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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臉盲,我心傷悲

        2017-08-29 19:36:47蓼天木
        飛言情B 2017年7期
        關鍵詞:北國將軍公主

        蓼天木

        【內容簡介】

        沈燕西本以為自己要抱著一個將軍的名號孤獨終老了,但他的靠近讓她的心再次悸動。不過,他除了有點兒傻氣,怎么還臉盲???天分不夠,努力來湊。他的真心一步步融化她冰冷的盔甲。將軍也好,江山也罷。把酒共飲沙場間,醉臥美人膝!

        我覺得阿骨打是個傻子。

        大概是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緣故,在識人面相上,他可謂毫無天賦。明明與我有過兩次見面與交談,他卻一直將我認作陌生人。

        第一次,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哭著鬧著要拜我為師,跟我學功夫。

        第二次,他深情款款地望著我,試圖把我拉進他的武術隊里擔任指導教練。

        這是他第三次對“初次見面”的我發(fā)出熱情的邀請,極力勸說我棄暗投明,加入他們北國的軍隊。

        “這位兄弟,從你穩(wěn)健而有力的腳步聲中,我發(fā)覺你骨骼驚奇,是天降之才!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很看好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打仗賺軍功?俸祿豐厚,待遇優(yōu)渥!”

        我看了看手里握著的草紙,又看了看擋在我面前的阿骨打,思考了一下是先揍他,還是先解決生理需求后,翻了個白眼,沖他冷哼一聲,說:“滾開,別耽誤著我如廁!”

        一番酣暢淋漓之后,我發(fā)現(xiàn)死纏爛打的阿骨打竟然還蹲在門口,沖我憨笑道:“兄弟,北國需要你這樣的天縱之才,怎么樣,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

        阿骨打是北國的將軍,卻總愛潛入南國的軍營里撬墻腳,勸人加入北國的軍隊。在軍營里,這樣的傳聞我聽到了好幾次,親自遇到,這還是頭一遭。送到跟前的人質,不充分利用,我就配不上“南國第一女將軍”的名號了。

        所以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先發(fā)制人,一個利索的過肩摔之后,直接點了他的昏穴,將他拖回主營帳內,還沖著正在喂鴿子的情報官吩咐道:“去通知一下北國皇帝,他們引以為豪的阿骨打將軍被我們生擒了,拿一座城池來換,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p>

        從名義上來說,阿骨打還是小皇帝的親戚,所以無論如何小皇帝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夜深人靜時,脫下冰涼堅硬的盔甲,我對著銅鏡發(fā)起了呆。這幾年的風吹日曬,使得我的頭發(fā)像雞窩一樣,臉蛋兒也糙得不行,胸脯不用束胸帶都能保持“一馬平川”的狀態(tài)。

        也難怪阿骨打把我喊作“兄弟”了。

        這年頭,做女人難,做將軍也難,做女將軍那是難上加難。

        這苦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到頭?。?/p>

        北國和南國最開始是一個國家,老皇帝去得早,只留下一兒一女,也就是如今的長公主與小皇帝。后來由于長公主愛喝甜豆腐腦,小皇上愛喝咸豆腐腦,口味磨合了二十年也無法統(tǒng)一,兩人一氣之下,把國家一分為二。

        北邊疆域是小皇帝的,鎮(zhèn)邊大將軍是臨安王的次子阿骨打,有六塊腹肌,身高一米八三。南邊領土是長公主的,鎮(zhèn)邊大將軍是沈老將軍的嫡親閨女沈燕西,也就是我,也有六塊腹肌,身高一米……八七。

        其實最開始這個將軍輪不上我來當,可是放眼望去,南邊將領個個瘦得仿若黃花菜,風吹就倒,日曬就干。而我猶如挺拔的青松、人群中最閃亮的一顆星。所以,長公主說:“南國不能亡,摯友你先上。”

        于是,我成了南國第一女將軍。

        雖然國家分了,兩軍也隔著一條長江遙遙對望,但意料之外的是,兩國從未開戰(zhàn),依舊和諧相處。同時由于跨國關稅的降低,南北貿(mào)易往來日漸頻繁,兩國經(jīng)濟也日漸繁榮。

        是夜,熊熊燃燒的篝火點亮了半邊夜空,將士們喝著米酒吃著酥肉,慶祝著今天也是和平有愛的一天。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看起來都那么開心。比如現(xiàn)在被捆著的阿骨打,他面前擺著一碗燉肘子,一碟香酥鴨,伴有一杯香醇的米酒,色香味俱全,可惜他也只能看看。

        阿骨打咽了口口水,沖我努努嘴,道:“大兄弟,我們倆無仇無怨,我和你商量個事兒?!?/p>

        “什么事兒?”

