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菲

從一個貧苦出身的放牛娃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開國將軍，其光榮的紅色人生，不乏長征路上的傳奇故事

身材高大，濃眉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聲音洪亮，透著特有的軍人氣質(zhì)。一個下午，如約來到北京萬壽路張铚秀將軍家，沒有想到眼前的長者已逾90高齡。

張铚秀是一位叱咤風云、戰(zhàn)功卓著的傳奇將軍。13歲參加革命，歷經(jīng)農(nóng)民暴動、中央蘇區(qū)反“圍剿”、長征、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和保衛(wèi)祖國西南邊疆的斗爭，走近這位老人，猶如閱讀一部軍事史書。

小號手走上漫漫長征路

張铚秀出生在永新縣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二。父親因貧病交加，于張铚秀10歲那年病逝。童養(yǎng)媳出身的母親劉保俚，含辛茹苦地拉扯養(yǎng)育3個兒子。

大哥張成秀是張铚秀的革命領(lǐng)路人。1928年秋，張成秀等幾人組織發(fā)起虹橋村農(nóng)民暴動。受大哥委派，張铚秀在本村走家串戶，一會通知這個到家里來，一會通知那個到什么地方辦什么事情。13歲的張铚秀還參加了村里的兒童團。兒童團的主要任務(wù)是站崗放哨、送信傳遞情況。張铚秀個子高、腿長，走路快，經(jīng)常被派送信。為了安全保險，每次張铚秀一般以進山打柴或拾糞為掩護，把信送出去。這時，母親也懂得了窮人只有起來革命才有出路，她非常支持兒子的工作，每次都千叮嚀萬囑咐：東西要放好，遇到“白狗子”要沉著，遇到壞人要勇敢、巧妙地與他們周旋。

兒童團有一只用馬口鐵做成的號角。有一次，男孩子們聚集在一起看誰能吹響那只號，女孩們則站在一旁看熱鬧。張铚秀從小憨厚、寡言，也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觀看。一大幫男孩子都鼓足氣輪流吹了一遍，但沒有一個吹響的，最后大家讓旁觀的張铚秀試試。張铚秀接過號，鼓足氣，用力一吹，竟然把號吹響了。雖然吹不出調(diào)子來，只能吹長聲和短聲，但大家都很高興，提出把號交給張铚秀保管，讓他當兒童團的號兵。

張铚秀認真地練了幾天號，一天夜里，大哥神秘地對他說：“你的號明天就用得著了?！钡诙焯爝€沒亮，暴動按計劃進行。天亮后，張铚秀即按大哥的交代爬到屋后山坡上去吹號。號聲緊一陣慢一陣，劃破了寂靜山村的上空，把沉睡的人們從夢中驚醒。全村老小都來到本村甘家祠外面的坪子集合。暴動隊員把兩個本村出了名的地痞捆綁起來了，鄉(xiāng)親們一見這兩個惡棍也有今天，一致要求暴動隊處決他們。虹橋村暴動取得圓滿成果。

自從在兒童團當上小號手，張铚秀就迷上了吹號，在以后的戰(zhàn)斗歲月里吹號成為他的愛好。他說，其實剛開始時只是吹得響，真正學會是后來到了紅軍游擊隊和主力紅軍以后。那時，張铚秀一有空就找司號員，讓他們教授吹起床號、集合號、沖鋒號、吃飯?zhí)?、熄燈號、出發(fā)號、調(diào)令號等等。張铚秀幾乎每天都要“嘟嘟噠噠”練上一陣。不到半年，張铚秀竟學會了10多種號譜，不論音質(zhì)還是韻調(diào)，當時在部隊都算得上是“上乘”的。但是，由于一直在戰(zhàn)斗班當戰(zhàn)士，張铚秀沒有當上號兵。擔任排長、連長以后，張铚秀仍然熟記那些號譜，有時還同司號員們吹奏一陣。

學會了吹號，在長征途中還真發(fā)揮了一次意想不到的威力。1934年8月7日紅6軍團作為中央紅軍的先遣隊，從湘贛蘇區(qū)西征，拉開了萬里長征的序幕。1936年1月，紅6軍團紅47團在湘黔邊的晃縣距田心坪10多里的一個隘口處，被黔軍新8師第2團固守的一個石碉擋住去路。當時，張铚秀任紅47團1營營長。張铚秀奉命率全營向敵后猛插，繞過石碉，把駐在后面鎮(zhèn)上的黔軍1個營包圍起來。

