲從最初的喊累喊苦，到慢慢適應，再到無處不驚喜。他看到大片的麥田，會說：“你看這么多小麥苗，就好像來到春天一樣?！笨吹椒毙屈c點，他說：“媽媽，那么多星星，是歡迎我們來到這里嗎？”在大自然和風土人情中汲取養(yǎng)分，蟲蟲的語言觀察能力取得驚人進展，性格從原來的內(nèi)向變得外向、樂觀。

徒步歸來“在家上學”，愛是70個7次

5月25日，一家三口終于走到廣東，沿著省道一直走到乳源縣城。一路上，他們看到了最美的風景——南嶺國家森林公園，山上云霧繚繞，宛如仙境，一家人看醉了。

他們一路看著風景，一路吃著楊梅、荔枝等各種水果，然后乘坐輪船，9月30日，他們終于走到終點——亞龍灣。

海天一色，涼風習習，當一家人站在亞龍灣清涼的水域，一種從未有過的驕傲和美好，在他們心底蕩漾。蟲蟲開心地說：“媽媽，我一點都不后悔跟著你們從北京走到三亞，要是當初我選擇在爺爺奶奶家，我絕對不會一路吃到這么多好吃的東西，知道這么多好玩的事情！”看著孩子純真的笑臉，羊夏穎和王園園很欣慰。

當晚，羊夏穎對王園園說：“這一路，我思考了很多我自己的問題，我相信我能改正，也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你實在忍不住，那我愿意放手，讓你選擇。”旅行結(jié)束了，感情還要不要繼續(xù)？王園園沉默了。

第二天，王園園在一個教會聽到牧師正在講耶穌的故事：“有門徒問耶穌，要原諒那人多少次，耶穌說70個7次，也就是無數(shù)次的意思?！比缓螅致牭揭痪潴鹧裕骸皭凼呛憔萌棠?，又有恩慈?！彼南?，原諒一個人70個7次，可是我呢？我有真正原諒過丈夫和他的家人嗎？她慢慢意識到，自己雖然婚后跟公婆關(guān)系不好，跟丈夫吵架，但其實他一直都在默默付出，不惜跟父母鬧翻，只為給她一個溫暖的家。想到這里，她回家對羊夏穎說：“我原諒你，我不光再給你一次機會，我要給你很多機會?！蹦且豢?，兩人冰釋前嫌，只剩下彼此的感動和愛意。

他們在三亞租下房子，呆了3個多月，蟲蟲有了很多朋友，大家都喜歡跟他一起玩，蟲蟲還被邀請到學校，跟三年級的學生一起上課。

2016年12月，應艾兮媽媽繪本屋的邀請，羊夏穎一家做了一個線下分享會，分享一家三口一路徒步的心得，引起大家的廣泛關(guān)注。很快，他們又建了“蟲爸去哪兒”微信群，很多家有兒女的家長關(guān)注了他們，還有的效仿他們的行為，進行了從三亞開始的身心徒步。

2017年1月，羊夏穎一家三口搭順風車返回北京。他們決定就讓蟲蟲“在家上學”，和父母一起成長。通過這次徒步，他們更清楚地意識到，心靈的自由比什么都重要。他們加入一些“在家上學”的群，借鑒別人的學習經(jīng)驗，給蟲蟲建立了系統(tǒng)的學習，每天除了有語數(shù)外等基礎課程，還有閱讀、圍棋、手工等各種課程。

王園園和羊夏穎，兩個體制外的自由人，更希望兒子把學習當成一種樂趣，多認識一些真正的手藝人，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

（責編/朱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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