        “我鞋底還藏了些銀票,你偷偷把我放了,我給你兩百兩銀子做酬勞,你看行不行?要是皇上知道我被俘虜了,我肯定沒好果子吃?!?/p>

        我搖了搖頭。

        “那再加兩百兩!”

        我不說話,心里的算盤卻打得噼啪作響。

        阿骨打沉吟片刻,咬咬牙,道:“我最多再給你一棟北國三進大宅子,那可是我娘留給我娶媳婦的,再多就沒有了!”

        我招來情報官,避開阿骨打悄聲問道:“城池轉讓協(xié)議簽好了嗎?土地交易稅、人口撫恤金都付了嗎?”

        情報官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我忖度片刻后,給了阿骨打一個鄭重的答復:“再加兩百兩我就答應!”

        反正阿骨打不知道我早已要求小皇帝用城池來贖他,能多撈一點兒是一點兒。一個阿骨打,換來一座城池和一座三進大宅子,還有六百兩銀票,這筆生意不虧。

        趁著夜色,我悄悄把阿骨打送出了軍營。他身著黑色夜行服,騎著我從馬廄里牽出來的,快到退休年齡的老馬,給了我一個熊抱。

        “兄弟,大恩不言謝!我阿骨打一定會記得你這份恩情的!”

        因為湊得太近,我能夠嗅到他身上的汗味。我捂著鼻子從他懷里掙脫出來,沖他揮揮手,說:“慢走不送,歡迎再來!”

        “好兄弟!真義氣!雖然我們是初次相見,但我莫名其妙地覺得你很熟悉,有股親切勁兒。你要是在這里待得不爽,可以到我們北國軍隊里謀個一官半職,直接報我的名號就行!”

        說完,他朝我的胸口重重一拍,以表親昵。難得的是,我居然覺得胸口隱隱作痛。

        在黑夜的映襯下,他的大白牙格外顯眼,讓人印象深刻。我目送著他遠去,“嗒嗒”的馬蹄聲帶走了傻大個阿骨打,卻留下了六百兩銀票。我摸著那幾張薄薄的紙,想起阿骨打那一聲聲親切的“大兄弟”,下定決心要給自己買幾套新衣裳。

        沒有錯,一定要買那種讓我穿起來能像個女人的衣裳!

        我以為阿骨打會消停一陣子,誰知道還沒過半個月,他又跑到我的軍營里來鬧事了。只不過這一次,他不是孤身前來,而是帶了十余個親衛(wèi)直接闖了進來。

        他身著一襲絳色勁裝,流暢的裁剪勾勒出他頎長而健壯的身形。小麥色的肌膚遺傳自他有異域血統(tǒng)的娘親,五官棱角分明,劍眉星目,是造物主靜心雕琢過的藝術品。

        他徑直闖入主營,拎起今日穿白色衣服的情報官揍了一拳,說:“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騙我老婆本!”

        我看了一眼被揍出鼻血的情報官,在心里為他默哀了三秒鐘,問道:“阿骨打將軍,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絕對沒有!那日騙我的小子就是穿了一件白衣?!?/p>

        敢情他認人全靠衣服顏色?難怪每次相遇,他總把我當作陌生人了!

        可說完這話,他又遲疑了一下,道:“我怎么感覺這小子縮水了?那天晚上明明看起來挺高大的,為什么現(xiàn)在瘦得跟豆芽菜一樣,連胸肌也沒有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胸部,沖阿骨打翻了個白眼,道:“將軍,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誰騙了你?要是想不出來,我可要向你們北國的小皇帝討個說法?!?/p>

        “他……”阿骨打撓了撓后腦勺,忽然把目光投向我,“對了,好像和你身材差不多!不過不對啊,那個大兄弟可不穿女裝。這位兄弟,你穿衣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的,也太寒磣了吧!”

        聞言,營帳內的其余人皆是一驚,然后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

        這幾日,我一改往日作風,脫下戎裝換上裙子,婉拒了六家裁縫鋪男裝代言人的邀約,才找到一家鋪子肯為我特別定制襦裙。

        不管別人怎么想,反正穿上裙子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回到了還沒有開始發(fā)育的十二歲,整個人平添了幾分柔美與溫婉。

        然而今日聽到他這話,我突然覺得拳頭有點兒癢,怒道:“情報官,按照我國律例,侮辱誹謗朝廷命官該怎么罰?”