頑敵當頭，張铚秀深知，狹路相逢勇者勝。戰(zhàn)斗打響之前，張铚秀把營部司號長和司號員全部集中起來使用，并命令各連所有的司號員聽到營部吹什么號，就跟著吹什么號，全營同時向敵發(fā)起攻擊。攻擊時間到了，張铚秀親自拿過一支軍號，站上一塊高地，正對著田心坪吹響了沖鋒號。張铚秀說：“我連吹了3遍。當?shù)谝槐樘栆繇懞?，營部和各連的無數(shù)支號角，從四面八方一齊吹響?！卑橹湫蹓训募蠜_鋒號，激昂人心又令敵膽戰(zhàn)心驚的喊殺聲從不同方向響起。戰(zhàn)斗只進行了不到半個小時，除幾處敵人有小的抵抗行動，其余的都走出營房和工事，舉起槍向紅軍投降。

一個母親深深的牽掛

兒行千里母擔憂。母親從原來不理解到后來支持兒子進行革命活動，一直牽掛著兒子的安危。張铚秀參加革命隊伍，遠離母親的視線奔跑在槍林彈雨的戰(zhàn)場，母親的心更是揪得發(fā)痛。不管在哪里聽到有關(guān)紅軍的消息，母親總感覺那說的就是兒子的事情。

隨著國民黨對蘇區(qū)的不斷封鎖，部隊給養(yǎng)越來越困難，生活非常艱苦，特別是缺鹽吃。母親和家人吃硝鹽，把省下的食鹽鹵做好菜，冒著危險送給紅軍吃，有時候還留在部隊照顧傷病員，隨部隊一塊行動。令張铚秀記憶猶新的是，有一次思子心切的母親帶著一碗自己親手做的紅燒肉，和一壺自己做的永新老酒，“爬了一山又一山，輾轉(zhuǎn)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天，送到部隊駐地時，肉已發(fā)霉不能吃了”。

1934年3月，紅17師完成了揮師北上，深入南潯鐵路鉗制敵人，配合中央紅軍作戰(zhàn)的任務(wù)，回師湘贛蘇區(qū)。4月初，蕭克、王震指揮紅17師、紅18師在沙市伏擊戰(zhàn)中一舉殲滅敵人1個旅，給深入湘贛蘇區(qū)之敵以沉重打擊。沙市戰(zhàn)斗中，張铚秀所在的永安獨立營參加了配合紅軍主力作戰(zhàn)的任務(wù)，戰(zhàn)斗結(jié)束后正式編入了紅17師。張铚秀任紅49團3營7連1排長，成了光榮的紅6軍團的一員，走上了艱難的征戰(zhàn)歷程。

當母親聽說張铚秀所在部隊打了勝仗，便拖著小兒子煥秀跌跌撞撞來找張铚秀，但部隊已向北轉(zhuǎn)移。第二天，不甘心的母親又從虹橋家里跑到神功山紅50團陣地上。在這里，母親得知紅49團布防在左坊，好不容易才找到張铚秀。母親為張铚秀做了幾個他最喜歡吃的菜，如紅燒肉、豆腐等，還叫小兒子煥秀到街上給二哥買了一壺酒。那時候，幾乎天天打仗，生活艱苦，酒、肉之類的東西很難見到。因此，張铚秀請排里的同志都吃了母親帶來的飯菜，喝到了弟弟買來的酒。“母親和弟弟看我和大家相處得很好，都很高興。”張铚秀回憶說。

母親走后的第二天，紅49團往后移防到官山坪和豐塘地區(qū)去了。部隊轉(zhuǎn)移到官山坪的次日，團部讓張铚秀回虹橋一趟，主要是偵察虹橋背面的敵情。完成任務(wù)后，張铚秀回家看了看母親和弟弟煥秀。吃了一頓飯，下午兩三點即告別家人回部隊。這時還沒有得到中共中央、中央軍委關(guān)于突圍轉(zhuǎn)移的命令。不料松山戰(zhàn)斗后，部隊往井岡山轉(zhuǎn)移，爾后又突圍西征，張铚秀再也沒有機會回家看望母親了。此次實際成了他與母親、弟弟的長久離別。