        “仗責……五十大板,情節(jié)嚴重者,視情況而定?!?/p>

        我冷哼一聲,撩起裙擺,一腳踩在書案上,沖阿骨打勾了勾小手指,輕蔑譏笑道:“來,讓我揍一頓!我沈燕西今天一定打到你跪下哭著叫爹!”

        阿骨打愣怔了一下,像是被我這句話嚇到了。

        還沒有等他開口回應,他的親衛(wèi)先“撲通”跪下,對他大喊道:“將軍等一下!這人我是見過的呀!您臥室里掛著的那幅畫,畫的不就是她嗎!”

        我和阿骨打終究沒有打起來。

        不是因為我心軟,而是匆忙趕來的長公主把我拽到角落里臭罵了一頓。

        長公主猛吸一口氣,借以平復心情,然后伸手在我腦袋上戳了戳,說:“沈燕西你是閑得發(fā)慌沒事兒做是吧!揍誰不好,偏偏要去揍我弟手下最得力的大將軍,你要是把他揍壞了,我怎么向我弟交代?。 ?/p>

        我撇了撇嘴,委屈道:“那他說我男不男、女不女,您就不管了嗎?”

        長公主嘆了一口氣,勸道:“阿沈啊,不是穿上裙子就能變成淑女,有些東西是不能強求的,當一個帥氣的姑娘也挺不錯的!你可別忘了當年我倆剛到江南的時候,為你繡香囊的小姑娘們從城東排到了城西。 ”

        “可是我喜歡男的啊。”

        長公主把視線挪到他處,拒絕與我對視,說:“阿沈,我們去給阿骨打將軍道個歉,再拉上我弟辦個外交國宴,這件事兒就這么過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p>

        “我不要!”

        我堂堂南國將軍要去給阿骨打那個傻子道歉,我才不要。指不定我這一刻痛哭流涕對他說“對不起”,下一刻他一個轉身就找不到的跟他道歉的人是誰。

        “罰一個月俸祿?!?/p>

        “我去道歉!”

        天大地大,沒錢最怕。

        觥籌交錯里,我再一次見到了阿骨打。脫下甲胄的他,眉目里少了幾分肅殺,局促不安的表情給他增了幾分憨傻之感,整個人顯得單純而質樸。

        他就坐在我的正對面,不知為何拘謹?shù)煤埽h忽不定的目光時而望向舞姬,時而從余光中偷瞥我?guī)籽郏p唇時而翕動,似在自言自語。

        長公主和小皇帝坐在高位上相談甚歡,從今年打下遼國幾座城池說到今天吃了蘸醬油的粽子。然后,他們又在“豆粽子和肉粽子哪個更好吃”這個話題上掐了起來。

        等到宴會結束,他們倆也沒記起今日會面的主要目的是讓我給阿骨打道歉。

        長公主沒有發(fā)話,我是絕對不會先出聲道歉的。我本來想宴席一散就借故上茅廁偷偷溜走,卻不料阿骨打在茅廁門口堵住了我??吹剿牡谝谎?,我除了驚訝,腦子里就一個想法

        以后公共茅廁還是少去,誰知道下一秒阿骨打會不會在門口候著我。

        “怎么?阿骨打將軍要和我切磋一番嗎?”我擺好架勢隨時準備應戰(zhàn),要知道我“南國小霸王”的名號,可不是吹出來的。

        他連忙擺手道:“不是的,我只是想問你一件事兒!”

        “什么事兒?”

        阿骨打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說:“那個……沈將軍,你家有沒有和你長得差不多的姊妹啊?最好名字叫起來也差不多的?!?/p>

        “沒有,我爹就我一個女兒?!?/p>

        “你再好好想想,旁支別宗里也算!”

        我有點兒不解他問這個做什么,但還是耐心回答:“真沒有,他們都是三代單傳。”

        阿骨打頓時垂頭喪氣,像腌了的小黃瓜,消沉好一會兒才從袖中取出一幅卷軸,說:“那麻煩沈將軍看看,這幅畫上的人你是否眼熟?!?/p>

        畫卷攤開,上面畫了一個紅衣小姑娘,扎著丸子髻,穿著緋羅裙,只是寥寥幾筆,卻將她的天真爛漫描繪得栩栩如生。落款時間是六年前,作畫人是阿骨打。

        沒看出來他在繪畫方面還頗有天賦,倘若哪天被革職了,當個畫師想必也能名滿京城吧。

        我頷首道:“認識?!?/p>

        他喜上眉梢,嘴角不自覺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那你知道她在哪兒嗎?我已經(jīng)找了她六年了!”

        我在糾結要不要告訴阿骨打一個殘忍的真相,可看在他急切的眼神的份上,還是張了張口,問:“她很重要嗎?”

        阿骨打用力地點頭說:“她是我心中的女英雄!要不是當年她救了我,我也當不上大將軍!我發(fā)過誓,一定要娶她為妻!”

        被他這么一夸,我還有點兒害羞,嘴角一咧,回道:“我認識,你也見到了?!?/p>

        “在哪兒?”

        “區(qū)區(qū)不才,正是在下?!?/p>

        阿骨打一個手抖,畫卷就掉到了地上。他難以置信捂住臉跑開了,邊跑邊哭道:“我的女英雄原來真的變成了這副模樣,我不聽我不聽,嚶嚶嚶……”

        我撿起畫軸,拍了拍灰,再次欣賞著畫上的那個小姑娘。

        那杏眸,那櫻唇,還有那天真爛漫的笑容,以及嬌小玲瓏的窈窕身姿,不正是六年前未驟然增高的我嗎!

        我覺得阿骨打可能記住了我的長相,要不然他怎么會在大街上一眼找到我,還把我拉進酒樓,和他來了一場掏心窩子的談話。

        他一張嘴就是一聲中氣十足的“沈姑娘”,把我嚇得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我說:“阿骨打將軍,你還是叫我沈將軍吧,你這樣喊我,我很不習慣?!?/p>

        自從長到一米八七以后,就很少聽到有人叫我沈姑娘了,大部分人叫我沈將軍,還有一部分人叫我……沈郎君。

        “沈將軍!”他很快改了口,但接下來說的話讓我有些聽不懂。

        他神情肅穆地說:“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要和你說清楚一件事兒?!?/p>

        “什么事兒?”

        “我阿骨打不是以貌取人的渾蛋,所以立下的誓言一定要遵守。甭管你長得再丑,穿得再奇葩,我也不會因此絕了要娶你的念頭。所以,你要不要考慮嫁給我?雖然我不是很有錢,但是每周吃的花樣能不重復,每月能和你外出游玩兩次,每年的俸祿、獎金都上交給你,你看這樣行不行?”

        他說的是人話,可我怎么就不能理解這話的意思呢?

        “阿骨打將軍,這種玩笑可開不得!”我急忙搖頭道,“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人!”

        哪怕我隨便起來不是人。

        他驀地握住我的雙手,誠懇地請求道:“沈將軍,六年前那次見面后,你就在我心里揮之不去了!阿骨打心中只有你!”

        他目光真摯而篤定,眼里似匿有晨星。

        我嗤笑一聲,道:“阿骨打將軍,你確定你現(xiàn)在睡一覺,醒來以后還記得我長什么樣?”

        阿骨打:“我會努力的,再不濟還有親衛(wèi)幫我認?!?/p>

        我就不該信了他的邪,居然覺得他會記得我的模樣。

        我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烏云密布,不見驕陽,風雨欲來,連帶著我的心情也有些煩躁。我嗤笑一聲,說:“阿骨打將軍,不要再開玩笑了。你是北國的將軍,我是南國的將軍,我們之間不僅隔了臉盲癥,還有兩個國家的鴻溝。”

        阿骨打沉默了。

        按照常理說,他應該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可沒過幾日,他又找到了我。一見面,他就擼起袖子露出了他肌肉健美的臂膀。

        線條分明的臂膀上,細小的金色絨毛若隱若現(xiàn),上面還有一幅圖案。我定睛一看,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這刺青怎么會是……

        阿骨打在我的肩上拍了拍,說:“阿沈,我找到北國最好的刺青師幫忙,讓他照著你的模樣在我手上刺了這幅畫像。這下只要我看一看手臂,無論你走到哪里,你都不用再擔心我認不出你了!”

        由于剛刺了沒多久,他整條手臂都有點兒腫,紅通通的。看得我心里莫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不就是記不住我臉嗎?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我自知自己算不上傾國傾城,更何況身高遠超于常人。大部分人明面上都喚我“雄姿英發(fā)的沈將軍”,背地里時不時有人譏諷我是“男人婆”,沒有一點女兒味兒。

        我從未想到,有朝一日,有人會為了不忘記我那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模樣,不惜把我的模樣刺在手臂上。

        這一針針扎下去該有多疼!

        我拂袖一揮,轉過身,避免自己的失態(tài)被他瞧見,說:“你刺這個做什么?丑不拉幾的!浪費錢財!”