令張铚秀心痛的是，主力紅軍長征走后，任永新縣縣委委員、部長等職務(wù)的大哥張成秀仍留在蘇區(qū)堅持斗爭。1940年10月，由于叛徒出賣，張成秀被國民黨特務(wù)抓捕，受盡酷刑，英勇不屈，被敵人殺害，年僅35歲。小弟張煥秀因跟大哥一塊參加革命活動，被迫離家出走，流落他鄉(xiāng)學徒謀生。母親孤單一人，年屆六旬，自己勞動生活，受盡煎熬。張铚秀雖然十分牽掛老母親，但在血與火的革命戰(zhàn)爭中，共產(chǎn)黨人只有拋頭顱、灑熱血，舍小家顧大家，把兒子對母親的思念深深埋藏在心里。直到解放后，張铚秀才見到老母親。

從一次次的圍追堵截中走過來

由于王明錯誤的“左”傾路線的作戰(zhàn)方針，1934年8月，紅6軍團作為中央紅軍長征的先遣隊，退出了紅軍以鮮血建立起來的湘贛蘇區(qū)西征。“剛開始長征的時候，一天要打兩三仗?！睆堣溞慊貞浾f，“還要強行軍，最多一天16個小時走了140里?！?934年8月23日午夜，紅6軍團抵達湘江右岸，準備搶渡湘江。

由于紅軍西渡湘江的計劃被湘軍識破，敵人9個團的兵力及大批保安部隊在湘江左岸占據(jù)了有利地形，收走全部船只，還在淺水區(qū)域設(shè)置鐵絲網(wǎng)。而在紅6軍團身后，追敵第15師、16師正迅速靠攏，桂軍第7軍先頭團已到達湘江邊。紅6軍團沒有執(zhí)行“左”傾冒險主義路線，果斷放棄了強渡湘江的計劃，迅速掉頭進入縱橫七八十里的陽明山區(qū)?！胺駝t，我們將比中央紅軍先嘗到湘江慘敗的苦果?！睆堣溞阏f。

張铚秀所在連隊走在最后，在入山之處掩護部隊進山?！皵橙说呐趶椕土业剞Z炸我們?！睆堣溞阏f，“我們只能待敵人運動到離手榴彈能擲到的距離，才用手榴彈把敵人打退?！睉?zhàn)斗進行了近1個小時，當后衛(wèi)連完成掩護撤出陣地時，一顆子彈打中了張铚秀的腦袋?！爱敃r我?guī)е叛谧o連隊撤退?！睆堣溞慊貞浾f，“腦袋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焙軕c幸的是，子彈從右額上面打進，只傷著骨頭，沒有傷著大腦。

部隊行進到嘉禾時，團里通知張铚秀留下來養(yǎng)傷。可他堅決要求隨部隊前進，他說：“我參加紅軍，隨軍征戰(zhàn)，只要活著就要革命到底。我現(xiàn)在是頭部負傷，兩條腿還能走路?！庇捎趶堣溞銏?zhí)意不愿留下，組織上才答應讓他隨部隊一起行動。

1934年10月，紅6軍團在歷經(jīng)千難萬險、部隊傷亡很大的情況下，與紅3軍在貴州木黃勝利會師。紅6軍團從湘贛蘇區(qū)突圍時有9000余人，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征戰(zhàn)損失了三分之二，木黃會師時只剩下3000多人了，紅三軍這時也只有4000多人。這兩支原本孤軍作戰(zhàn)的隊伍，長期以來被敵人四處追趕攔截，這次終于匯聚到一起，大家盼望著擰成一股繩，狠狠打擊敵人。

多年后，張铚秀的記憶仍然十分鮮活：“大家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久久舍不得分開。紅三軍的同志看到我們都光著腳，就把自己的草鞋解下給我們穿上。他們在困難的情況下，買了豬肉、包谷和鹽巴來慰勞我們，兄弟般的情意讓我們十分感動！”

紅6軍團從1934年8月上旬，擔任中央紅軍長征先遣隊，離開湘贛蘇區(qū)根據(jù)地，到1936年l0月大會師的兩年多時間中，轉(zhuǎn)戰(zhàn)于湘、鄂、黔、滇，進入川、康藏的雪山草地，爾后到達甘肅。漫長的征途，是在粉碎敵人一次又一次的圍追堵截的戰(zhàn)斗中走過來的。

1955年，張铚秀被授予少將軍銜；1956年，榮獲二級八一勛章、二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1988年，被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

責任編輯 李菡丹