        阿骨打嘿嘿一笑,說:“不貴的,也就花了四十兩?!?/p>

        四十兩……四十兩都能買五畝地了!這個傻子肯定被人騙了!

        聽到他得意揚揚的語氣,我的眉頭控制不住地抖動起來。我強忍下想給他一頓“教訓”的沖動,招來了情報官,命令道:“給北國的小皇帝傳封信,說阿骨打將軍似有叛國的嫌疑,讓他趕緊把這個傻子拎回去好好教訓一番!”

        阿骨打急忙攔住了情報官,對我解釋道:“不用了,皇上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兒了!他還夸我做得好,還說這樣就不用擔心哪天打起仗來,我記不起敵軍將領長什么樣了!”

        我覺得不止阿骨打是個傻子,他的主子也離智障不遠了。

        我救過阿骨打,那還是在我十二歲的時候。

        具體情況我不太記得了,大約就是一個英雄救美……不,英雄救傻子的故事。

        那個時候國家還沒有分裂,我也只是老沈將軍唯一的孩子,多次被評為“全國優(yōu)秀少年代表”“巾幗英雄”,最愛做的事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所以救下阿骨打對我而言,不過是一件小事兒。

        硬要說有什么讓我記憶深刻的,大概就是他痛哭流涕地抱著我大腿不肯放我走的場面了。

        晴朗夏日,熱鬧大街。

        小胖子阿骨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說:“女……女俠你怎么這么厲害?你師從何處,我要拜你為師!”

        我瞥了他一眼,扔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說:“空有一身贅肉,手無縛雞之力,連個小混混都打不過,小弱雞!”

        可能是“小弱雞”這個詞刺激到了阿骨打,他突然翻身躍起把我推倒在地。而我使了個靈巧的后滾翻加前踢腿,把他再度踹到地上。

        “小胖子還想和我打架?有志氣!”我露出自認為邪魅炫酷跩的微笑,說出了口頭禪,“來,我沈燕西今天一定要打到你跪下哭著叫爹!”

        出乎意料的是,小胖子阿骨打是哭了,但是他是死死地抱著我的大腿在號啕大哭:“女俠,你收我為徒好不好?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

        “做牛做馬?哼!將軍給我做牛做馬我還能考慮一下,你就別想了!”

        我再度把他踹開,飄然離去,只給他留下了一個瀟灑的背影。

        后來,我聽說臨安王和胡姬生的次子阿骨打,在大街上被人揍了一頓后,看上了揍他的那個姑娘,吵著鬧著要學武從軍,當大將軍給她當牛做馬。臨安王既對兒子的開竅感到欣慰,又對他的奮斗目的不純感到氣憤,然后把他狠狠揍了一頓。

        再后來,小皇帝和長公主鬧翻了,我隨著長公主來到了南國,個子“噌噌噌”地往上長,與他一別就是六年。

        不對,其實中間我和阿骨打還是見過一次面的。

        就是在兩國軍隊演練時,瘦下來的阿骨打被我精湛的武技所折服,硬要讓我這個和他投緣的“大兄弟”加入北國的武術隊,為弘揚傳統(tǒng)文化做貢獻。也正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阿骨打有臉盲癥這個病。

        這日子一晃就過去了,小胖子阿骨打變成了美男子阿骨打,就是那股傻氣自始至終從未散去。我忽然為小皇帝感到擔憂,有這樣的將軍也是夠他受的。

        不過現(xiàn)在,最煩的人應該是我。

        “將軍,阿骨打將軍又送情書來了!”情報官遞給我一封字寫得歪歪扭扭的書信。

        我不假思索地接過,然后扔進了火盆,吩咐道:“像上次那樣繼續(xù)回張白紙吧?!?/p>

        一張白紙,象征我倆關系純潔無瑕,多好的寓意啊!

        可我沒想到,造紙廠印出來的這一批紙張不行,每張上面都有一個小黑點。更沒有想到,阿骨打會因為紙上多了一個小黑點,就覺得我倆的關系有了質的突破,在騷擾我這件事上越發(fā)勤快了。

        以至于長公主都聽到風聲,把我叫去談話。

        “阿沈?。∧氵@樣不好?!?/p>

        我深表贊同地說:“長公主,你不用擔心!我是南國的將軍,一定不會屈服在阿骨打的熱情攻勢之下的!”

        長公主瞪了我一眼,說:“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收了人家送的哈密瓜,還把他當傻子耍啊!”

        阿骨打每月都會給我送一車哈密瓜,聽說那是他娘親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送過來一次,要累死兩匹馬。所以每次和長公主一起吃瓜的時候,我們倆總是忍不住感嘆階級特權……真讓人快樂。

        “不行,長公主,國家面前沒有兒女私情!”我義正詞嚴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沈燕西你傻嗎!你今年都十八了,再拖下去就成‘剩女了!國家再重要,能和談婚論嫁這種大事兒相提并論嗎?”

        “可是長公主不也至今未嫁嗎?!”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長公主有喜歡的人,可是她的意中人在給小皇帝當國師,無論怎么樣,兩個人都湊不到一起。

        我和長公主大眼瞪小眼,最終沒忍住,抱頭痛哭起來。

        悲痛之余,我開始考慮和阿骨打在一起的可能性。

        平心而論,除了有點傻和記不住人臉外,阿骨打其實是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男人。

        他有家族產(chǎn)業(yè),還有世襲職位,沒不良愛好,更沒有桃色消息,風流倜儻又帥氣多金,放哪兒都是個香餑餑。琢磨良久,我決定先去試探一下他到底有幾分真心。

        可這不試不知道,一試嚇一跳。

        嚯,好家伙,一大清早,一群穿著紅衣的小姐姐在他家門口排著隊揮手絹,有的甚至當場表演著胸口碎石,掌劈板磚。

        我隨手拉過一人,問:“你們這是在做什么?怎么都聚集到將軍府門口了?”

        那人打量我?guī)籽?,說:“阿骨打將軍喜歡穿紅衣服還會功夫的姑娘,這件事大街小巷都傳遍了,你是多久沒有關注過將軍大人了!”

        我無語了。

        “不過你也別想了,像你這種又高又瘦的竹竿,將軍壓根兒不可能看得上,往后排隊去,別擋著我的機會?!?/p>

        竹竿……這是比“大兄弟”更讓我難過的一個詞。

        今日恰好也穿了紅衣的我自覺縮在了人群中,恨不得變矮二十厘米。一番偷聽之后,我發(fā)現(xiàn)阿骨打似乎比我想象得更受眾人歡迎,不知為何,我突然有種危機感。

        這時,將軍府大門開了,阿骨打要去軍營了。

        門一開,少女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但她們有序地分成兩列,為阿骨打騰出了一條寬敞的通道,我也順勢蹲下,躲在人群后,借著余光打量著他。

        他目不斜視,氣宇軒昂地邁著大步向前走去,充耳不聞少女們聲聲殷切的呼喚。

        “將軍看我呀,我是昨天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張阿花??!”

        “將軍瞧瞧我,你上個月還夸我力大如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我輕笑一聲,阿骨打要是能認出她們,就算我輸。

        可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聲輕笑被阿骨打聽見了,他突然停下了腳步,蹙著眉指著一個姑娘,說:“你?!?/p>

        被點到名的姑娘幸福地眨眨眼。

        “讓開?!卑⒐谴蛎畹?。

        來來回回點了好幾個姑娘的名,他才挪到了我的面前。

        我現(xiàn)在半蹲著,還彎著腰,姿勢可能有些不雅,但阿骨打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著我。直到我蹲得腳都麻了,他才出聲喊道:“沈燕西!”

        語氣是肯定的。

        “是?!蔽尹c點頭。

        繼而,我看到他如釋重負般長舒了一口氣,拭去額頭沁出的汗珠,說:“我還以為是我看錯了,還好沒弄錯?!?/p>

        我直起身在他頭上摸了幾把,贊揚道:“挺不錯的,能記住我長什么樣,也算是有進步?!?/p>

        由于身高差距,我做起這事兒來毫不費力。

        阿骨打十分受用地瞇起眼沖我微笑,壓根兒沒覺得我這個動作有什么不對勁兒。

        “那是自然,將軍每天一回家就伸著臂膀,對著刺青發(fā)呆,這要是記不住,將軍的眼睛就是瞎的!”他的親衛(wèi)辯解道,順便示意我趕快把手從他們尊貴的將軍頭上拿開。

        我可能是蹲久了,腦袋供血不足,要不然我怎么會忽然問他:“刺的時候疼不疼?”

        阿骨打搖了搖頭,說:“不疼的,比起找不到你而言,一點兒都不疼?!?/p>

        溫暖的陽光打在他的青絲上,驀地讓我覺得手下觸摸的不是阿骨打的頭發(fā),而是他熾熱而充滿活力的心臟。

        “撲通撲通”的,連帶著我的心也有些悸動。

        我怎么覺得阿骨打這句話有點兒撩人呢?

        我最近有點兒心不在焉,長公主叫了我三次我也沒聽見。

        第四次,她直接上手來揪我的耳朵,硬是把我的魂拉了回來。她指著一本美男圖,說:“今年我們倆一定要嫁出去!聽到?jīng)]?!”

        我是一個忠臣,所以我不能說謊:“長公主,醒醒,你的國師還在小皇帝那兒等著你?!?/p>

        她頓時沒了朝氣,噘著嘴攤開圖冊隨手指了一張畫像,說:“你看看這個人怎么樣?車遲國王子,身家干凈,美如冠玉。”

        我湊近一看,娘們兒兮兮的,還冠玉呢!這樣的小菜雞我可以以一挑十。

        長公主往桌上一拍,大喝道:“沈燕西,你是找相公,不是找打架的對手!”

        我聳聳肩,道出了真心話:“可是長公主,那個王子的身高才一米六,我和這樣的人站在一起,不像母子嗎?”

        長公主嘆了一口氣,說:“阿沈啊,你既然不想和阿骨打在一起,那就看看其他人吧?!?/p>

        “我又沒有說不想……”我捂住嘴止住了要說的話。

        長公主白了我一眼,說:“今晚月氏國王要過來,你穿正式點兒,陪我見見客人。”

        在我理解中,穿得正式點兒就是要穿得氣壓全場,魄力十足。

        所以當我穿著錚亮的盔甲來到宴會現(xiàn)場時,長公主的臉都氣紅了。礙于有旁人在場,她沒有發(fā)作。

        月氏國國王見到我,嘴巴張大到能放下一個雞蛋,他止不住夸耀我:“你們的將軍真是英姿颯爽,高大威猛?。〔恢袥]有娶親?我還有個小女兒沒有出嫁。”

        長公主眉頭止不住地抖動,但還是保持著禮節(jié)性的微笑道:“我們的將軍,雖然高大威猛、英俊瀟灑,但是是個女的。”

        國王選擇了沉默,所以接下來的會談是在眼神中進行的。

        宴會正要結束時,忽然起了騷亂。侍衛(wèi)們高呼“有刺客啊”,把會場攪得人仰馬翻。等到層層護衛(wèi)把闖入者圍住時,我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覺得頭有點兒痛。

        “阿骨打,你怎么跑這來了?”

        他漲紅了臉,神色緊張,辯解道:“我真不是刺客,我就是聽說長公主給你辦了場相親宴,怕你真看中了,然后嫁給別人。所以我一激動,就跑到這里來了?!?/p>

        我掃了一眼他磨破的鞋底,忍不住撫額道:“你這一激動跑得有點兒遠??!”

        可心中涌起的一股暖意,從加速跳躍的心臟蔓延到四肢,再浮現(xiàn)到兩頰,讓我莫名覺著有些燥熱,好像有什么塵封已久的東西要解除封印一樣。

        那封印不是緩慢地解除,而是在我看到他清澈眸子的那一刻,被瞬間釋放。

        身后是燈火通明的輝煌大殿,四周是婀娜多姿的妖嬈舞女,可他的眼睛里盛著要溢出來的歡喜,只倒映出我的模樣。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可那四個字卡在喉間,死活吐不出來。

        “不遠的,也就接到長公主消息后趕過來花了一天一夜?!眴渭兊陌⒐谴蛟诓恢榈那闆r下把隊友賣了。

        ……

        我轉頭看向長公主,她心虛地避開了我的視線,嘴里念叨著“今晚月色真美”。

        “是誤會,把阿骨打將軍放了吧?!蔽曳愿老氯?。

        “那你有沒有看上那個勞什子國王?你不會嫁給他的吧!”阿骨打心有余悸,再次求證。

        “沒有,沒看上,他太丑了,還沒有你好看?!?/p>

        “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阿骨打笑了,笑得像個傻子。

        而一直被忽視的月氏國國王突然插話道:“阿骨打將軍不是北國的人嗎?南國北國素來不和,你們怎么不把他殺了?。俊?/p>

        我還沒說話,長公主先忍不住了,指著國王的鼻子罵罵咧咧:“我和我弟不和關你屁事,你別打斷他們倆感情發(fā)展!”

        原來,心動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阿骨打在南國沒待幾天又匆忙趕回去了,他走得太快,以致我什么都沒來得及說。

        龜茲國突然攻打北國,這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的突發(fā)狀況。小皇帝把兵力全往北調,長江沿岸沒了防守,只要長公主一聲令下,攻下北國半片江山輕輕松松。

        “攻你個大頭鬼哦!”長公主煩躁地撓頭,自從接到消息后,她一直處于這樣的狀態(tài)。在大殿內轉了五十九個圈之后,她問:“阿沈,你吃甜豆腐腦還是咸豆腐腦?”

        “我一直是吃豆瓣醬拌豆腐腦的。”

        長公主沉默了。

        忽而,她從墻上取下輿圖,道:“阿沈,帶二十萬精兵去支援北國!”

        “可是長公主,你和皇帝……”

        “我就這一個弟弟,我不護著他誰還能護他!”她大手一揮,扔給我兵符,“大不了就讓南北國重新統(tǒng)一,這樣你能夠光明正大地和阿骨打在一起,我也不用隔著長江苦苦思念李國師。一舉兩得,多好的事兒!”

        “末將得令!”

        我騎在馬背上,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緊張,恨不得馬兒能長出翅膀,直接帶我飛過去。我也不想管什么戰(zhàn)功獎賞了,一心只希望阿骨打能平安無事。

        可來到營帳,我傻了眼,本應在后方做戰(zhàn)略部署的阿骨打,不見人影。

        “你們將軍呢!”我嘶吼道。

        軍師含著淚哆哆嗦嗦地回道:“將軍,去了前線戰(zhàn)場??!”

        阿骨打那水平,單打獨斗還行,跟一群人真刀真槍干起來勝算不大。一聽這話,我氣得奪門而出,抄起馬鞭起身就奔向前線戰(zhàn)場。

        沒有,沒有,沒有!目光所及之處,哀號連天,尸殍遍野,唯獨不見阿骨打!淚水氤氳了我的眼,但我不能在此放棄。

        走,去最前線,去最危險的地方,他一定會在那揮舞長槍,沖我傻笑。

        刀光劍影里,我是逆行的傻姑娘,在尋找我的傻郎君。

        就在馬兒都已經(jīng)沒有力氣奔跑的時候,一聲輕喚重新點燃了我的希望之光。

        “阿沈?”

        我從來沒有覺得我的名字能夠被叫得如此動聽。抹干淚,我回頭沖他笑了笑,卻看到阿骨打他……

        他的褲子提了一半,旁邊的土堆濕了,冒出裊裊熱氣。

        “我就尿急方便一下,你怎么突然出現(xiàn)了?”他難以置信地給了自己一耳光,“我不是在做夢吧?”

        假如眼神可以殺死人,我希望凌遲阿骨打一萬遍。

        阿骨打一個跨步過來把我緊緊地抱在懷里,隔著冰涼的盔甲,他的心臟也是如此熾熱,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我的心房。

        這一次,我沒有抗拒他身上的血腥味與汗臭味,而是張開雙臂接納了他。我仔細一想,其實一直接納下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阿沈,阿沈,你能來找我,我真的好開心!”阿骨打歡喜到倏地把我騰空抱起。一米八七的我,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正兒八經(jīng)當作小姑娘寵的感覺。

        但現(xiàn)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將軍們的愛情,在戰(zhàn)場上才能發(fā)芽壯大。

        我抽出長槍扔給阿骨打,與他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喊道

        “我沈燕西今天一定要打到敵軍跪下哭著叫爹!”

        “我阿骨打今天一定要打到敵軍跪下哭著叫爹!”

        多年之后,我無意中翻到阿骨打的舊物。

        那是一個薄薄的日記本,第六頁折了一個角,上面這樣寫著

        今天我遇到了一個女俠,她比我小,但是很厲害,把欺負我的人都打趴下了!我覺得她好帥好帥!比我娘還要霸氣!

        我爹說,家有母老虎,鎮(zhèn)宅安康。

        所以我決定娶她!讓她教我武功,然后等到我學會了,就可以保護她!畢竟,她打那些小混混的時候,為了我,拳頭上都有瘀青了。

        不過我撲過去想看她手的時候,她為什么要踢開我呢?

        還有……她長什么樣去了?不行,我一定要趕緊畫下來!

        落款人是阿骨打。

        日記的最下方,還有一行小字,一看就是后來寫的,墨跡都不一樣。

        那行字是

        “三生有幸,與她結親。”

        落款人是沈燕西之夫,阿骨打。

        我抬頭,窗外春意盎然,阿骨打正在院子里和孩子們放著紙鳶。紙鳶乘風而起,勾起了我對昔日的回憶。

        從廚房順了一支搟面杖,我走向阿骨打,朝他展露了“和善”的笑容。

        “相公,你能跟我解釋一下‘母老虎是什么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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